陳朵應該像電影裏的主角一樣，
    擁有冒險和奇遇，擁有朋友和歡笑，
    而不是在品嚐到一絲生活的美好之後，就要決絕地走向自我毀滅。
    愧疚、無力、憤怒、悲傷，
    種種情緒如同冰冷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湧來，
    淹沒了他的心髒，擠壓著他的胸腔，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知道蘇晨有計劃，知道大家都在努力，
    可是一想到陳朵那平靜地說出要用自己喂蠱，
    終結一切的決絕，廖忠就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和絕望。
    那不是衝動，不是被逼無奈，
    而是她深思熟慮後，為自己選擇的唯一歸宿。
    電影裏正演到精彩處，奇幻的生物在屏幕上飛舞，
    伴隨著激昂的音樂和孩子們的驚呼。
    陳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似乎完全沉浸其中。
    可廖忠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溫熱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眼眶，順著臉頰滑落。
    他死死咬著牙，不想發出一絲聲音，不想驚擾身邊這個難得平靜的女孩。
    在這昏暗的、充滿歡聲笑語的電影院裏，
    這個平日裏威嚴沉穩的華南大區負責人，
    這個在臨時工麵前說一不二的廖忠，
    卻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默默地流著淚。
    他為這個女孩短暫的快樂而心碎，
    為她即將到來的命運而悲慟，
    更為自己無法改變這一切的無力而痛苦。
    他知道，陳朵難逃一劫，
    蠱毒與她早已融為一體，剝離的風險難以估量。
    蘇晨的計劃聽起來匪夷所思，更像是一場豪賭。
    可是，他不甘心，
    他不能接受陳朵就這樣走向終結。
    她才剛剛看到這個世界的樣子，
    剛剛嚐到一點甜，
    剛剛穿上漂亮的裙子，
    她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
    不應該是這樣在絕望中自我了斷！
    淚水無聲地淌過下頜，滴落在衣襟上，
    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身旁的陳朵似乎毫無察覺，她的注意力依然在電影上。
    或許是屏幕的光影太過絢爛，或許是她的內心早已平靜如水，
    對外界的情緒波動不再敏感。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偶爾拿起一顆爆米花，
    放進嘴裏，動作緩慢而機械。
    電影的高潮來臨，正義戰勝邪惡，主角獲得了幸福。
    周圍響起了稀疏的掌聲和孩子們的歡呼。
    燈光緩緩亮起。
    廖忠迅速低下頭，用手背飛快地擦掉臉上的淚痕，
    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
    “電影……結束了。”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陳朵轉過頭，看向他。
    影院的燈光照亮了她的臉，
    那雙眼睛裏似乎還殘留著電影世界的光影，
    但很快又恢複了慣常的平靜，
    隻是那平靜底下，仿佛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和一種更深的空茫。
    “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站起身，
    將剩下的小半桶爆米花和空可樂杯一起拿好。
    廖忠看著她纖細的背影，
    看著她懷裏抱著的玩偶和新衣服的袋子，心髒又是一陣抽痛。
    這短暫的“普通人的一天”，
    像一場注定要醒來的美夢。
    夢醒之後，
    現實的殘酷，依然在那裏，
    從未離開。
    兩人走出放映廳，重新回到商場明亮的光線下。
    廖忠深呼吸，努力平複著剛才翻湧的情緒，側臉的線條依舊緊繃。
    陳朵抱著那桶沒吃完的爆米花，
    另一隻手提著裝著新衣服和玩偶的袋子，腳步很輕。
    不遠處的廊道交匯口，
    蘇晨一行人已經不再刻意分散隱蔽，逐漸匯聚。
    他們或站或靠，目光都投向了剛剛走出電影院的兩人。
    黑管兒表情嚴肅，視線在周圍警戒。
    老孟搓著手，顯得局促不安。
    王震球停止了轉動棒棒糖，挑了挑眉。
    肖自在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帶著審視。
    張楚嵐眉頭緊鎖，看著陳朵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馮寶寶依舊麵無表情，隻是安靜地站在張楚嵐身邊。
    王也和諸葛青站在稍外圍，神色各異。
    陳朵的腳步停了下來。
    她看到了他們，看到了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
    他們眼中的關切、審視、擔憂，清晰可見。
    她知道，
    這一天，他們一直都在。
    廖忠也停下腳步，順著陳朵的目光看去，心頭一緊。
    他知道，
    這場短暫的夢，終究是要麵對現實了。
    陳朵沒有說話，抱著東西，朝著蘇晨他們所在的方向，慢慢走了過去。
    她的步伐很穩，臉上是電影結束後那種淡淡的疲憊和平靜。
    走到距離眾人幾步遠的地方，她停下了。
    然後，在所有人略帶錯愕的注視下，
    陳朵將懷裏的爆米花桶和袋子輕輕放在腳邊，
    整理了一下身上那條淺藍色的連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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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著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的動作很標準，甚至帶著一絲古板的鄭重，
    腰彎得很低，停留了數秒才緩緩直起身。
    “謝謝。”
    她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真誠。
    “謝謝你們……今天能陪我。”
    她抬起眼，目光依次掃過蘇晨、張楚嵐、馮寶寶，
    以及後麵那些臨時工的麵孔，最後落回到廖忠身上。
    “當個普通人……”
    她微微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回味著什麽，
    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光芒，有留戀，有向往，或許還有一絲解脫，
    “真的很幸福，很快樂。”
    “謝謝大家。”
    說完這句話，她又輕輕鞠了一躬，
    然後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東西，重新抱在懷裏，
    安靜地站在那裏，仿佛隻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空氣仿佛凝固了。
    廖忠猛地扭過頭，肩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他抬手用力按住自己的額頭，似乎想阻止某種情緒的崩潰。
    那句“真的很幸福，很快樂”，
    像是一把淬了糖的刀子，精準地刺穿了他最後的防線。
    張楚嵐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
    卻最終隻是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眼神裏的痛楚幾乎要溢出來。
    王震球臉上的玩世不恭僵住了，他看著陳朵，難得地沒有說話。
    肖自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扶著眼鏡，目光銳利地鎖定著陳朵，
    似乎想要從她平靜的外表下，挖掘出更深層的東西。
    老孟的眼圈瞬間紅了，不安地看著廖忠，又看看陳朵。
    黑管兒眉頭皺得更緊，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王也微微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眼神裏多了幾分了然和無奈。
    諸葛青雙手抱胸，看著這一幕，神情變得格外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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