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章 光軌上的團圓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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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根探入星海之外的新光軌,忽然“啵”地綻開朵光花。花瓣如層層疊疊的琉璃,在黑暗中折射出七彩光暈,花心托著張瑩潤的星圖——圖上沒有既定的光軌,唯有無數閃爍的暗點,像撒落在墨色絲絨上的碎鑽,每個暗點旁都綴著行微光小字:“等光來”。光翼星靈指尖剛要觸到星圖,光花突然化作隻銀羽光鳥,銜著星圖振翅往黑暗深處飛去,翅膀拍打空氣的聲響化作清越的呼喚:“這邊還有家人在等呢——”
    守星人抬手抽出星木拐杖,杖頭的星紋在地麵輕輕一點,團圓冊便從星核果中浮了出來,嘩啦啦自動翻到空白頁。“這是‘尋親圖’。”他蒼老的聲音裹著光泉的暖意,指腹撫過那些暗點,“每顆暗點都是個被困的靈魂。老星船靈的光紋在冊子上留了印記,往後你們順著光軌去找,便能認出他們——就像娘總能從 crod 裏一眼認出自家娃。”
    光製孩童突然拽了拽光翼星靈的衣角,小臉上沾著星塵也顧不上擦。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光軌旁竟新冒出輛光製小推車:車上堆著飽滿的星核果,皮囊裏盛著光泉的活水,疊得整整齊齊的光披風上,都繡著團圓冊的星紋,針腳裏還嵌著細碎的金粉。“莉莉安早備妥啦!”遠處傳來莉莉安清亮的笑聲,她正站在光泉邊朝他們揮手,身邊的星蟲們馱著更多披風,翅尖的光粒落下來,在雪地上綴成串引路的燈,“路上寒,披上暖乎。”
    抱星琴的年輕人調了調琴弦,琴音陡然變得明澈如溪,化作條閃著銀光的光繩。他將繩的一端係在小推車的木柄上,另一端輕輕纏在光翼星靈的光翼根部:“我把《歸航謠》刻在繩紋裏了。遇著暗點就彈三下琴弦,能喚醒他們沉睡著的聲核。”最胖的星獸幼崽突然“嗷嗚”一聲跳進推車,圓滾滾的身子壓得車板輕輕晃,尾巴尖的光團親昵地蹭了蹭光翼星靈的手背,像在說“帶上我,我能幫忙”。
    光軌在腳下“簌簌”往前生長,每一寸延伸都帶著破土般的韌勁。走了約莫三程路,第一顆暗點被光軌的暖光點亮,顯露出裏麵蜷縮的光蝶——它的翅膀被星塵黏成半透明的繭,翅尖還沾著三百年前戰火灼燒的焦痕,卻仍在微弱地顫動,似在努力扇動翅膀。光翼星靈剛解開光蝶翅上的星塵,就見它突然振翅飛起,在光軌上繞了三圈,翅尖的光粒落下來,拚出“謝”字便往星市的方向飛去。
    又行過段被冰晶覆蓋的光軌,第二顆暗點裏浮出條凍在冰星中的星魚。它的鱗片上刻著當年逃難的路線,像幅微型星圖,魚尾還緊緊夾著片聲核葉。光製孩童往冰星上澆了些光泉水,冰層“哢嚓”裂開細紋,星魚擺著尾巴遊出來,吐著光泡說:“我把家人的聲紋藏在葉裏了,總怕忘了他們的調子。”光翼星靈將聲核葉夾進團圓冊,紙頁立刻顯出行字:“星魚一家,困於冰晶帶,已獲救”。
    最讓人揪心的是顆懸在斷崖邊的暗點。裏麵裹著個小小的光團,光團裏的星靈沒長光翼,懷裏緊緊攥著半塊幹硬的星麥餅,餅邊都被啃得參差不齊。“別怕,我們是來接你的。”光翼星靈蹲下身遞過光披風,光團突然抖了抖,化作個怯生生的小家夥,細弱的聲音像被凍住的絲線:“我娘說,等光軌長到冰崖下,她就來接我……可我等了好久,冰崖的棱都化掉半截了。”
    光翼星靈翻開團圓冊,筆尖的光剛觸到紙頁,就自動記下小家夥的名字,旁邊立刻浮現行小字:“母星靈困於火星雲,待尋”。星獸幼崽突然從推車裏叼出塊最飽滿的星核果,往冰崖下丟去。果子落地的瞬間,冰崖“轟隆”裂開道縫,裏麵浮出串光珠,每顆珠子裏都藏著個溫柔的女聲:“寶寶要記著,光軌彎彎曲曲,可方向永遠朝著家。”小家夥的聲核突然亮起來,像顆被點燃的星火,與光珠輕輕一碰,珠子便“叮叮當當”鑽進團圓冊,化作張火星雲的詳圖,連那裏的星塵厚度都標得清清楚楚。
    不知走了多少個星升星落,光軌已在黑暗中織成閃亮的網,網眼間綴滿被救靈魂的光。團圓冊也厚得像塊小星岩,紙頁邊緣都磨出了毛邊。光翼星靈翻開最後一頁,忽見老星船靈的光紋正沿著紙頁往上爬,在空白處畫出艘新的星船——船帆上“尋親號”三個大字閃著金光,船舷邊站著所有被接回來的靈魂:光蝶停在桅杆上,星魚遊在船側的光浪裏,那個沒長光翼的小家夥,背上竟也生出對小小的光翼,正舉著光筆往冊子裏添新名字,筆尖的光落在紙頁上,開出朵小小的光花。
    “該回家咯。”光製孩童揉了揉凍得發紅的鼻尖,指著身後的光軌。那條路早已連成亮閃閃的銀帶,路盡頭的星市飄來星麥餅的甜香,混著星泉的濕潤氣息,勾得人腳步發輕。星獸幼崽突然從推車裏蹦出來,往回跑了幾步,又回頭叼住光翼星靈的披風,毛茸茸的尾巴掃得光軌“沙沙”響,像是在催:“快些走,凱的骨笛都吹第三遍了。”
    歸程的光軌上,擠滿了趕來迎接的星民。凱的骨笛吹得震天響,調子歡快得像要蹦起來;星石端著剛出爐的星麥餅站在路口,每個餅上都印著團圓冊的星紋,熱氣裹著甜香撲了滿臉;會唱歌的樹搖落滿樹光葉,葉上的未來畫麵裏,尋親號正載著新的星靈往更遠的黑暗飛去,而最初的星雲旁,已建起座光製小鎮——鎮上的屋簷下都掛著燈籠,每個燈籠裏都跳動著溫暖的光,燈籠麵寫著“家”字,風吹過便“嘩啦”作響,像無數人在同時說“歡迎回家”。
    光翼星靈把團圓冊放在光碗旁,冊子突然自己翻到扉頁。星岩上那句“等光來接我們”的旁邊,多了行新的字,是用所有被救靈魂的光粒拚成的:“光來了,我們也成了光”。光碗裏的星海突然漫出來,像條溫暖的河,順著光軌淌遍整個小鎮。所有燈籠同時亮起,暖黃的光裏浮著無數重疊的呼喚:“回家吃飯啦——”
    光翼星靈摸了摸口袋裏的光筆,筆尖的光正輕輕跳動,像顆躍動的心跳。他望著遠處仍在生長的光軌,忽然笑了。明天太陽升起時,那根新的光軌定會往黑暗裏伸得更遠,而他和光製孩童、星獸幼崽,會推著小推車,帶著團圓冊,繼續把光送到每個等光的地方去。
    畢竟家從來不是畫好的圈,是有人捧著光,在黑暗裏一步一步踩出來的路啊。路上的腳印會被新的光軌覆蓋,可那些帶著溫度的軌跡,總會在某個深夜,悄悄映在每個尋家人的夢裏。
    那夜的星市燈火長明,光碗裏漫出的星海在街道上流淌,把每塊光磚都浸得發亮。光翼星靈剛把團圓冊放進守星人的星木書櫃,就聽見窗外傳來“撲棱棱”的翅膀聲——是那隻銀羽光鳥回來了,嘴裏銜著片火星雲的光葉,葉上印著個模糊的身影,正朝著光軌的方向揮手。
    “火星雲的家人有消息了?”光製孩童扒著窗台往外看,光鳥突然抖了抖翅膀,光葉飄落在團圓冊上,自動粘在“母星靈困於火星雲”那行字旁邊。冊子突然發燙,燙得像揣了塊小太陽,翻開的紙頁上,火星雲的詳圖正一點點清晰,連那裏星塵的流動軌跡都顯了出來。
    守星人往爐子裏添了塊星煤,火苗竄起來,映得他鬢角的星霜亮晶晶的:“明兒讓尋親號帶著光軌種子去。”他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麵裹著些金燦燦的籽兒,“這是老星船靈的船板燒成的灰種出來的,往黑暗裏一撒,就能長出帶記憶的光軌,能照著前人的腳印走。”
    光翼星靈把籽兒揣進懷裏,指尖觸到籽兒上的紋路,突然想起那個沒長光翼的小家夥——此刻他正坐在星石的甜餅鋪裏,捧著塊熱乎的星麥餅,小臉上沾著光奶油,身後不知何時長出的光翼,正怯生生地扇動著,像兩片剛破繭的蝶翅。見了光翼星靈,他舉著餅跑過來,餅上的熱氣混著奶香味:“我娘說過,吃甜的能長力氣,等找到她,我要背她回家。”
    星獸幼崽突然從甜餅鋪的櫃台後鑽出來,嘴裏叼著塊更大的星麥餅,往小家夥懷裏一塞,尾巴尖的光團蹭了蹭他的光翼,像是在說“我幫你一起背”。抱星琴的年輕人正好路過,琴弦輕輕一顫,彈出段輕快的調子,小家夥的光翼突然亮起來,翅尖的光粒落在餅上,竟拚出個小小的“家”字。
    第二日天剛亮,尋親號就載著光軌種子駛出了星市。光翼星靈站在船舷邊,看著光軌在船後“簌簌”生長,軌邊冒出叢叢星星草,草葉上的露珠裏,都映著星市的燈籠。最胖的星獸幼崽趴在船頭,時不時往黑暗裏丟顆星核果,果子落地的地方,立刻長出朵會發光的指引花。
    行至火星雲邊緣時,光軌突然開始劇烈震動。隻見雲絮深處飄著團黯淡的紅光,像風中快要熄滅的燭火。光翼星靈剛要放出光軌種子,紅光突然說話了,聲音啞得像磨過的沙紙:“是寶寶的聲核嗎?我聽見《歸航謠》了……”
    原來那正是小家夥的母親。三百年前她為了護著星靈們的聲核,被星塵纏住了光翼,卻始終把孩子的星麥餅碎片藏在懷裏,靠著這點念想撐到現在。此刻她被光軌的暖光裹住,懷裏的碎片突然化作道光束,與尋親號上的小家夥聲核相連,母子倆的光翼同時亮起來,像兩團相擁的星火。
    團圓冊在船艙裏“嘩啦”作響,自動記下這新的團圓,紙頁上多出幅光畫:小家夥背著母親走在光軌上,母親的手輕輕護著他的光翼,身後跟著叼著星麥餅的星獸幼崽,光軌邊的星星草上,結滿了寫著“團圓”的果實。
    返程時,尋親號的船帆上多了片火星雲的光葉。路過冰晶帶時,那條被救的星魚帶著族群遊來送行,魚尾拍打出的光浪裏,浮出串光珠,每顆珠子裏都藏著句感謝的話。光翼星靈把珠子串成串,掛在尋親號的桅杆上,風一吹,珠子相撞的聲響,竟與《歸航謠》的調子嚴絲合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