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野的皮鞋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在玄關處洇出深色的水痕。
    他反手帶上門，目光落在餐桌上。
    桌上砂鍋裏的湯粉剩了一半，還是溫的。
    “裴昭野？”
    帶著水汽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他轉身時，看見宋悅笙不知何時出現。
    發梢的水珠正沿著鎖骨滑進浴袍領口。
    歪斜的毛巾下，幾縷茶色濕發黏在她泛紅的耳廓上，顯然是被門鈴驚動匆匆出來的。
    “你怎麽來了？”
    她問得輕巧，仿佛他隻是來取忘在這裏的文件。
    “這就是你說的去桑晚家過年？”
    裴昭野的聲音發緊，目光掃過桌上孤零零的餐具。
    宋悅笙趿拉著拖鞋走向餐桌，浴袍下擺隨著動作露出纖細的腳踝。
    “本來要去的。”她拿起高腳杯準備抿了一口，又放下，“後來覺得麻煩，就懶得去了。”
    忽然想起什麽，她望向裴昭野。
    “我發朋友圈不是屏蔽你了？”
    宋悅笙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輕點幾下，突然笑出聲：“竟然點成僅可見了。”
    刪除鍵按下的瞬間，她歪著頭看他，“好了，現在你可以回去陪家人了。”
    “宋悅笙！”
    裴昭野的聲音帶著幾分咬牙切齒。
    她不該這樣對他。
    最起碼，不該這樣雲淡風輕地趕他走。
    “幹嘛？”
    宋悅笙仰起臉，水珠從發梢甩落，濺在他手背上。
    “哪有人把男朋友趕走過年的？”
    裴昭野向前一步，陰影籠罩住她。
    她退，他便進。
    橘子味撲麵而來。
    “你換香水了？”他忽然問了句。
    “是新買的洗發膏，橘子味的，好聞嗎？”
    宋悅笙拖長音調，浴袍領口隨著起身的動作滑開些許。
    裴昭野剛想回答就聽見她說。
    “既然想留，那便留下吧。”
    宋悅笙轉身時的發尾掃過他手背。
    “等我吹完頭發，給你送新年禮物。”
    裴昭野一把扣住她手腕，掌心觸到的肌膚還帶著沐浴後的溫熱。
    “我幫你。”
    她鬼主意太多。
    難保不會為了趕他走，做出什麽令他震驚的事。
    宋悅笙任由他拉著往浴室走。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嘴角微微揚起。
    鏡子裏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吹風機的轟鳴聲中，她輕聲說了句什麽。
    “嗯？”
    裴昭野關掉開關。
    “我說，”宋悅笙坐在椅子上，後仰著拽著他的襯衫前襟往下拉，溫熱的氣息噴在臉上，“第一個新年禮物就是我把自己送給你，要不要？”
    吹風機掉在軟墊上，發出一聲悶響。
    空氣忽然變得黏稠起來。
    近在咫尺的橘子味兒刺激著裴昭野的大腦。
    半晌過後，他抬手握住她的腕骨。
    指尖的溫度比宋悅笙想的還要燙，聲音卻是十分冷靜。
    “別鬧。”
    他俯身去撿起吹風機的動作可以算得上狼狽。
    可剛直起身，裴昭野便看見宋悅笙已經倚在門上，浴袍帶子鬆散，一雙眼睛帶著笑。
    “你究竟在怕什麽？”
    茶色的頭發在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暈。
    裴昭野走過去，拇指摩挲著她眼尾的小痣，聲音沙啞，卻還是克製。
    “宋宋，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越是珍視，越不敢放縱。
    那些午夜夢回折磨他的綺念，連他自己都心驚。
    “為什麽要反悔？”
    宋悅笙輕踮腳尖，嘴唇擦過他的耳垂。
    “男朋友……”
    又一聲。
    “昭野哥哥……”
    每喊一聲，她的手便順著他的胸膛下滑一寸。
    裴昭野眸色一暗，突然扣住她作亂的手，十指相扣按在門上。
    門框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他眼底翻湧的暗色終於衝出理智的牢籠。
    “宋宋。”他低頭咬住她側頸的脈搏，感受著她在懷中的輕顫，“你沒機會了。”
    ……
    “我知道了。”
    裴母聽到手機裏的匯報，說裴昭野去了蘭亭別苑就沒再出來，氣得想把手機砸出去。
    不要臉的小狐狸精！
    落地窗外，蘇家的車正駛離庭院，車尾燈在雪地裏拖出兩道猩紅，像極了羞辱的印記。
    方才蘇夫人臨走前那番話，分明是要撕毀聯姻協議。
    水晶指甲在屏幕上敲出急促的噠噠聲。
    豪門貴女多的是，不差一個蘇家，但絕不能讓個狐狸精毀他們裴家！
    [說吧，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我兒子]
    發信時間顯示2200。
    直到零點的新年鍾聲敲過，又過了五六分鍾，手機才震了一下。
    [裴昭野說，要一千億才行]
    裴母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刪掉打好的長篇辱罵，指尖重重點在發送鍵上。
    [六千萬，多一分沒有]
    [再不知好歹，就讓寧大開除你的學籍，讓你在寧市活不下去！]
    雪光映著手機冷屏，照出她猙獰的倒影。
    三分鍾後，回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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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k]
    [請匯入這個賬戶：6228xxxxxxxxxxxx]
    [什麽時候到賬，什麽時候消失]
    裴母想的當然是越早越好。
    轉賬成功的提示音在零點四十八分響起。
    裴母幾乎是立即追加要求。
    [你可以收拾行李，連夜離開了]
    [分手你提，讓他對你厭惡，不準讓我兒子知道半個字……]
    對方回得很快，仿佛早等著這一刻。
    [ok]
    宋悅笙將手機反扣在窗台，杯中的紅酒晃出妖異的光，目光落在樓下那輛違停的黑色轎車上。
    從她回複第一條信息時就停在那裏。
    手機相機放大到極限，駕駛座的身影模糊。
    根據汽車上的落雪情況來看，最起碼停了一小時。
    而且，這輛車有點兒眼熟。
    大過年的。
    會是誰呢？
    裴昭野從浴室走出，發梢還滴著水。
    他目光落在窗邊的身影上。
    女孩兒的浴袍腰帶隨意係著，領口微敞，露出鎖骨上未消的紅痕。
    下擺垂落，修長的小腿搭在窗台邊緣，白皙肌膚上斑駁的吻痕在昏黃燈光下格外明顯。
    裴昭野喉結微滾，眉頭一皺，嗓音低啞：“坐那兒不冷？”
    宋悅笙聞聲回頭，唇角勾起一抹慵懶的笑。
    她的臉頰泛著薄紅，眼尾氤氳著未散的水霧。
    她晃了晃酒杯，語調輕軟：“喝酒賞雪是人生一大樂事。裴昭野，今天是新年第一天，要喝一杯慶祝嗎？”
    裴昭野忽然想起剛才她設置的零點提醒。
    以及落在他耳邊，繾綣近乎呢喃的“裴昭野，新年快樂”。
    “裴小狗，適當的紅酒會使人快樂，要試試嗎？”
    裴昭野眸色一暗。
    又來了。
    她剛才也是用這樣的模樣哄誘他看他哭。
    還說這種時候拒絕不了他任何要求。
    可他想看她哭都快難死了。
    宋悅笙伸出舌尖小抿一口，轉而抬眸望向他：“嚐了，我送你第二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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