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服廠的王紅星請同事吃飯，約的是中午。

    中午吃飯省了喝酒，花錢少。

    像王紅星這種生五六個孩子，老婆在家全職坐月子的，能省則省。

    看時間好早。

    鄧誌勇給小劉交代了幾句，便騎著飯店的公家自行車，帶著林陽直奔成縣政府大院。

    路過縣供銷社。

    林陽從車上跳了下來：“誌勇哥你等我一下，我買點東西。”

    “你看我這腦子，把這事兒給忘了。”

    鄧誌勇後知後覺，看著林陽進了供銷社，單腳踩在地上，從的確良襯衫口袋摸出一盒大前門，點了一根：“這小子還真有眼色，人情世故拿捏的比我還老道，怪不得連王紅星這種小肚雞腸的人都能搞得定。”

    “同誌，給我拿四盒大前門。”

    求人辦事，煙酒是敲門磚。

    一盒大前門4毛5，四盒1塊8毛錢。

    把煙揣在兜裏，林陽在供銷社轉了一圈，指著櫃台玻璃下麵的東西說道：“同誌，再幫我稱兩斤江米條。”

    江米條是好東西，逢年過節的零嘴。

    村裏的孩子盼著過年，除了能穿新衣服，就是能吃江米條。

    “同誌，一斤江米條6毛5，外加6兩糧票。”

    “一共3塊1毛錢。”

    售貨員把東西裝袋遞給林陽，林陽迅速掏錢走人。

    店裏的其他客人都麵麵相覷。

    什麽時候農村來的這麽豪橫了，不過年不過節的買江米條回去吃。

    要知道。

    一斤大肉也才7毛8分錢。

    一斤江米條能買**兩大肉了。

    “誌勇哥，你抽著。”

    出了門，看鄧誌勇在太陽底下暴曬抽煙，林陽把準備好的兩盒大前門塞到了他的褲兜裏。

    “陽子，咱們老哥倆還客氣啥。”

    鄧誌勇連忙推辭。

    “不是客氣，就是順手買的。”

    林陽跳上了自行車，把江米條晃了晃：“買了兩斤江米條，這個老方應該能行吧？”

    “太行了！”

    江米條在當時也算是貴重的糕點，比桃酥還要貴1毛多。

    這玩意放家裏桌子上，怎麽說也是中產階級。

    縣政府大院距離供銷社隔著兩條街。

    穿過和平路，就是大院。

    把自行車停在大院門口，上了鎖。

    鄧誌勇才帶著林陽進了院子，敲了一下門衛的窗戶：“老方，你可比有些廠子的科長清閑多了，喝茶看報紙，看得懂不？”

    “瞎看。”

    方元抬頭一看是鄧誌勇，臉上露出了笑容，連忙起身開門：“什麽風把我們鄧經理給吹來了，咱們打牌也得按照規定時間才行，我這才上班，明天周日休息哄好我老太婆老地方見就行。”

    方元大概五十歲出頭，白發寸頭。

    身子骨幹瘦。

    穿著一件白色的汗褂，粗麻褲下麵，露著一雙腳，連鞋都懶得穿。

    這年頭，能在政府大院當門衛的也不是一般人。

    隻要細算，肯定有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在體製內。

    就算是王紅星來了，進門也得先給老方給一根煙打點。

    林陽不是推測。

    而是老方後麵的床頭櫃上，一堆亂七八糟的煙，還有用老鷹腿做的煙管。

    “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鄧誌勇帶著林陽進了門，笑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紅山公社的林陽，我一個小兄弟。”

    “方叔。”

    林陽連忙把江米條放在桌子上，又拿出兩盒煙塞在了方元手裏：“初次見麵也沒啥可拿的，一點心意，您別嫌棄。”

    “老鄧，你這小兄弟有點眼力勁。”

    方元在政府大院做門衛這麽多年，官腔學的比正規軍還足。

    他也不推辭，拉著凳子讓兩人坐下，側著腦袋讓林陽點了根煙：“既然是老鄧的朋友，有啥事你就說，我能幫就幫，但是違反規定的事情免談。”

    “老方，這兩天縣裏開工作會，我聽說紅星藥材廠也來了人。” “我這小兄弟有些祖傳的中藥材，想著換點錢，隻是不知道這紅星藥材廠的人叫啥，長啥樣。”

    “這些人進來都要在你這裏登記，你過目不忘，給我們指點指點。”

    鄧誌勇抽著煙，笑道。

    “就這事？”

    一聽不是什麽難事，老方有些詫異的看著林陽：“就打聽個人你給我拿兩包大前門，還稱了兩斤江米條，你這小子還真夠大方的。”

    “誌勇哥的老友，我總得重視不是。”

    林陽笑道。

    “等著，工作會估摸著十點多就能結束，等他出來了我給你倆說。”

    方元說道。

    “謝謝方叔，你來一把江米條改改味。”

    林陽熱情的抓了一把江米條。

    三個人坐在屋子裏一個多小時，裏麵烏央烏央的湧出來了一堆人。

    方元帶上了老花鏡，眼珠子在人群之中不停的晃悠，時不時跟幾個出門的人打招呼。

    “就那一位。”

    很快，方元抬手指著人群裏走在最後麵的人。

    跛腳，腋窩下拄著拐杖，左手提著一個公文包。

    看模樣，方臉，皮膚黑了點，戴個眼鏡，大概三十歲出頭。

    “老方，你沒記錯吧？”

    鄧誌勇問道。

    “我和你打了這麽多年牌，我什麽腦子你不知道？”

    “這小子我記得很清楚，昨天來報道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叫東方紅，是個天生殘疾的瘸子，紅星藥材廠采購科來的。”

    “這個東方紅還是個光棍，八成和他殘疾有關。”

    老方說道。

    “方叔，你咋知道他是個光棍，而且還和殘疾有關？”

    兩世為人，林陽也算是拿捏了不少人，不過看方元這境界，真有點閱人無數的高人的味道。

    東方紅這名字，也很有格局。

    “這還用想。”

    “進門登記的時候是要登記年齡和婚姻狀態的。”

    “而且這小子這一身的確良的衣服，還有上海牌的破公文包，死要麵子的主兒。”

    “八成就是城裏的姑娘看不上他，鄉下的丫頭他又覺得配不上他。”

    方元抽著煙，翹著二郎腿分析道。

    “方叔，你真是大境界啊。”

    林陽由衷的給方元豎了一個大拇指，然後道：“誌勇哥你陪著方叔聊會，我追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個機會和這個東方紅聊兩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