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到底是皇上的意思，不必謝本宮。”

    琅嬅端著調飲抿了一口潤潤喉嚨，如今孕期總容易口渴，真是奇怪；懷永璉和璟瑟的時候也沒這樣。

    弘曆瞥見了，讓蓮心再上杯新的，似乎誰都沒注意到下頭的如懿；好半會兒，皇帝的目光終於注意到她身上。

    “你阿瑪的喪事，朕自有安排，不會讓老臣府裏冷冷清清的，也不會讓你額娘和幾個弟弟孤兒寡母活不下去。”

    “朕也允準你近日去安華殿給你阿瑪念經燒香，待過了頭七再禁足也不遲。”

    弘曆夾了一顆核桃剝了，把核桃仁遞給了琅嬅，眼神看著如懿，淡淡說了之後的安排。

    如懿愣愣的，本來抱著希望，覺得自己過來請罪，皇帝會感念自己懂事，順道解了自己的禁足。

    但沒想到皇帝絲毫沒這個意思，甚至還要讓她繼續禁足。

    “皇上。”

    如懿沒達成目的，聲音甚至有些委屈；弘曆扭頭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什麽心思。

    她這個人啊，慣會用投降給自己謀取好處，她姑母是個例子，如今她額娘也是個例子。

    想到如懿的姑母，皇帝剝核桃的手頓了頓。

    那會兒自己剛登基，不過二十五歲，正是滿腔熱血的年紀，為了如懿這個青梅竹馬，正麵和太後這個養母硬剛。

    可如懿直接投誠，想要夾在中間四處揀好處；又能讓自己順利封妃，又能找太後做靠山。

    在這中間受傷的隻有自己，還有她姑母。

    姑母死了又怎麽樣，她如懿可是不能封妃哎！

    可惜，太後從來看不上她。

    如懿突然覺得皇帝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稍稍往前膝行了兩步。

    “皇上，安華殿乃祈福寶殿，臣妾不能為了一己私欲，在安華殿為臣妾的阿瑪燒香祝禱。”

    她覺得自己這話很有道理，又覺得自己真的是偉人，看向皇帝的眼神灼熱而迫切。

    “臣妾願為皇上著想，自願禁足，為阿瑪守孝。”

    然而如懿剛想低下頭叩首，一巴掌就狠狠甩在了她的臉上；絲毫沒有收著力道，把她的臉瞬間打腫了一塊。

    “嫻貴人，你在用仁孝要挾朕嗎。”

    這話沒有絲毫的疑問，倒像是個肯定句；如懿愣怔著，頂著被打腫的臉頰，下意識搖搖頭。

    自己上趕著請罪撈好處，可不代表真的要認罪啊。

    琅嬅默默看著，稍稍倚靠在桌子上看好戲；手邊的茶飲換了一杯新的，倒是更有滋味。

    “皇上，臣妾這是為了皇上的聖譽考慮，所以才……”

    “哦？為了朕考慮？看來嫻貴人的確知曉什麽是嬪禦和順。”

    “既如此，你就在安華殿為你的阿瑪，還有你姑母焚香祝禱，讓你的阿瑪早登極樂。”

    如懿絲毫沒想到，自己一向能拿捏皇帝的招數沒有用了。明明之前隻要示弱，自己就能得到所有好東西。

    “皇上，可是……”

    暮舟聽得魂飛魄散，差點嚇暈過去，恨不得衝上去把她的嘴捂住；所幸皇帝也沒了聽下去的心思，招手讓人把她帶下去。

    如懿頂著臉上的掌印，委頓在原地；素練和暮舟上來請她下去，她抿了抿嘟著的嘴，突然跪的端端正正。

    “臣妾一定在安華殿安分守己，為阿瑪和姑母焚香祝禱；因此，臣妾自願禁足安華殿內，請皇上成全。”

    琅嬅看了半天戲，也算是摸準了如懿的脾性，幹脆問了一句，嫻貴人這是何苦，安華殿內禁足，可是要吃苦頭的。

    琅嬅一邊問，一邊看向皇帝；帝後兩個眼神相當默契，把玩如懿的心思就像把玩小狗一樣。

    果不其然，如懿義正言辭得，難得把雙手放在腹前，端端正正的儀態。

    “為皇上分憂，臣妾自願吃苦；阿瑪是老臣，姑母到底也是先皇後，臣妾盡孝是應當的。”

    皇帝看了一眼琅嬅，手裏的珠串捋了捋，帶著笑意看著如懿。

    “好啊，既然嫻貴人如此識大體，進寶，傳朕旨意。”

    “嫻貴人烏拉那拉氏，即日起禁足安華殿後頭的偏殿，日日焚香祝禱，直到六月底。”

    暮舟已經要暈過去了，臉上的表**哭無淚。

    安華殿後頭的偏殿，說好聽點是偏殿，說難聽點就是柴房，是庫房，雜亂無章的。

    若是嫻貴人住進去，打掃的還得是她們幾個宮女。

    自己喜歡吃苦就算了，憑什麽連累她們幾個下人；就算下人命賤，也不能如此作賤啊。

    暮舟稍稍抬頭，看了一眼皇後，又看了一眼皇帝；她年紀還小，但也知道不能這麽應了。

    否則宮裏頭幾個姐妹都要給連累了，一起去安華殿，陪著這個不中用的主子受苦。

    暮舟狠了狠心，直接上前一步，跪在正中，抬頭看著皇上，卻又有些膽怯，於是看著皇後。

    “皇上，皇後娘娘，奴婢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

    “不知道講不講，幹脆別講了。”

    弘曆喝了一口茶，最煩這種當講不當講的了。琅嬅輕輕咳嗽一聲，示意那個小宮女直說就是；暮舟定了定心，看了一眼皇後溫和的目光，稍稍低下頭。

    “皇上，皇後娘娘，嫻主兒禁足安華殿，延禧宮也不能沒人照顧。”

    “且嫻主兒一向喜清淨，在延禧宮的時候，就製了不少經幡，誦經為皇上祈福。”

    琅嬅聽明白了意思，這是受夠了如懿，不想跟著她去吃苦；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暮舟定了定，繼續往下道：

    “奴婢們也不敢接近安華殿這樣的天家聖地，唯恐伺候不安，因此……”

    “皇上，她說的也有道理。”

    琅嬅輕輕攔住暮舟接下來的話，一個眼神遞過去，暮舟就住了口。

    越說錯越多——皇後這是提醒自己。

    不過皇帝也聽出了其中的意思，但他不想管，因此隻是把玩著手上的珠串，瞥了一眼跪著的如懿。

    “嗯，朕也覺得；那就讓皇後安排嫻貴人禁足安華殿的相關事宜吧。”

    皇帝像是乏得很了，起身準備離開，琅嬅站起來想送送，被弘曆輕輕摁著肩膀坐下。

    “你好好養胎，身子要緊，朕先回養心殿了，明兒再來看你。”

    他握著皇後的手，輕輕捏了捏便轉身離開；身後恭送皇上的聲音隱入了夜色中。

    琅嬅低頭看了如懿一眼，發話讓她起來。

    如懿這會兒也不說什麽仁義道德了，立刻就站了起來，站定後才說了一句謝皇後娘娘。

    暮舟仍跪在她身後，琅嬅笑得溫和，發話讓她先回去，給嫻貴人收拾東西。

    小宮女點點頭，應了一聲，絲毫沒有留戀的意思，趕緊轉身離開。

    殿裏隻剩琅嬅，如懿，還有三個大宮女。

    “皇後娘娘，若無事，臣妾也先告退了。”

    “嫻貴人，本宮是中宮，未發話你就先行，未免失禮了。”

    琅嬅放下杯子，漆黑的瞳孔靜靜看著如懿，深邃如夜空，卻也平靜如深海。

    如懿想起剛才帝後情深，莫名的嫉妒燃燒著她的心，她勾了勾唇，朝著琅嬅行禮。

    “皇後娘娘，後宮之主，本在人心。”

    話音剛落，琅嬅一聲輕笑，似乎並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而如懿的目光停留在琅嬅的肚子上。

    “皇後娘娘，皇上愛重嫡子，還請您注意身體。”

    言下之意，就是皇帝隻看中嫡子，琅嬅隻是個送來嫡子的，肚子裏有貨的女人。

    琅嬅眯了眯眼，一刹那眼裏閃過絲絲寒意；在某些人眼裏，女子就是隻是生兒育女的物件兒是嗎。

    於是琅嬅並不接這個話茬，而是把話題再次引回如懿禁足安華殿的事情。

    “嫻貴人，本宮知道，你阿瑪驟然離世，你心裏難過，本宮不會苛責。”

    琅嬅依舊笑眯眯的，隻是眼裏的寒涼絲毫不減。

    “因此，皇上讓你禁足安華殿，本宮會派宮裏的老嬤嬤伺候你，衣食住必不會有短缺，你安心禁足便是。”

    憑感覺，如懿也知道，那些嬤嬤必然是不好惹的貨色，臉上的表情立刻有些急切。

    “皇後娘娘，皇上隻罰臣妾禁足，您無權幹涉臣妾禁足用人。”

    然而琅嬅神色也淡淡的，身旁兩個大宮女冷冷看著如懿，平白有股威嚴肅穆的冷漠。

    “嫻貴人，本宮是皇後，坐在管轄六宮的位置上，後宮嬪妃一切用度，除了內務府，就是本宮管轄。”

    琅嬅撿起一顆盤子裏的核桃仁，皇帝剛剛剝了遞給她，她順手就放進了盤子。

    如懿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像是吃了黃連，難看得很。

    “你方才對本宮說的話，說難聽些就是僭越。”

    端莊溫厚的皇後稍稍坐正，眉目從未有過的冷冽，直視如懿略顯滄桑的麵孔；如懿竟被她看得有些心虛，卻還是倔強的看著她。

    “你確實需要去安華殿靜靜心了；在你禁足期間，每日需抄往生經，供奉佛前誦讀，焚燒超度。”

    琅嬅冷笑一聲，雙手放在腿上，無論何時，她的坐姿都是端正的儀態。

    “這些經文，在你姑母去世的時候，你就該抄了送去安華殿焚燒的，即日起，就算你補上，為你姑母超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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