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七月，日子一天比一天炎熱。

    眼看就要入伏，大多數宮人也都能躲懶就躲一躲，但聽了今天帝後回宮的消息，眾人又緊趕慢趕做活。

    然而無論做活與否，辛者庫的活計都是一樣的多，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但好在純妃掌權時溫厚，加賞的綠豆湯也沒忘了辛者庫。

    皇後回來後，還不知道這件事，但之後怎麽處理，估計和現在也沒有太大變化；畢竟綠豆湯的的確確花不了什麽錢。

    淩雲徹來的時候，辛者庫人正在喝綠豆湯，三三兩兩窩在陰涼地兒裏說話。

    他在角落裏看見了一個人獨個兒坐著的如懿，不知為何，總比大半個月前看見她的時候陰沉了許多。

    淩雲徹隻以為是自己長久沒來，怕是從前金尊玉貴的人被憋壞了，於是讓一個小宮女進去說一聲，給了些幾文錢。

    小宮女進去後，沒大一會兒，如懿就避開了所有人耳目出來；她今兒還是一身石青色的宮裝，手上也已經有了傷痕。

    從來都是淡淡的眉目裏已經向裏斂了，整個人的眉眼都有些向下去，乍一看倒還真有些高門貴女的冷冷。

    淩雲徹感覺她是不是變了許多，但如懿看見淩雲徹的時候，臉上不由自主綻開了笑容，甚至笑的情真意切，但還是努力讓笑容淡淡的，不要太顯眼。

    “懿主兒。”

    淩雲徹拱著手低頭，也是不由自主地在這個人麵前低頭，放低了姿態。

    哪怕她已經被降罪，過成奴婢的日子，淩雲徹還是把她當做主子。

    如懿點了點頭，和淩雲徹站在無人的角落說話，眼睛卻也警惕地偶爾掃視一圈周圍的環境，看看是不是有人過來。

    “懿主兒，您……倒是和之前微臣來的時候，不大一樣了。”

    淩雲徹還是不由自主問了一句，雖說他是個男人，心思沒有魏嬿婉那樣細膩，但是他也能看出來如懿的變化。

    然而如懿並沒有向之前那樣下意識否定，她隻是稍稍低著頭，看不出來眉眼的神色，卻能從她的眼尾瞧出一抹冷酷的笑。

    “人都是會變的，尤其是在這種地方受苦的人，更是會變；不說這個了，你上次說的事情，查的怎麽樣了。”

    淩雲徹想起來皇後祈福的事情，點點頭，把那天和趙九霄喝酒的時候，套出來的話全部告訴了如懿。

    如懿仔仔細細聽了，臉上的笑意從了然變得有些不屑，隻聽淩雲徹說完後，她甚至補了一句：

    “祈福有什麽用，該留不住的人還是留不住。”

    這話聽起來更是有些殘酷，但淩雲徹隻想到了自己的魏嬿婉；無論自己再怎麽好言相勸，再怎麽說掏心窩子的話，嬿婉都不回頭了。

    他不免有些同意如懿的話，但正要說些什麽，如懿突然看著他，問了一句其中的關竅：

    “你說這些話，都是那個叫趙九霄的侍衛喝酒後告訴你的？”

    淩雲徹有些愣怔，點了點頭，以為如懿是質疑自己，因此趕緊躬身抱拳，想到了另一茬，便緊接著道：

    “是，俗話說酒後吐真言，我那兄弟趙九霄也不是個說謊訛詐別人的小人。”

    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了很討厭的人，低了低頭，把另一號人物趕緊說了出去。

    “隻是，若要論起有心思，坤寧宮的侍衛頭子邵瑜瑱倒是可以排第一號。”

    如懿顯然對這個說法很感興趣，也對淩雲徹口中的邵瑜瑱來了興趣，幹脆稍稍倚靠在牆上，目光饒有興致看著淩雲徹。

    “此話怎講，難道你在他手上吃虧了不成？”

    說到吃虧，淩雲徹就想到了邵瑜瑱打自己的十五個板子，到現在背上還有些隱隱作痛，但這話說出去到底有些沒麵子，他低了低頭。

    “吃虧到也算不上，也是微臣犯了錯該罰，因此被邵瑜瑱打了十五板子，虧得我兄弟趙九霄求情，還剩下的五個板子才得以免除。”

    想是覺得自己有些丟麵，淩雲徹把這話一筆帶過，詳細說了邵瑜瑱在坤寧宮如何管轄掣肘下麵的侍衛，又詳細說了邵瑜瑱平日裏的為人。

    如懿一一聽完，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大錯漏，因此隻是淡淡評價了一句“還算是個正人君子”，但很快她又說到了前頭的事情。

    “既然趙九霄說，皇後去坤寧宮祈福，是邵瑜瑱授意，讓你們所有人回避，那他邵瑜瑱就算是共犯，一樣也要被重罰。”

    一說到邵瑜瑱要被當做共犯一起罰了，淩雲徹就有種莫名的快意。

    但他臉上沒表現出來；且正要再說幾句邵瑜瑱的不是，如懿卻又反問：

    “然而他做這些事終究沒有切實的證據，到底隻是趙九霄酒後胡言，還是確有其事，在禦前都是不好辯解的。”

    如懿臉上的表情再度恢複成淡淡的，隻是這次說話，她沒有嘟著嘴，也沒有滿臉要死不活的表情。

    “你再想想，還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一定要摁死這件事。”

    淩雲徹被她這麽一點撥，頓時陷入了兩難，但很快他就想到了能摁死這件事的關竅，那便是侍衛排班。

    皇宮裏的侍衛，為了保障大內安全，晨、午、晚三班都是不同的排班，且排班的安排一式兩份，前日就要寫好，一份在領班那裏，一份則向上遞交。

    如懿聽完淩雲徹的解釋，臉上有了些笑容，手指在牆壁上敲了敲，眼神看向一臉期許的淩雲徹，後者很快明白了意思。

    二人沒再說什麽，淩雲徹垂首拱手行禮後獨個兒離開，如懿在原地站了會兒，從旁邊過來一個人，笑意正濃。

    “看不出，在辛者庫磋磨了一個月不到，就學會了咬人反擊，到底是烏拉那拉氏的後人，無愧於你身為先皇後的姑母。”

    如懿聽完這一腔調的陰陽怪氣，並沒有從前那樣的表情，而是盈盈下拜行禮。

    “奴婢能想到這一茬，無外乎是您平日裏教給奴婢的，若此事能成，奴婢首先要謝恩的也是您。”

    對方衣著光鮮亮麗，出現在陳舊腐朽的辛者庫的確很不合適，但她並不在意，咬著唇笑了笑，一副看好戲的臉色。

    “連稱呼都叫的這麽順口，看來你真轉了性，也罷，我等著看好戲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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