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伊拉裏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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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過去了小半紮,窗外的花也開了一茬又一茬,仿佛永不凋謝。

    進忠抬頭看了一眼紫禁城的天空,回頭對著一個女子笑的禮貌恭敬。

    “格格,純妃娘娘已經候著您了;今兒本來皇上也來,但前朝有事,皇上便讓您先和純妃娘娘見了。”

    進忠對待外命婦,或是其他官階時,態度溫和有禮,且他本就生的相貌俊朗,眉目深邃,端上笑臉也是讓人百看不厭。

    而像伊拉裏·瀾錦這樣,養在京城外頭的女子,進宮本就誠惶誠恐,被進忠這樣溫和有禮款待,也算卸下心防,誠以感謝。

    女孩稍稍點頭,身上的月白色的旗裝繡著翠鳥,又有小女孩愛的鮮豔小花,但都繡在隱蔽的位置,仿佛女孩藏了心事。

    她年紀不大,左不過十一二歲,花盆底還有些不習慣,走路隻能由一個年紀還小的丫頭扶著。

    進忠稍稍蹙眉,使喚另一個老成宮女來扶著。

    “多謝大人。”

    瀾錦的眼睛雖然怯怯的,但還是豆蔻年華的年紀,眼睛裏還撲閃著好奇;她不知道怎麽稱呼太監,幹脆統一用了“大人”。

    自然這一聲稱呼很受進忠受用,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放慢了腳步,幾乎和伊拉裏氏齊平行走。

    “格格言重了,隻不過在皇宮裏,看見大太監,並姓稱呼一聲公公便是。”

    他笑了笑,故意壓低聲音,像是嚇唬這個小女孩:

    “皇宮規矩嚴著呢。”

    瀾錦和她身邊那個叫卷雨的小丫頭,果然被嚇得不輕,攙扶著她的老成宮女抑製不住笑了一聲,知道進忠是開玩笑,便安慰了一句:

    “格格頭一次進宮,往後記住就是。”

    這話倒是惹得進忠不樂意了,他可還想聽人喊他大人呢,然而話還沒跟上,鍾粹宮就到了。

    瀾錦站在鍾粹宮門口,小宮女們給她行禮,可心早早就等著了,這會兒一見麵就迎上來,先行禮後,謝了一句進忠。

    進忠仍是禮貌微笑,示意瀾錦可以進去後,便行禮離開。

    他的背影在宮道上漸行漸遠,卻又一閃身,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

    瀾錦身邊又隻有卷雨那個小丫頭了,兩個人都有些緊張,可心領著人進去。

    然而門簾一打,端坐在上頭的,還有另一個女人。

    她穿著常服,衣服上的花紋也隻是花鳥,可旗頭上點綴著黃金和絨花,耳墜更是瀾錦從沒見過的珠子,飽滿圓潤,熠熠生輝。

    小丫頭不知道這人是誰,她隻知道旁邊穿著菊蕾白繡鳥兒紋的女子是純妃;但下意識她覺得身邊這個女人位分更高,一時有些局促。

    琅嬅看出來她的緊張,臉上笑容溫和;這小丫頭倒是比璟瑟大不了多少,乖乖巧巧的,看上去就招人喜歡。

    “不必緊張,今日本宮聽純妃說,你要進宮,所以本宮也來看看你。”

    琅嬅沒說是為了永璜選福晉,免得嚇到這小丫頭。

    而瀾錦抬頭小心看了一眼琅嬅,規規矩矩行禮,聲音脆生生的,還有些小女兒的怯怯。

    “臣女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兩個人被她逗笑,琅嬅趕緊讓惢心把她攙扶起來賜座,小丫頭一看就是很少踩花盆底,走路都顫顫巍巍的。

    隻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多少也要相看如意郎君,滿人官家也都要讓女兒踩踩花盆底,伊拉裏氏這個年紀還沒有適應,可見家裏寵愛。

    琅嬅在心裏稍稍歎氣,璟瑟當時學規矩,也是被折騰的渾身是傷。

    那麽高的花盆底,摔下來不知道多少次,當母親的看了就心疼。

    綠筠看了琅嬅一眼,知道她心裏也是有幾分喜歡這個伊拉裏氏,心裏放鬆了不少。

    而她自己也一直沒有女兒,心裏也喜歡這個姑娘。

    “好了好了,今兒也隻是傳你進宮,和皇後娘娘還有本宮說說話,不必行此大禮,倒是弄得都生分了。”

    綠筠向來擅長活躍氣氛,這番話說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瀾錦坐在下首的凳子上,有些緊張,笑容卻是端莊溫和的。

    琅嬅的目光看在她身上,問了一句讀過什麽書。

    瀾錦倒是對答如流,所問四書五經皆通,古文詩詞歌賦也都算是信手拈來。

    琅嬅還算滿意,卻聽見一聲長長的皇上駕到,正殿裏的人立刻起身。

    而打簾的卻是進忠,方才喊話的似乎也是進忠。

    皇帝穿著一身常服,按理來說,外命婦不能輕易麵聖;而弘曆卻隨意散漫坐在主位上,扭頭看了琅嬅一眼。

    隻這一眼,又碰撞出許多的夫妻默契來。

    幾個人還在下頭行禮,皇帝讓人先起來都坐下,琅嬅順勢坐在旁邊,臉上依舊是端莊溫和的笑容。

    “皇上怎麽有空過來了。”

    弘曆難得坐的端正,手上還把玩著扳指;琅嬅知道,他這是緊張的表現。

    從前在淺邸時,先帝如果因為弘曆犯錯要傳他進宮,他也是這個死樣子。

    “朕散了內閣大臣,想起來你說要見伊拉裏氏,朕就趕著過來了,不算晚吧。”他笑著看向琅嬅,卻也看向綠筠;伊拉裏氏是純妃的遠親,純妃在這中間牽線搭橋,皇帝對她也算是有些讚賞。

    純妃得了讚賞的授意,臉上也是由衷的開心,這會兒有人上茶,她便道:

    “皇上怎麽能算晚呢,這是天時地利人和,皇上來的正是時候呢。”

    *

    鍾粹宮那兒是午後陽光正濃,好事將成,李玉從延禧宮說了話出來,就看見進忠畢恭畢敬在等他。

    小徒弟弓著腰,要多順從就有多順從;李玉也不免有一種被捧上去的暗爽,挺直了腰杆,問了一句皇上在何處。

    進忠彎腰,聲音也恭敬柔和了些,答了一句皇上在鍾粹宮,說是要見見伊拉裏格格。

    李玉聽見這話,瞳孔都縮緊了不少,似乎很害怕伊拉裏氏真的被皇上看中,指婚給大阿哥。

    純妃看上的怎麽能算好呢,慧貴妃一直慈母情深,擱到這種事情上,也不為大阿哥出頭了,果然還是嫻妃娘娘好。

    李玉恨不得哎呀一聲,緊趕慢趕就離開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進忠意味深長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延禧宮。

    不大一會兒,一個叫春露的宮女就小跑著出來,兩個人對視一眼,去了僻靜的角落。

    “嫻主兒被你們伺候的很是舒坦吧。”

    進忠一拉長的尾音,和他意味深長的眼神一樣;然而眼前的春露也不是善茬,她笑了一聲接話:

    “可不是嗎,貴人安排的事情,秦公公也是要盡力安排做的。”

    站著的男人一臉了然,他眉目本來就深邃,一個不陰不陽的笑容更是襯托得他整張臉有些妖邪;狐狸眼一眯,不知道有多少壞水。

    “哦——難怪,這秦立啊,慣會見風使舵,所以這內務府總管的位置才坐得穩,才有命做呢。”

    他越往後說的話越小聲,可偏偏尾音都在上揚;春露知道這人賣的什麽藥,也不打算賣關子,而是半開玩笑來了一句:

    “公公要殺誰?”

    “不敢——紫禁城裏動手,不死也得脫層皮,殺人嘛,最重要的是誅心。”

    他說話時連帶著喜歡歪一歪腦袋,像是打量獵物的獵豹,耐心等待獵物的下一步行動,春露哦了一聲,大概猜到了進忠想要什麽。

    女人靠在宮牆上,在外人麵前清麗婉約的臉突然變得狡黠詭詐。

    她伸出手,手上還有常年做活的老繭,進忠有些走神想到了另一個人。

    “公公和我說了這麽多啞謎,我也是聽得累了渴了,宮裏吃碗茶也是貴得很,公公不如……”

    進忠眯眼,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爽快且利落,但他卻不急著出手,隻給了碎銀幾兩:

    “吃碗清茶也夠了,往後有你吃玉龍春的時候。”

    “爽快,那奴婢先下去了。”

    春露笑靨如花,拿著銀子快步走開了;然而進忠餘光一晃,看見一抹清麗的藍色,從不遠處的宮門口路過,很是雀躍歡快。

    他下意識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朝著那一抹藍色就追了過去;跨過門檻,走過幾個牆根,嬿婉就被他攔在了牆根下。

    那隻快樂的燕子立刻收起了笑容,恨不得和牆根融為一體。

    “好巧,嬿心姑娘。”

    進忠笑著攔住了嬿婉的去路,嬿婉笑了一下行禮,問過一句好就想離開。

    然而進忠伸手就攔住了她,嬿婉走得快沒注意,直接撞了一下他的手臂。

    這下小燕子是有些生氣了,轉頭就瞪了他一眼;進忠卻是十分受用,收回手,盡量收著笑容問了她一句:

    “你今年多大了,嬿心。”

    私隱的話題讓嬿婉有些臉紅,卻也知道不應付這人估計是走不了了,帶著怒氣看了他一眼。

    “我今年十四,快十五了,但這和您有關嗎。”

    “哦~無關。”

    嬿婉被這話氣的想要擰他了,這樣眉目好看的臉,捏上去一定會哭很久吧;嬿婉正在氣頭上,懟了一句那你想幹什麽。

    然而進忠卻什麽也沒說,圍著嬿婉稍稍轉了一圈,勾著嘴唇道:

    “宮女要一直做活,幹到二十五歲才能出宮,若是主子‘賞識’,老死宮中的也有。”

    但嬿婉卻不害怕,她知道永璜遲早要帶自己出宮,多少也有些底氣,正要懟回去,進忠卻跟了一句,伊拉裏氏已經入宮見皇後了。

    “說不定過些時日,就要見貴妃了。”

    嬿婉一開始沒聽明白,聽到這兒算是懂了,這是要給永璜挑選福晉了;但是這和自己沒什麽關係。

    若是永璜夫妻和睦,自己也能有好日子;若是二人夫妻不睦,那就在中間當軸承腦袋。

    反正自己是宮裏出去的大宮女,不是嬤嬤就是姑姑,總有好日子。

    然而進忠像是看出來嬿婉的心思,故意壓低聲音嚇嚇她:

    “萬事都沒個準頭,嬿心,就像淩雲徹……”

    嬿婉聽到這兒,瞬間扭頭怒目而視,眼神裏還帶著不可置信的羞色,混著女孩的慍怒,很是令人欣賞。

    進忠看了一會兒,又說回了話題:

    “你若是想出宮,想讓皇後的計劃成,那就讓貴妃和嫻妃,在皇上麵前上演一出好戲吧。”

    “就當是給你未來的好日子上保險,嬿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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