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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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家國!
10
第二天,向峰聯絡了他出生入死的戰友,他的戰友為他量身策劃了一場會議,察哈爾南部所有晉軍占領的縣城,縣長都會被召集到宣化開會,想保住烏紗的人一定會去,蘇泓文自然要去。
聽說蘇泓文動身的消息後,向峰從容不迫地趕往蘇宅,他的警衛敲響了蘇宅的門,家丁旺福道“縣長老爺去開會了,他不在”
向峰問道“蘇太太在家麽?”
旺福是個憨厚而略顯呆板的中年人,為事又處處小心,他見這個洪副旅長突然問起太太來,頓時懵了,他終究是個下人,不清楚他們的關係,也不方便問這位長官要幹什麽,究竟“在”還是“不在”,他拿不定主意了,遲疑道“您稍等,我……我再回去通稟一聲”,他匆匆忙忙跑回去。
過了會兒,旺福回來,道“太太說她身子不舒服,起不來床了,今天不方便見客”
向峰若有所思,問道“看過醫生了嗎?”
旺福一愣,道“還……沒有”
向峰點頭道“我認識兩個西醫,他們醫術不錯,我等會兒請他們來給太太看看,還有,麻煩告訴蘇太太,我後天這個時候再來拜訪”,說完,他一陣風一樣走了。
晚上,向峰的醫生朋友回來,對他攤攤手說,那個蘇太太說什麽也不願看醫生,尤其是西醫,她說她見了西醫就害怕,還說西醫是治牲口的。
聽完那位醫生朋友繪聲繪色的講述,向峰饒有興致地捏捏下巴,道“西醫都看不了的病,那就是心病了,心病就得用心藥除”
在約定好的時間,向峰準時前往蘇宅,旺福開了門,用一種不太自然又不好意思的語氣,道“長官,真對不住您,太太她回娘家去了,說是要在娘家待幾天”
向峰盯著旺福,皺眉問道“什麽時候走的?”
旺福道“昨天,娘家人來送信兒”
向峰道“為什麽突然回娘家?”
旺福道“哦,太太娘家人來送信兒,說太太的侄子從日本回來了,聽說這個侄子一出生就被帶去了日本,太太這趟回去要見見侄子”
向峰對懷鶯家的事有一些了解,他點點頭,淡淡問道“太太要去待幾天?”
旺福道“太太沒說準日子,估摸著……十天半月的吧”,這個“十天半月”,可不是旺福能估摸來的,是懷鶯教他這麽說的。
向峰冷著臉走了,女人的陰晴不定,以及女人設置的無數障礙,幾乎總會打亂計劃,她們熱衷於搞這些,不然就不叫女人了。
向峰回去就給戰友去了電話,商量把宣化的會議再推遲一些日子,那是一個彈坑裏爬出來、互相擋過子彈的戰友,隻是簡單說無論向峰要幹什麽,他都全力相助。
掛上電話,向峰隨即派兩個士兵前往揣骨疃堡玉家,什麽時候懷鶯回來,士兵再回來,回來後第一時間報告,吩咐好一切之後,向峰麵無表情地坐在沙發裏。
為了這一天,向峰已經忍了十年,他用十年時間精心構築了他的獵場,他就像一頭饑腸轆轆、但是又極具忍耐力的狼,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獵物,他的獵物膽子很小,謹慎地徘徊在他的獵場之外,可他知道,她總會走進獵場的,他要做的,就是別讓她受到驚嚇,然後,耐心地等著那個時機的到來。
兩天後,士兵報告說蘇太太回來了,向峰壓服住自己那顆過於躁動的心,沉住了氣,決定第二天再去蘇宅,他想讓自己的獵物好好休息一晚,不要那麽快就捕捉她,如果神經繃得過於緊,享受的快樂也就打了對折。
第二天,向峰來到蘇宅,旺福頗感為難道“長官,真對不住,太太她還沒回來……”
向峰笑了笑,認認真真地問道“她有沒有捎信兒來?說什麽時候回?”
旺福搖頭道“呃……沒有……長官,要不然這樣吧,等一有了信兒……或者太太回來,我立馬去通報給您”,他很不自信地補充著“您看……怎麽樣?”
向峰漸漸收斂笑容,冷冷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問”,他大踏步跨進蘇宅,旺福擋又不敢擋,喊又不敢喊,慌忙跟上向峰,向峰直奔懷鶯的住所,再要攔已經來不及。
向峰伸出大手推開門,然後在門口站定。
懷鶯從裏屋出來,慌亂地望著向峰,過了片刻,當她意識到向峰身後還站著一個手足無措的旺福時,旋即恢複了女主人的從容鎮定,道“旺福,你下去吧”,旺福如獲大赦。
向峰那熱烈的目光,一沾上懷鶯,就片刻也不離開,懷鶯臉上一片飛紅,她垂下眼睛,沒好氣道“你有什麽事嗎?”她沒意識到的是,當她對他有了情緒,也就意味著她承認他很重要,還意味著她潛意識裏信任他,相信他能接納她的脾氣。
向峰道“我認為你知道”,他的目光已經不是熱烈,而是激烈了,但聲音卻那麽輕、那麽深沉,這兩種神態混合到一起,是很難想象的,一方麵極力釋放著自己,一方麵又極力克製著自己,混合後,一種極強的引力場就產生了。
懷鶯幾乎是有些氣急敗壞道“我不知道!”
向峰一改嚴肅,極為真誠和禮貌地道“能請我進去說嗎?”
一連串不穩定的情緒,弄得懷鶯幾乎沒法思考了,她的全局觀念已經徹底潰散,僅存的智力,也全放在了對話的局部字眼上,她說“腿在你身上”時,還覺得自己隻是說了合乎情理的話而已。
向峰進了門,順手把門帶上了,跟著門一起關上的,還有世俗禮法,她的心跳得更快更有節奏,但卻覺得輕鬆了,密閉空間裏,兩人之間的警惕、對立感都消失了,而久被禮教所壓抑的情感,一時間彌漫得到處都是。
向峰屢次造訪蘇宅究竟所為何事,懷鶯又何嚐不明白呢?當然不是來和那個“油滑虛偽”的蘇泓文套交情的,而是為了她而來,每次見他來,她心裏又是甜蜜又是緊張,她曾一度有些得意,為向峰的鍾情,為自己的魅力,但是,想到自己已為人婦,那種背德感就爬上心頭,通篇訴說著“道德”二字,向峰不在麵前的時候,她還有所憑借,道德叫她去抵抗,理智叫她去閃躲,向峰一來,她潰不成軍。
屋裏一點聲音都沒有,身著筆挺軍裝的向峰,很緩慢地靠近著懷鶯,就像一座冰山在海麵上滑行一樣,不徐不疾地“撞”向懷鶯,懷鶯這條扁舟,根本無處可躲,她絕望得渾身顫抖,她的小舟浮浮沉沉,隻能眼睜睜看著冰山把她撞得粉身碎骨。
向峰離懷鶯已經很近了,兩人隻有寸的距離,冰山卻忽然停了,懷鶯的小舟戰戰兢兢,飄飄搖搖,她猛地捂臉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向峰輕聲道“我很想你”
懷鶯顫聲道“想我幹什麽,我都嫁給別人了”
向峰聲音更輕了,道“你想我嗎”
懷鶯搖頭,眼睛裏滾下兩顆豆大的淚珠,道“沒想過”
向峰轉到懷鶯麵前,懷鶯低垂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雙鋥亮的軍靴,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隻聽向峰道“我不知道你,但我每個日夜都在想你,要是……假如我能今天聽你說上一句,你想過我,哪怕叫我明天去死,我也高高興興去……”
懷鶯把臉扭到一旁,道“你別胡說了”,向峰不說話了,默默注視著懷鶯。
懷鶯紅著臉,沉不住氣地匆忙看他一眼,道“你該走了”,慌亂的小舟趁機想要駛離。
向峰瞅準懷鶯沉不住氣的那一刻,一把摟過她的腰肢,將她的胸脯緊緊貼到自己的胸膛上,懷鶯登時癱軟了,臉不由自主地埋到他的脖子裏。那個大冰山還是撞上了,她的小舟粉身碎骨,沉了,沉得壯烈,沉得體麵。
在往後三四個日夜裏,他們拚命補償著錯過的十年,常常是天旋地轉,分不清白天黑夜,陷入深深的纏綿之中。
懷鶯不是沒想過,一定會有人發現他們的私密,可當她一注視向峰那張冷靜迷人的臉,就仿佛什麽都忘了,也意識不到一切危險和擔憂了。
直到向峰覺得心滿意足,才電告他的戰友,現在,會議可以結束了,讓蘇縣長回家吧。
兩三個月時間過去了,向峰再次來到蘇宅,他在共進午飯的時候,把蘇泓文給的三千塊,分文未動還給了他,蘇泓文堅辭不收,向峰道“縣長務必拿回,當時我收下這錢,隻是為了消除縣長的顧慮而已……”,他抬手打斷蘇泓文假意逢迎的舉動,道“縣長千萬別推辭,近幾個月,弟兄們在貴地駐紮,民力消耗很大,這筆錢我不能要,縣長不如用它去救助窮苦人”,向峰吃了口菜,似乎是不經意地說道“再說,我們收到命令,這幾天就要往前線開進了”
懷鶯猛地抬起頭,用一種說不清含義的眼神凝視著向峰,她的所有動作都停住了,準確的說,是定住了,她的筷子駐留在碗上方一寸的位置,上麵還夾著一塊飯。
蘇泓文作出惋惜狀,接著就“義薄雲天”地保證道“洪旅長放心,隻要我蘇泓文掌管陽原一天,這裏就永遠是你的後勤基地”
向峰似笑非笑地點點頭道“這個我倒不擔心”
飯桌上,懷鶯始終偷偷地、緊張地望著向峰,她想從他眼神裏知道點什麽,可向峰把自己表情遮蓋得死死的,始終不予回應。
向峰的部隊開動後不久,本不周密的私情,還是東窗事發了,不知是誰告了密,懷鶯的不軌之舉,惹得蘇泓文大怒,他發怒的真正原因,倒不是因為被人奪愛,事實上,他倆之間根本不存在什麽愛,遑論奪愛呢?他隻是一貫把女人當作個物件而已,更何況,他也不止這一個“物件”,他本人就有兩房姨太太,他發怒,是因為“綠帽子”叫他顏麵掃地,徹底踐踏了他作為男人的自尊心,他在屋中羞憤地撕扯著懷鶯,踢打著她,辱罵著她,極盡卑劣惡毒之能事,懷鶯被打到牆角,疼得直冒冷汗,卻連叫都沒叫一聲,她好像並不怎麽痛苦,第二天,她淨身出戶,除了向峰的三封信外,她什麽都沒帶走,她走得很痛快,很利索,像丟掉一雙舊鞋子一樣,毫無眷意地離開了蘇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