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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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七爺是個什麽人,楊欽聽族中人說起過,花天酒地、不學無術,總之在大名府沒什麽好名聲,他娘親是謝老爺最寵愛的妾室,三十多歲才生下他這個個唯一的兒子,卻因為生產落下病根,還不到一年就過世了。
所以別看謝七爺是庶子,卻格外受謝老爺寵愛,從小就記在正室名下。
要不是這個謝七爺不爭氣,十一二歲就開始惹是生非,謝家大部分家業說不得都會落在他手上。
“怎麽不說話?”謝七爺一雙眼睛笑得彎起,望著楊欽。
楊欽皺緊眉頭,躲開謝七爺放在他下頜的扇子:“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都知道。”
謝七爺重新靠在馬車裏,微微眯著眼睛:“你是說買了屍首代替我那親妹子?”
楊欽並不言語,謝家人和二房一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謝七爺也不生氣:“我們若是不買,那掠賣人說不得就將人就地埋了,哪裏還能再“活過來”?這不也是我們謝家與她的緣分?我喚你過來,是要你幫我給十妹帶個話。”
“謝家可以讓她成為真正的謝十娘,如果她答應,就讓她兩日後回娘家,我們也好帶她認認親。”
謝七爺伸手又取來矮桌上的酒杯,湊在嘴邊抿了一口,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接著又道:“別的不說,在大名府,謝家女兒絕不會被人欺負,你們也一樣,做了謝家姻親,有事也能來找謝家幫忙。”
謝七爺來之前,仔細盤算過,謝家拿出這樣的條件,那女子和楊家應當會歡歡喜喜地答應。
楊明經來謝家送消息說,那女子要寫狀紙狀告謝家,楊家如何也攔不住,還要謝家想法子應對。
狀告謝家,無非是想要些好處。
真正的做個謝十娘,夠不夠?
等謝七爺說完了,楊欽也不遲疑,上前走了幾步,靠近謝七爺。
謝七爺沒想到楊家這孩子會到他身邊來,不過微微一怔後,臉上重新掛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
楊欽垂下頭,說了句話,不等謝七爺回應,就轉身跑下了馬車。
謝七爺看著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耳邊仿佛還回蕩著楊欽的話。
“我嫂嫂說,若是有謝家人來尋我打聽消息,”楊欽道,“讓我什麽都不要信,因為他就是個做不得主的倒黴蛋。”
聽著是句罵人的話,不過仔細琢磨……
謝七爺忽然笑起來,笑聲傳出了馬車。
外麵的小廝眼見人跑進了巡檢衙署,他們不可能進衙署抓人,看來今日隻能到這裏,於是吩咐人駕車離開。
車廂中,謝七爺轉動著手中的酒杯,身邊的丫鬟低聲道:“那些人不識好歹,七爺不要生氣。”
謝七爺的笑意卻更深了,半晌似是自言自語:“可她並沒說錯。”
鬧出這麽一樁事,家中商議之後,讓他前來說服那女子。隻因他與謝家的買賣沒有牽扯,萬一有什麽差錯,隻管往他頭上堆。
之前他隻是想要來將那女子打發了,現在還真的有了幾分好奇,想要見上一見。
……
楊欽被帶進衙署二堂,很快他就見到了那位王主薄,王主薄坐在桌案前處置文書,身邊有幾個文吏,不停地來回奔走,甚至有人離開了衙署,騎馬而去。
巡檢衙門竟然有這麽多加急的公務?
楊欽就這樣看著,沒敢靠近。每次看到這位王主薄,都會覺得哪裏不太一樣,明明是個文士,卻又跟他見過的那些文士都不同,氣度不輸那位賀巡檢。
終於桌上的文書沒有了,王主薄放下了筆,揮了揮手遣退所有人,然後向楊欽這邊看來,楊欽立即躬身行禮。
楊欽雖然依舊穿著單薄的衣衫,但眼睛中卻閃爍著幾分光亮,整個人看起來都與昨日不同了。
王鶴春腦海中浮現出謝玉琰的影子,短短一日,就能讓人有這般變化,可見她的本事。
揣摩一個人,不必緊盯著她去瞧,她做過什麽,都會在身邊留下痕跡。
兩個人還沒說話,賀檀就掀開簾子進了屋,瞧見了楊欽,他立即道:“這麽早就從家中出來了?”
楊欽笑起來:“更早呢,先去給嫂嫂抓了藥,又去集市上走了一圈,方才在衙署門口還被謝家人帶去問話。”
“就是那個謝七爺。”
楊欽自然而然就將謝家人拖了出來。
賀檀皺起眉頭:“謝家人問了些什麽?”
楊欽將謝七爺馬車裏說的那些話,一字不漏地講給了賀檀和王鶴春。
楊欽道:“回家之後,嫂嫂就與二伯說了,定要狀告謝家人,謝家想要以此收買,嫂嫂哪裏會答應?嫂嫂差點被人所害,連自己的身世都忘記了,卻依舊認下這婚事,要護著娘和我,這般品行,常人難及。”
“嫂嫂要的從不是銀錢,而是將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大白天下。謝家這樣的人家,豈能明白?”
王鶴春看著楊欽義憤填膺的模樣,那女子知不知曉,楊欽這般護著她的名聲?也不知這名聲,能被護到什麽時候。
王鶴春站起身:“走吧,我帶你去見那位先生。”
賀檀有些意外地看向王鶴春,他還以為王鶴春會吩咐身邊人將楊欽送去,沒想到卻要親自前往。
王鶴春翻身上馬,然後向楊欽伸出手。
楊欽心智早開,但個頭卻不高,正琢磨要蹬在何處借力,就感覺到身上一輕,眨眼功夫就落在了馬鞍上。
楊欽不禁驚奇,王主薄看著就是個讀書人,可剛剛那一下卻讓他恍惚覺得,王主薄也有那些軍將的本事。
“坐好了。”王鶴春囑咐一聲,便催馬前行。
“平日裏都讀過什麽書?”
楊欽坐直了身子:“讀過《敘古千文》還有《神童詩》。”
聽到《神童詩》,在一旁騎馬跟著的隨從不禁看了王鶴春一眼。
王鶴春道:“一會兒見了那先生,莫提《神童詩》。”
楊欽不禁道:“為何?”
“詩賦本就無用,”王鶴春道,“不如多學學《論語》、《孟子》。”
楊欽眨了眨眼睛,這位王主薄,是不是因為不喜歡詩賦才沒能考上功名?
幾個人到了北城,拐進小巷子,眼前就是幾間不起眼的房屋。楊欽剛被放下馬,就瞧見有人打開了門,緊接著三個十來歲的孩子走出來,三人都背著個小書箱,裏麵應該放著紙筆。
楊欽一直盼著能正式拜師習字,見到這些,也顧不得別的,視線一直在那幾個孩童身上打轉。
“進去吧!”王鶴春向前走去,楊欽忙快步跟上。
“王……先生……”一個老仆早就在門口等候,見到王鶴春立即躬身。
老仆話音剛落,就有一個中年文士匆匆忙忙地迎了出來。
文士身後跟著的弟子們,像是從未見過先生這般,臉上紛紛露出詫異的神情。
楊欽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那文士到了王主薄似是要彎腰拜下去,不知想到了什麽,才變成了平輩的中揖。
就算是中揖,也是那文士先行禮,由此可加對王主薄的尊崇。
楊欽眨了眨眼睛,這會兒再看王主薄的背影,隻覺得比方才更高大了幾分。
“沒有別的事,”王鶴春道,“就是給童兄送來一位弟子,若童兄覺得是可造之材便留下。”
童先生這才將目光落在楊欽身上,他反反複複將楊欽打量一番,王鶴春從來不做這樣的事,現在突然送來一個孩童。
看著孩童的年紀,再想想王鶴春隱跡潛蹤,在京中告病,卻突然出現大名府,定然是做一樁隱秘之事。
再想想王鶴春和這孩童的年紀……
難不成這孩童與王鶴春有什麽別的牽連?
該不會背著京中的老大人,為王家開枝散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