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米爾做夢也不敢相信自己正在雄主的懷裏，而且雄主還用如此溫柔的聲音詢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他困擾的分明不是自己的身體……
    自己的身體怎麽樣都行，可是他們的珍寶，他與雄主的珍寶，卻怎麽也回不來了。
    “嗚嗚……”
    想到這兒，伊米爾覺得喉嚨裏有塊大石頭，堵得他難受，哽咽著，鼻尖紅紅的。
    雄主為什麽總是這麽溫柔？
    要是他質問自己，粗暴地對待自己，像其他雄蟲毆打強迫雌蟲一樣，他興許心裏還能好受些，不用受那麽大的折磨。
    可就算雄主不說，身為軍雌的他不能退縮，他必須站出來承認自己的錯誤，無論這個處罰的結果是不是他能承受的。
    伊米爾貪戀地深吸了好幾口氣。
    他想記住雄主的溫暖與體貼，也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享受了，這隻雄蟲再也不會屬於他了。
    “雄主……我……”
    然而話到嘴邊，他又逐漸泣不成聲，一想到那時的情景，淚水像扯碎的珍珠項鏈珠子似的滾落下來。
    他一邊抽噎著，一邊說道：
    “對不起雄主……對不起……我……我沒有保護好蟲蛋嗚嗚嗚……您要怎麽懲罰我都行……”
    “伊米爾……”
    原來是這件事，周至簡感頓時鬆了口氣。
    他還以為伊米爾是疼得厲害，擔心是不是身上哪裏的傷口還沒有好呢。
    他輕撫伊米爾濕答答的頭發，正要開口，伊米爾卻突然從他的懷裏掙紮起來，轉身跪在他麵前，卑微地低頭哽咽道：
    “雄主，請您懲罰我吧！您要是還不解氣，要是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我，我會離開……我會自己離開您……”
    他自己犯的錯誤，苦果隻能自己承擔。
    在蟲星，如果雌蟲弄砸，沒能讓蟲蛋順利出生，一次錯誤，主腦便會為雄蟲匹配新的雌蟲，不浪費優秀的雄蟲資源。
    雄主會娶別的雌蟲，以後擁有很多很多蟲崽。
    而他，離開雄主之後，他要去廢棄的工業星，找到遺落在那裏的小蟲崽，那隻因為他的過錯而未能出世的蟲崽……
    他抹了抹眼淚，決定好了似的說道：
    “我會去邊境，或者加入探險隊，去哪裏都行……再也不出現在您的眼前，再也不打擾您……我以前讓您做的承諾都撤回，雄主，您去找別的雌蟲吧，我不會再獨自霸占著您……”
    說完，他垂下頭，眼裏光輝不複。
    周至簡聽到這話愣了愣，啞然失笑。
    失去了蟲崽，作為雌父，伊米爾一定比他還心痛，心中自責，現在卻反過來安慰他，還說什麽要離開的話。
    眼前這情景，與當初他穿越過來的時候一模一樣，雌蟲卑微地請他懲罰自己，可是雌蟲自己也是受害者，卻仿佛一切的過錯都在他自己，而忽略了那個真正的罪魁禍首。
    造成他們這一路以來一切苦難的，不正是懷著狠毒心思的何塞，不正是蟲族病態的社會嗎？
    為什麽非要伊米爾自責、要伊米爾承擔所有過錯不可呢？
    他跪在伊米爾的麵前，輕輕地捧起他的臉頰，讓雌蟲盈著淚水的眼睛注視著他：
    “伊米爾有什麽錯呢？他是小蟲崽的雌父，他隻是聽見小蟲崽的哭喊聲，不想讓它受傷才放了手，要說有錯，真正有錯的也是我，是我沒有完成承諾，沒有保護好你和小蟲崽。”
    去刑場救伊米爾之前，他看過從掃地機器蟲的掃描監控錄像中恢複的視頻。
    伊米爾與何塞的戰鬥，當時很明顯是伊米爾占了上風，始料不及，一顆蟲蛋突然從地窖裏蹦了上來，兩隻蟲子爭奪蟲蛋，小小的蟲蛋承受不了兩隻軍雌爭奪拉扯那撕裂的疼痛，它能喊的隻有雌父，也隻有雌父才會心疼蟲蛋而放手。
    為什麽對伊米爾如此苛責？
    該死的難道不是何塞、不是何塞背後的主謀、不是蟲族腐朽的製度？
    說完，他俯身抱住了伊米爾，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裏，雙手緊緊握住伊米爾自責顫抖的手，讓他的眼淚浸濕自己的上衣，滲入自己的身體，流入心髒，感受著他的痛苦。
    “雄主嗚嗚嗚……”
    伊米爾撲在他的懷裏，哭得更加傷心。
    周至簡安慰著伊米爾，嘴角微微翹起，不知道怎麽開口說小蟲崽的事，才能讓大病初愈的伊米爾不至於驚喜到昏厥。
    “伊米爾，別哭，來，我帶你看一樣東西。”
    他替伊米爾擦幹臉上的淚水，幫他扣上穿了一半的衣服的紐扣，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扶著他來到另一間治療室。
    治療室裏寬敞黑暗，什麽都沒有，一麵透明的玻璃牆壁，沒有開燈，看不清玻璃的後麵是什麽。
    “伊米爾，你看，”說話間，周至簡將燈光打開，轉過身，“我們的小蟲崽還活著，你永遠都不需要為此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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