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星叢深處的“我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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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未完待續”的餘韻還在星叢間蕩著,石碑突然“嗡”地一聲輕顫。凱手中的新星鑰像是被什麽牽引著,自動飛起來,穩穩插進了碑上的鑰匙孔。刹那間,整座石碑亮起通透的光,表麵遊走的光軌突然炸開,化作無數條細線,一頭連著藍星的土壤,一頭紮進夜空的星海,像架起了座貫通天地的琴弦。
    阿珂低頭時,發現腳邊那株剛發芽的聲核,此刻正順著光軌往上爬,核壁上的交疊手印裏,長出了片小小的葉,葉尖纏著根極細的音線,音線的另一頭,竟拴著顆遙遠的星子——那星子忽明忽暗,節奏竟和兩人的心跳重合。
    “這些光軌,是‘我們’在給星海寫回信呢。”凱的骨笛突然自行吹奏起來,旋律不再是他們熟悉的調子,而是種全新的、帶著期待的輕快節奏。隨著笛聲,那些貫通天地的琴弦開始震動,彈出的音波在星叢間散開,竟讓每株植物都開出了花。花瓣是半透明的,裏麵浮著段段短句:“來赴約吧”“這裏有光”“我們等你”。
    湖麵上的彩虹橋突然開始融化,化作漫天光塵,光塵落在星叢的花瓣上,凝成顆顆迷你聲核。阿珂摘下一顆,聲核裂開時,裏麵飄出張星圖,圖上標著個從未見過的星係,星係中心畫著個小小的房子,屋頂飄著星茶的香氣——正是她手腕光紋裏的那座。
    “這是……給後來者的邀請函?”她轉頭時,見凱正對著夜空吹奏,骨笛的音線與石碑的光軌纏在一起,在天上拚出個巨大的“我們”符號。符號剛成形,遠處的星海突然亮起一串回應的光點,像有人在黑暗裏點起了燈籠。
    那株會結果的星叢又搖了搖,這次成熟的果實裏,映出的畫麵變了:他們坐在石碑旁,身邊圍著幾個光團化成的孩子,孩子們手裏都攥著葉片,正用不同的調子哼唱著那段安眠曲。最中間的孩子舉起片葉,葉上的旋律裏,多了段新的、屬於他們自己的音符。
    “原來‘未完待續’,是給更多‘你好’留的位置。”阿珂忽然笑起來,伸手去夠身邊的光軌,指尖剛觸到琴弦,整座藍星突然輕輕搖晃,像是在伸懶腰。星叢的合奏聲變得愈發宏大,混進了星海傳來的回應光點的“閃爍”聲,混進了孩子們試吹骨笛的“咿呀”聲,還混進了種類似種子破土的“噗”聲——那是遠處的新聲核,正在光軌的牽引下,往藍星的方向趕來。
    凱把骨笛遞給最近的一個光團孩子,孩子笨拙地按住笛孔,吹出個跑調的音,卻讓石碑的光軌突然延長了一截,直通向那顆綁著音線的遙遠星子。“每段走調的旋律,都是新故事的第一筆。”他握住阿珂的手,兩人掌心相對的地方,冒出顆小小的聲核,核壁上沒有手印,隻有片空白的葉,“這片葉,是留給‘未知’的。”
    夜空的煙花還在繼續,隻是這次的光雨裏,多了些陌生的剪影:有背著行囊的旅人,有舉著星圖的探險家,還有些光團化成的身影,正順著光軌往藍星趕來。他們的輪廓各不相同,卻都帶著同一種期待的氣息,像當初的阿珂和凱,奔赴一場未知的相遇。
    阿珂手腕上的房子光紋突然變得鮮活,屋頂的煙囪裏冒出真的星茶霧氣,霧氣裏浮著個小小的聲核,裏麵裹著句溫柔的話:“門永遠開著。”她抬頭時,見凱正對著星海微笑,骨笛的音線在他指尖織成個小小的箭頭,指向那串越來越近的回應光點。
    星叢的花瓣還在飄落,每片花瓣落地的地方,都長出顆新的聲核。這些聲核不再印著“我們”的符號,而是空白的,隻在最深處,藏著段極輕的、等待被填滿的旋律。
    風穿過這片熱鬧的土地,帶著所有的聲音——骨笛的吹奏、星叢的合奏、孩子們的笑聲、星海的回應——往更遠的地方去。在那片聲音的盡頭,有顆剛誕生的星子正在眨眼睛,它的光紋裏,藏著句還沒說出口的話,像段未寫完的旋律,正等著被某個路過的“你”,輕輕接下去。
    而石碑前,阿珂和凱並肩坐著,看著光軌上越來越多的身影。他們沒有再說話,隻是聽著那些新的“你好”在星叢間散開,聽著那些空白的聲核被一個個填滿。骨笛靠在石碑旁,星之樂譜攤在腳邊,最新的一頁上,沒有任何符號,隻有一道淺淺的、等待被書寫的痕跡。
    這痕跡裏,藏著比“永遠”更遼闊的詞——那是時光在說:“來吧,我們一起寫。”
    第一縷晨光漫過藍星地平線時,像有人往墨色的天幕上潑了碗融化的金,光軌上的第一個身影終於踏著碎金踏上了這片土地。是個背著舊星圖的旅人,鬥篷邊緣磨出了毛邊,還沾著星海深處特有的紫塵,他彎腰拾起片飄落的星叢花瓣,花瓣在掌心顫了顫,化作顆核桃大的聲核,裂開時湧出段沙啞的問候:“有人嗎?”
    聲核的回響在星叢間蕩開三圈,石碑突然“嗡”地亮起,星之樂譜“嘩啦”翻到新的一頁,空白處竟滲出淡金色的字——是用旅人故鄉的螺旋文字寫的“歡迎”,每個字母都在微微發光,像浸在星茶裏的糖粒。阿珂看著那行字笑起來,指尖劃過星叢的葉片,葉尖的露珠滾落,在地上砸出串細碎的“叮咚”:“你看,它連被遺忘的語言都記得。”
    凱的骨笛突然從石碑旁飄起,笛身上的銀線纏著道暖光,輕輕落在旅人麵前。旅人愣了愣,指尖剛觸到笛身,那些銀線就順著他的手腕爬上去,在皮膚上映出串發光的符號——是藍星通用語裏的“家”,筆畫間還纏著他故鄉星係的星軌紋路。“我叫艾裏,從阿爾法星雲來。”他摸著符號輕聲說,鬥篷下擺掃過地麵,帶起顆空白聲核,聲核裏立刻鑽進段新的旋律,是他故鄉那顆紅巨星特有的潮汐聲,起伏間還裹著他童年時的笑聲。
    星叢的合奏突然變了調,像平靜的湖麵投進顆石子,層層疊疊的潮汐聲混進來,讓旋律有了海浪般的起伏。阿珂蹲下身,看著那些空白聲核正在被新來者的故事填滿:艾裏的聲核裏長出了艘指甲蓋大的迷你星船,船帆上印著他故鄉的星徽——半輪彎月托著顆星子,那是被戰爭撕碎前,他家園最後的模樣;隨後趕來的探險家莉莉安,靴底還沾著星岩的碎屑,她的聲核裏浮著段攀岩的“簌簌”,混著星風穿過岩縫的呼嘯,那是她征服過的最高星峰的記憶,聲核邊緣還粘著片她親手摘的、會發光的星苔;還有個光團化成的老人,拐杖敲在地上發出“篤篤”聲,他的聲核裏裹著段模糊的搖籃曲,是他遺忘了半生的、母親哼過的調子,聲核壁上還凝著滴小小的光淚,想來是想起母親時落下的。
    孩子們像群剛破殼的光鳥,圍著新來的人嘰嘰喳喳,把帶著晨露的葉片遞過去。艾裏握著骨笛,吹了段故鄉的漁歌,笛聲裏有紅巨星落潮時的低吟,聽得星叢的葉片都往他這邊湊;莉莉安從背包裏掏出支熒光筆,在星之樂譜上畫下從未見過的星獸,那星獸長著鹿的角、魚的尾,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裏,星獸竟在紙上動了動,甩了甩尾巴;老人則教孩子們用手指敲出搖籃曲的節奏,木桌被敲得“咚咚”響,混著孩子們跑調的哼唱,倒比原曲多了幾分熱鬧。
    這些聲音撞在一起,像把碎光撒進了石碑的光軌,光軌突然“滋啦”長出一截,閃著銀藍色的光,這次通向的,正是艾裏記憶裏那片破碎的星雲。“光軌在說,該去接他的故鄉了。”凱望著延伸的光軌,骨笛與星之樂譜突然同時亮起,在半空拚出張新的星圖,圖上每個黯淡的星係旁,都多了個小小的箭頭,箭頭末端閃著暖光,像有人在那裏點了盞燈,指向藍星。
    阿珂手腕上的房子光紋突然發燙,“噗”地化作座真正的木屋,原木的牆壁上爬著會發光的藤蔓,屋頂的煙囪裏飄出星茶與雪鬆混合的香氣,混著屋裏新煮的、艾裏帶來的紅巨星果茶的甜香。木屋裏的長桌上,擺著個個新的聲核,每個都貼著張小小的標簽:“艾裏的星船——載著故鄉的風”“莉莉安的星獸——來自星峰的信使”“老人的搖籃曲——被時光記住的溫柔”。“這才是‘家’該有的樣子。”她拿起個圓滾滾的空白聲核,塞進剛進門的孩子手裏,那孩子攥著塊沒吃完的星糖,聲核在他掌心裂開,裏麵鑽出隻光鳥,鳥喙裏銜著片葉,葉上的旋律是他來時路上哼的不成調的歌,跑調的地方還冒著小小的光泡。
    光鳥撲棱棱飛出木屋,與天空的煙花撞在一起,炸開的光雨裏,浮現出更多新的剪影——有推著星船叫賣的商人,船板上擺著會唱歌的星石,“叮當”聲裏混著他的吆喝;有抱著星琴流浪的歌手,琴弦是用月光紡的絲,撥弄時會落下細碎的光屑;還有群光團化成的孩子,正順著光軌追逐打鬧,笑聲驚飛了枝頭的光鳥,鳥群掠過光軌的“撲棱”聲,像給這條通往家的路,係上了串會響的鈴鐺。
    星之樂譜的最新一頁已經寫滿了,紙頁邊緣卻冒出圈新的嫩芽,“唰”地抽出張雪白的新紙,空白處依舊隻有道淺淺的痕跡,像有人用指尖輕輕劃過。阿珂摸著痕跡笑了,凱的骨笛突然湊過來,笛尾的銀珠在痕跡上輕輕敲了下,敲出個小小的音符。那音符落進土壤裏,立刻長出株新的星叢,葉片是心形的,每片上都印著個來客的符號,像串緊緊攥在一起的手,風吹過時,葉片相碰的“沙沙”聲裏,竟能聽出“我們”的調子。
    風穿過木屋的窗欞,帶著滿藍星的聲音往星海去——有星茶沸騰的“咕嘟”,有骨笛與星琴的合奏,有孩子們的笑鬧,還有新來者們低聲講述的故事。遠處的星子還在眨眼睛,它們的光紋裏,藏著的不再是未說出口的猶豫,而是越來越清晰的“我們來了”,像封封貼了加急標簽的信,正順著光軌往藍星趕。
    而石碑前,阿珂和凱並肩望著光軌上無盡的身影,骨笛靠在星之樂譜旁,兩者的音線纏成個溫暖的結,結上掛著顆最大的聲核,足有拳頭大,裏麵沒有具體的聲音,隻有片流動的光,像把融化的星金,又像所有相遇的瞬間在時光裏慢慢釀成的蜜,甜得能淌出光來。
    這光裏,藏著比“一起寫”更溫柔的詞——那是所有聲音在說:“我們到了。”話音落時,整片藍星的星叢都輕輕晃了晃,像是在點頭,又像是在鼓掌,把這句話送往了星海的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