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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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你沒事吧!快醒醒!你叫什麽名字?……”
    沉睡中,陳梧昊感覺有人在輕拍他的臉頰,仿佛雨點打在他的臉上。
    在這輕柔的雨點中,他又感覺有一根細針從天而降,垂直掉落在他袒露的胸口,刺穿擦破流血的皮膚。
    細針紮入他疲軟無力的心肌,液體注入,心髒突然劇烈收縮:
    “哈、哈……”
    他大口喘氣,劇烈吸入滾滾的硝煙,猛地睜開了眼睛。
    夜幕降臨,在傍晚濃黑的煙霧和此起彼伏的呼喊聲中,一個穿著人類軍隊製服的救援武警闖入了他的眼簾。
    不知是藥物引起的疼痛,還是看見親切熟悉的同胞麵孔,陳梧昊眼睛一下子瞪大,眼眶濕潤:
    “蟲、蟲……”
    他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拚了命想去抓在眼前晃動的人類麵孔。
    那救了他的人類武警見他有反應,眼裏透出無比驚喜的神色。
    他像拔瓶塞似的,將插入陳梧昊胸口的心肌注射劑拔出,並朝不遠處抬擔架的醫護人員揮手大喊:
    “快,這裏有一個!他醒過來了!”
    說話的同時,那武警緊緊握住了陳梧昊伸過來的傷痕累累的手,安慰他:
    “別擔心……蟲族已經離開了,現在人類軍隊接管了這裏,你已經安全了。”
    想到那些犯下屠城罪行卻逃之夭夭的蟲族,那武警握著少年的手一緊,眼裏閃過一抹凶狠與憤怒。
    但在這個死裏逃生卻未脫稚氣的年輕麵孔的麵前,武警為了不嚇到他,轉換了一副和善的表情,詢問道:
    “小孩,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家人在哪裏?還記得家裏人的電話嗎?”
    “家……人……”
    麵對連珠炮似的提問,陳梧昊喃喃低語,腦子裏閃過一連串走馬燈似的影像:
    四濺的猩紅鮮血,熊熊燃燒的火光,破碎的玻璃窗戶與大門,還有破碎肢解的人肉,在無數激光掃射下烤焦的令人幾欲作嘔的惡心氣味……
    蟲族闖入他們定居的小城,在他辦理更改名字的服務大廳裏尋找什麽人。
    查詢無果,蟲族的上將帶著下屬離開——
    大廳裏所有蹲著被槍指著的人類都鬆了一口氣,想著救回了一條小命,蠢蠢欲動的時候。
    那蟲族上將的下屬又折返回來。
    隻聽它對大廳的蟲族士兵說了什麽陳梧昊聽不懂的蟲族語,那些士兵霎時間猶如沸騰的開水般全都歡呼起來。
    然後……
    然後屬於他們的噩夢就開始了……
    警笛在夜幕中閃爍,紅色的消防車停在路邊,腳步急促的消防員牽水管澆水滅火,醫護人員正將一名斷了腿的幸存者抬上擔架。
    “嘭!”
    突然,一個遺留在建築裏的燃燒彈爆炸,磚牆滾落,地麵顫動,震得所有人脊柱一涼。
    一陣翻滾的熱氣,吹得所有人身形都搖晃了一下。
    “媽的!這蟲族連個手榴彈的威力都這麽大!”
    不知哪個激動的人類士兵對著著火的大樓大罵了一聲。
    “媽……媽……”
    陳梧昊回憶起來,他囁嚅著,感覺手腳冰涼,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呃唔……”
    可稍微動一動,四肢便發出抗議的痛苦低吟,他低頭一看:
    被蟲族拿來當沙包毆打玩弄的自己,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
    甚至連他的母親,一個柔弱的將近四十的女子,也被蟲族……
    “小孩,你現在傷勢嚴重,先別動,擔架馬上就來了,耐心等一會兒。”
    見陳梧昊要起身,在他身旁查看有沒有別的幸存者的武警趕緊將他攔下。
    “……”
    少年不顧阻攔。
    他咬咬牙,用折斷的以奇異姿勢扭曲的胳膊肘,支撐著地麵。
    宛如荒廢的田埂上被野風吹得支離破碎的稻草人,頭向後歪斜,然後一頓一頓地轉過來,艱難地望向左右。
    “媽!媽!”
    陳梧昊奮力呼喊,可喊出來的聲音卻嘶啞低沉,在忙亂的環境中,隻有他自己才能勉強聽見。
    這時候,他瞥見幾名武警正在翻找的屍體堆成的小山,從無數的斷肢殘臂中,找出還留有一絲氣息的人類。
    他就是被從那個小山裏找出來的。
    母親雙目流血、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要他逃跑的麵孔在腦海裏一閃而過。
    不……
    母親她……
    不會的,不會的……
    盡管已經知道結局,可陳梧昊還是不想死心。
    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媽!媽!”
    帶著一顆殘存希望的心,陳梧昊一邊喊,一邊滿頭大汗地從地上爬起來。
    疼痛感頓時爬上四肢五骸,他眼前一黑,剛爬起來眼看就要跌回。
    “小心!你現在還不能動,我來幫你包紮處理一下。”
    一個穿白衣的護士扶住了他,身後還帶著兩名幫忙抬擔架的誌願者。
    陳梧昊沒有感謝這名扶他的護士。
    他推開那護士的手,額頭的汗順著濃黑的眉毛流到眼皮,視線模糊了一陣,辣得他寸步難行。
    “呃!”
    他眨眨眼,用沾滿血的手抹了一把眼睛,頓時留下幾道混著汗水的血痕。
    他咬著牙一用力,麵孔扭曲地向前邁出一步。
    又一步。
    “媽!媽!”
    他一邊喊,一邊前進,四顧張望。
    他從公安局門前的街道後的小巷子穿過,經過一堆堆屍山,搖搖晃晃,像個蹣跚的老人,背影落寞,走向母親未能逃出的服務大樓。
    那護士怕弄傷他,不敢攙扶,隻得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
    “你的傷還沒好,隨時有生命危險,我們扶你上擔架,去醫院檢查……”
    護士的聲音越來越遠。
    陳梧昊一邊走,一邊聽著路上經過的人類士兵的一段又一段對話。
    可對於這些對話,他的耳道裏像一張過濾網似的,從這隻耳朵聽了進去,又從另一隻耳朵出來,結果什麽信息都沒有捕捉到。
    他感覺現實離自己很遠,隻聽見建築燃燒時發出的撲哧聲,熊熊的火焰映在他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