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大院剛散會，人多，自行車也多。

    騎車的清一色都是各個公社大隊的書記文書之類的。

    林陽沒急著在大院門口冒頭。

    成縣不大，一杆子能打出八個親戚來。

    再加上剛剛看到嶽瑞金騎著自行車，和另外兩個大隊的隊長聊著出門，林陽隻能擠在人群的後麵，眼睛像一雙追蹤器一樣緊盯著東方紅。

    好在東方紅走不快。

    大批來開會的人都走的差不多，林陽終於在對麵的解放路攔住了東方紅：“同誌，你去哪，我送你。”

    “這位同誌，你跟了我一路，我原則上是可以直接到對麵的成縣公安局報警的。”

    林陽的出現，東方紅似乎並沒有過分的詫異，反而冷著臉有些厭惡：“但我現在要急著趕車回於藥廠，把這次上麵傳達的精神貫徹落實下去，所以我可以給你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無論你有什麽目的，請你馬上離開！”

    看東方紅底氣這麽足，林陽內心有些懷疑：“老方說這個東方紅是紅星藥材廠采購科的小科員，咋看著這氣場和談吐，不太像。”

    “同誌，別誤會，都是社會主義接班人。”

    林陽也隻是寸思一會，連忙擺手解釋：“我是紅山公社的，我叫林陽，這我介紹信。”

    看對方戒備心很強。

    林陽從兜裏拿出了介紹信。

    78年還沒有身份證，出門全靠隊裏的介紹信進行身份認定。

    進出供銷社和飯店不用。

    但要住招待所，或者進廠子，政府大院這些地方辦事，沒介紹信是進不去的。

    除非。

    認識老方這樣的門衛。

    東方紅仔細查看了介紹信，這才把公文包夾在腋窩下：“你跟著我，有啥事？”

    “東方同誌，抽煙，別弄的這麽緊張，我本本分分一個泥腿子，對你沒啥歹念。”

    見對方鬆了口氣，林陽趁機遞了一根煙。

    “不抽，謝謝。”

    “有事直說，我還要趕車，不然就得住一晚，這都廠裏的錢，得省著花。”

    這年頭不抽煙的人還真是少見，尤其是老光棍，這簡直不符合常理。

    而且還為廠子節省錢。

    眼前的東方紅，應該不是老方推測的那樣，是個采購科員這樣的軟蛋。

    “白虎要不要？”

    林陽看四周沒幾個人，壓低聲音湊近說道。

    “啥白虎？”

    東方紅皺眉，聽懂了好像又沒太懂。

    “白化的東北虎，我打的，就在國營飯店的後院放著。”

    林陽說道。

    “真的假的？”

    一聽林陽打了一隻東北虎，東方紅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年輕人。

    “騙你幹啥。”

    “再說去國營飯店看看，又不是什麽黑哨，同誌你怕啥。”

    林陽笑道。

    “行，跟你去看看。”

    東方紅一思慮，好像林陽說的也沒錯。

    紅星藥材廠主要做的是中藥材的收購和加工，銷售。

    東北虎全身是寶。

    尤其是虎皮，還有虎膽和虎爪。

    但老虎很罕見，紅星藥材廠這麽多年也沒遇到過幾隻。

    要是這次能順道搞一隻大白虎回去，也算是他大功一件。

    說不定，他就可以提脫產的要求了。

    “同誌，上車。”

    見東方紅這麽爽快的答應，林陽連忙讓他上車。

    一腳踏板，兩人直奔國營飯店。

    剛到門口，就看到鄧誌勇也回來了，車把子上還掛著半瓶綠脖子：“老方非要塞給我，讓我回來喝。”

    “誌勇哥，這位就是紅星藥材廠的東方紅同誌。”

    “這位是國營飯店的經理鄧誌勇。”

    林陽連忙介紹，也順道讓東方紅放心。

    “同誌，你和陽子去後院看東西，我去炒兩個菜，我請客。”

    鄧誌勇不摻和這事兒，進了廚房就開始讓老秦張羅飯菜。

    還沒到正經飯點，店裏沒啥人。

    老秦伸出腦袋看了一眼進門的林陽，笑道：“小兄弟，你這次又弄了啥寶貝來，給我老秦開開眼。”

    “秦師傅，這次真沒啥好的。”

    獵了一隻老虎這事兒，還是要低調。

    很快。

    林陽就帶著東方紅進了後院：“同誌你瞧瞧，正兒八經的大白虎，180公斤左右。”

    東方紅解開袋子上的麻繩，一股血腥味撲麵而來。

    他側著腦袋瞄了一眼，眼睛頓時亮了：“還真是大白虎，可比一般的東北虎稀缺不少，就是這身上的窟窿，你用霰彈槍打的？”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確實很影響皮子價格的。”

    林陽也沒打算瞞著。

    東方紅腿瘸了，眼力勁可不低。

    能一眼看出來是霰彈槍打的，就不可能是采購科的普通科員。

    再說。

    回來的路上，林陽還仔細端詳了一下。

    東方紅手裏的包應該是上海牌的，這年頭能搞到上海牌都得托朋友去上海買。

    能買得起這種的，至少處級。

    沒這個級別，就憑一個科員就能代表紅星藥材廠來參加工作會？

    78年的紅星藥材廠也算是成縣的一張名片。

    普通的工人一個月能拿到22塊錢的工資，二級工可以拿到32，可富得流油。

    “按理說這隻大白虎，我們廠子應該會要，價格也不低。”

    東方紅摸著大白虎的骨架，端詳了可半天，“不過……我有啥好處？”

    “？？”

    一聽東方紅的下半句話，林陽稍稍有些吃驚：“瑪德，看起來人模狗樣的挺謹慎的，我還以為是個什麽正經兒，沒想到明目張膽的要回扣啊。”

    “哥，你說個數。”

    林陽笑道。

    既然事情都到這一步了，就得硬著頭皮上。

    隻要能敲開紅星藥材廠的大門，讓東方紅這個瘸子吃點回扣也沒啥。

    大不了，少賺個十幾塊。

    “你當我是什麽人？張口閉口就要回扣！我可是正兒八經接受過貧下中農教育的黨員！”

    誰知道東方紅的下一句話，就把林陽整懵逼了：“同誌，我可能理解錯了，但你剛剛說的好處是……”

    不要回扣，還強調貧下中農教育。

    這瘸子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剛準備進後院叫他倆吃飯的鄧誌勇，都腦袋一個比兩個大。

    見過這麽多廠子裏的領導，真猜不出東方紅想幹啥。

    “紅星藥材廠不批準我考大學的申請，我憑什麽要給廠子爭取更多的效益！”

    “這次來匯報工作是我對我的工作負責，不是我要我廠子爭取什麽。”

    東方紅說完，似乎是戳中了痛處，轉身拄著拐杖就走。

    “考大學？”

    林陽看著東方紅的背影，瞬間秒懂。

    殘疾人在廠子裏上班終究上限不高，最多做到正科級也就頂天了。

    但要是能考上大學，出來分配工作。

    加上之前有紅星藥材廠的工作經驗履曆。

    起點高，上限也高。

    宇宙的盡頭是編製，這話不無道理。

    “同誌，我說我能幫你在不脫產的情況下，讓你們廠子同意你考大學，你幹不幹？”

    既然敲門磚是東方紅考大學這事兒，林陽反而覺得好辦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