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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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忱正在胡亂琢磨著,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緊接著他心裏打了個冷顫,徹底回過神來。
    好像方才他在想些什麽,王……公子都知曉似的,童忱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說話。
    旁邊的楊欽先一步,躬身向童忱行禮:“見過先生。”
    “他叫楊欽,族中行九,住在大名府永安坊,”王鶴春道,“胞兄是陣亡的將士。”
    楊欽心中一陣緊張,恐怕這位童先生會問他,家中都是做什麽的。
    去年,母親去找過臨坊的秀才,請秀才做他的西席,秀才聽說楊家是個商賈,立即就拒絕了。
    楊欽正胡亂想著,童先生的聲音傳來:“可識字?”
    楊欽道:“母親教過一些。”
    既然要做先生,自然要有些威嚴,童忱道:“從明日開始,每隔兩日來這裏旁聽。”
    “雖是旁聽,我交代的課業卻都要完成,否則就不必再來了。”
    正式拜師之前,都要有考較,若是不能讓先生滿意,先生自然不會再教他,楊欽好不容易才得了讀書的機會,別說一點課業,就算要求再多些,他也能做到。
    楊欽再次彎腰:“是,先生。”
    童忱看向小廝:“帶著他四處看看。”
    小廝應聲,領著楊欽離開,童忱板起的臉孔立即鬆懈下來:“公子,我們去屋子裏說話。”
    兩個人進了門,不等王鶴春開口,童忱一揖到地:“人前怠慢之處,還請公子恕罪。”
    王鶴春坐下道:“本是我讓人知會的你,要遮掩身份,不必思量太多。”
    童忱恭敬地奉茶給王鶴春:“公子來大名府,可是有重要的事要做?”否則也不會隱去姓名,藏在巡檢衙門。
    王鶴春點點頭:“個中原因,還不能與你說。”
    童忱明白:“隻盼著能有機會為公子效命。”
    王鶴春點頭道:“等局勢明晰一些,自然讓人知會你。”
    童忱心中歡喜,其實之前他也曾隨王鶴春做過事,就是不知曉哪裏做的不對,突然公子就不用他了。
    到現在他也沒能弄明白。
    “公子稍坐,我還有樣東西送予公子。”
    童忱說著匆匆忙忙出了門,片刻之後去而複返,手中多了一本書冊。
    “公子瞧瞧,這是新印出來的《神童詩》,”童忱頗為惋惜地歎口氣,“公子少時還有不少詩句沒能流傳,否則……”
    “印了多少?”
    不知是不是錯覺,王鶴春的目光似是慢慢變得幽深了。
    童忱心中一驚,忐忑道:“二百冊。”
    “多少?”王鶴春又問。
    童忱小心翼翼:“淮南有兩個商賈……格外喜歡公子的詩句,每人又印了兩百冊,說好隻給族中子弟看。”
    王鶴春沒有說話,童忱卻感覺到氣氛愈發低沉,他額頭上的冷汗也越來越多,於是沒有等王鶴春再問,他就竹筒倒豆子地說了。
    “還有福建來的人……這次是讀書人,給書院買了一百五十冊,再就是成都的一位員外,要給族中子弟啟蒙用。”
    童忱說著,從旁邊拿出一本賬目遞給王鶴春:“賣的銀錢,都給西村的孩子們置辦了筆墨,公子看看。”
    “賺了不少銀子,”童忱道,“若是再印幾百冊,也能賣得出去。”
    “夠嗎?”王鶴春忽然淡淡地道。
    今日公子的心情似是不錯,想到這裏童忱仗著膽子:“不太夠。”
    “其實那書局的東家與我說,他們更喜歡看公子小時候的那些事,若是能印出來,定然能賣出許多。”
    “你想寫出來賣?”
    淡然的聲音傳來,童忱下意識就要點頭,畢竟他們窮,若是能賺些銀錢,也沒什麽,不過他很快回過神,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童忱慌忙改口:“沒想寫,公子小時候的事,我……如何能知曉?”
    王鶴春抿了口茶,徹底沒有了在衙署時的溫和,目光卻愈發的平靜:“不知道好,知道太多的人,通常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想想外麵流傳的那些書冊,八成都與眼前這個人有關。
    “我不想帶著一群孩子玩耍遇險。”
    “也不想在老大人與同僚一籌莫展時,一語驚醒夢中人。”
    “更不想對著雞鴨說話,對牛彈琴。”
    童忱不禁吞咽一口。
    王鶴春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走到童忱麵前。
    童忱盯著那黑色的靴麵。
    “我沒有,離開家去尋什麽仙人。”
    “沒有,絕食七日,要與那仙人一見。”
    童忱搖頭:“沒有。”
    王鶴春接著道:“更沒有與那仙人有簪花之約,非卿不娶。”
    童忱擺手:“沒有,沒有。”這個一定是沒有,他絕對不會再與人說,許多年前,他在山中撿了餓得奄奄一息的王鶴春,若這都是真的,豈非是告訴大家,王……公子被人騙了?
    大梁大名鼎鼎的神童,怎麽可能被人騙?
    王鶴春走到門口,他忽然指向外麵:“那孩童一家與我無關,更非我留在外的子嗣。”
    “若是讓我看到一點,我與那楊家之人之間的隻言片語……”
    王鶴春沒有繼續說下去,但童忱旁邊的窗子突然無聲地打開了,一陣涼風吹入他的領子,就好像柄利刃,送入了他的喉嚨。
    “不敢,不敢。”童忱拚命搖頭,他再也不敢動那樣的心思。
    “好好讀書,”王鶴春道,“帶著你這些弟子,早日考中進士科。”
    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以童忱的才學,早就考中了。
    王鶴春踏出屋子,就看到候在外麵的楊欽。
    沒有再多停留,王鶴春到了門口翻身上馬,再次向楊欽伸出手,不過這次楊欽隻是躬身行禮道謝。
    王鶴春道:“不與我一同回去?”
    楊欽搖頭:“嫂嫂還交代我帶回些東西,就不勞煩王主薄了。”
    看著楊欽那小小的背影,王鶴春嘴角彎起露出一抹笑容,然後帶著小廝轉身離去。
    ……
    永安坊,楊家。
    楊二老太太昨日被氣的厲害,晚上連飯都不曾用,就早早歇下了,早晨起來仍是沒有胃口,何氏在旁邊勸說了好一陣,楊二老太太才答應吃些乳酪。
    灑了紅果碎的乳酪吃下肚,二老太太的胃口也跟著好了些,正要讓何氏盛一碗肉羹來,就瞧見管事急匆匆進門。
    二老太太心頭“咯噔”一下。
    昨日老太爺訓斥的話還在耳邊,告誡她莫要再鬧出事端,否則她那心愛的小兒子,可能就沒法回來了。
    掠賣人口在大梁是重罪,掠賣人死罪,買主至少要杖刑,判的重些就是配役三年,無論哪一個,楊明山都受不得。
    所以昨日何氏提議將小庫房鑰匙給三房,二老太太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一來能穩住三房,二來等這陣風過去,就將三房處置了。
    可這才過去一晚上,難不成就又鬧出事端了?
    管事匆忙開口:“老太太,三房請了兩位訟師來,門房攔不住,現在……人已經進了院子。”
    二老太太耳朵裏一陣嗡鳴,那謝氏真的請訟師了?真的要狀告謝家?
    “老二呢?”二老太太招手,“快讓人去喊老二,他不是想了法子嗎?怎麽沒用處?”
    請一個訟師還不夠,居然叫了兩個上門。
    二老太太瞪圓了眼睛:“快點……想法子。”要是再任由謝氏這麽鬧騰,恐怕等不到老四回家,她就要被氣死了。
    ……
    楊家大門口。
    謝玉琰站在那裏,看著兩個訟師跟隨張氏去往三房的住處,剛剛門口這樣一鬧騰,又引來不少鄰裏圍觀。
    有人忍不住道:“六哥兒媳婦,你們請訟師做什麽?”
    謝玉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管事:“諸位鄰裏不要誤會,有些情形家中管事可能不知曉,才加以阻攔。”
    “昨日族長已經答應幫我向謝家討還公道,這些訟師就是登門為我寫狀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