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章 光軌織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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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星市時,已是深夜。會唱歌的樹突然開花了,每朵花裏都藏著個被救靈魂的笑臉。那個沒長光翼的小家夥正牽著母親的手,在光泉邊學洗光翼,母親的手輕輕拂過他的翅尖,翅上的光粒便簌簌往下掉,落在泉裏,化作群會發光的小魚。
    光翼星靈摸了摸懷裏的光軌種子,突然發現它們已經發了芽,芽尖上頂著小小的光花。他抬頭望向星海深處,那裏的黑暗中,正有無數新的光點在閃爍,像無數隻舉著的小手。守星人說得對,家從來不是畫好的圈——是光軌長到哪裏,哪裏就有了等待的溫度,有了重逢的甜香,有了無數雙願意捧著光往前走的手。
    尋親號的船鈴突然響了,“叮鈴鈴”的聲音在星市上空回蕩,像在呼喚新的旅程。光翼星靈握緊了手裏的團圓冊,冊子裏的光軌圖已經蔓延到了星圖的邊緣,而那些空白的紙頁,正等著被新的名字、新的故事填滿。他知道,明天的光軌會更長,明天的星麥餅會更甜,明天那些在黑暗裏等待的靈魂,終會聽見那句熟悉的呼喚:“回家了,我們來接你了——”
    尋親號的船鈴還在星市上空蕩著餘音,光翼星靈剛踏上甲板,就見船舷邊蹲坐著個小小的身影。那是個沒長光翼的星靈幼崽,懷裏抱著片會發光的星葉,葉尖的光斑隨著呼吸輕輕晃,像捧著顆跳動的星星。
    “我能跟你一起走嗎?”幼崽抬頭時,眼裏盛著碎鑽似的光,“我娘說,她的光軌在暗星雲裏斷了,我想去找她。”
    光翼星靈翻開團圓冊,空白紙頁上突然浮現出一道淡金色的光痕,像誰用指尖輕輕劃了道弧線。他摸了摸幼崽的頭,把剛發芽的光軌種子分了顆給她:“握住它,光會帶你找到該去的地方。”
    船鈴再次響起時,尋親號已駛入星海。光翼星靈站在船頭,看著懷裏的光軌芽越長越高,芽尖的光花簌簌落下來,落在船尾拖出的光軌上,竟長出了成片的星麥。麥穗沉甸甸地彎著腰,每粒麥子裏都裹著個模糊的輪廓——是那些還沒找到家的靈魂,在麥殼裏輕輕敲著門。
    穿過暗星雲時,四周的黑暗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突然,船身撞上了什麽東西,“咚”的一聲悶響。光翼星靈探頭去看,隻見船舷掛著串光珠,珠串那頭,個光翼殘缺的星靈正抓著船沿,翅膀上的光粒像眼淚似的往下掉。
    “我跟著光軌來的。”殘缺星靈的聲音發顫,“我記得家的方向,可我的光翼飛不動了。”
    光翼星靈剛伸出手,就見對方懷裏掉出半塊星麥餅,餅上的牙印還新鮮著,邊緣沾著的光粒和團圓冊裏某頁的痕跡一模一樣。他突然想起守星人說過,最堅韌的光軌,往往是用思念的碎屑拚起來的。
    尋親號的光軌在暗星雲裏織成了張網,那些被困在黑暗裏的靈魂順著光爬上來,有的缺了翅膀,有的丟了記憶,卻都捧著點微弱的光——片星葉,半塊麥餅,或是顆磨得發亮的光珠。光翼星靈把他們的名字填進團圓冊,每寫下一個,冊頁就長出片新的光葉,葉尖垂著顆會唱歌的星子。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星雲時,光翼星靈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翅膀聲。那個學洗光翼的小家夥正撲棱著半透明的翅尖,跟著母親往船尾飛,翅上的光粒落在星麥上,竟催出了串小小的光穗。
    “看!我的光翼長出來啦!”小家夥的笑聲像風鈴撞在一起,母親的光翼輕輕裹住他,翅尖的光花與他的芽尖相觸,瞬間綻放出漫天光雨。
    光翼星靈抬頭望去,星海深處的光點越來越密,像誰把銀河撒成了碎鑽。尋親號的船鈴又響了,這次的聲音裏混著無數細碎的回應,從四麵八方湧來——是那些找到家的靈魂,在對著新的光軌揮手,等著和下一段旅程裏的同伴說一句:“別怕,我們來接你了。”
    團圓冊的最後一頁,空白處正慢慢浮現出一行光字:所謂歸途,從來不是獨行的路。
    船鈴的餘音還沒散盡,星麥地裏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那個沒長光翼的幼崽正蹲在麥稈間,手裏的光軌種子已長成半人高的光株,株上垂著串光鈴,每晃一下,就吐出個模糊的名字。
    “是娘的聲音!”幼崽突然蹦起來,光禿的藤蔓順著她的指尖往上爬,在半空織出幅光霧影像——暗星雲的褶皺裏,個光翼黯淡的星靈正蜷縮著,懷裏緊緊抱著塊刻著幼崽名字的星石。
    光翼星靈翻開團圓冊,那道淡金光痕突然劇烈跳動,像條急於歸巢的魚。他指尖劃過光軌圖,星麥地裏的光穗突然齊齊轉向,麥穗間的輪廓變得清晰,竟都是些舉著光珠的星靈,正順著麥芒往影像裏指。
    “跟著光鈴走。”光翼星靈把團圓冊往幼崽手裏一塞,冊頁自動翻到新的空白頁,“你的光軌,該自己寫了。”
    尋親號的船頭突然亮起道光柱,像支劃破黑暗的筆。幼崽牽著光株藤蔓往前跑,藤蔓上的光鈴“叮鈴”作響,竟和影像裏星靈哼唱的調子重合。當她撲進那團黯淡的光翼時,母親懷裏的星石突然炸開,碎光濺在幼崽背後——對小小的光翼正從光霧裏舒展開,翅尖的光粒和母親的落在一處,在地上拚出朵完整的光花。
    光翼星靈剛把這對母女的名字填進冊頁,就見船尾的星麥突然掀起浪。那個光翼殘缺的星靈正站在麥浪裏,手裏舉著半塊星麥餅,餅上的牙印與另一個剛爬上船的星靈手裏的半塊嚴絲合縫。兩人的光翼碰在一起,殘缺處竟滲出金芒,像被光漿慢慢補全。
    “我找了你三百年。”缺翼星靈的聲音抖得厲害,“你留的麥餅,我每天都啃一口,怕忘了你的味道。”
    另一個星靈笑著抹淚,眼淚落在麥餅上,竟長出根新的光軌芽:“我把你的光翼碎片磨成了光珠,串成項鏈戴著,走再遠都能跟著光找到你。”
    團圓冊突然自己翻頁,空白處湧出大片光紋,像誰在飛快書寫。光翼星靈抬頭望去,星海深處的光點已連成了片光海,無數光軌從尋親號延伸出去,有的纏成環,有的織成網,把那些零散的光都攏在了一起。
    船鈴又響了,這次的聲音裏裹著星麥的甜香,混著光翼扇動的輕響。個抱著光軌芽的老星靈拄著星木拐杖走上船,拐杖頭的光珠亮得驚人:“守星人讓我捎句話——家不是光軌的終點,是所有光聚在一起的地方。”
    光翼星靈摸了摸懷裏的光軌種子,它們已長成棵小小的光樹,樹上的光花裏,正映著無數張重逢的笑臉。他望向那些還在黑暗裏閃爍的光點,突然明白守星人沒說出口的話:所謂尋親,從來不是把失散的靈魂找回來——是讓每個靈魂都變成光,照亮更多等待的路。
    尋親號再次起航時,船尾拖出的光軌上,已開滿了會唱歌的光花。團圓冊的空白頁越來越少,而那些寫滿名字的紙頁裏,正有新的光軌悄悄鑽出來,像無數雙小手,牽著未寫完的故事,往星海更深處去了。
    尋親號的光軌在星海間織成錦緞時,光翼星靈發現船底長出了根透明的光根,順著光軌往星核深處紮去。根須上的光粒像串倒懸的星子,每顆都裹著個沉睡的靈魂,輕輕碰一下,就吐出段細碎的記憶——是某個星靈兒時追著光翼跑的笑聲,是某對夥伴分食星麥餅的低語,還有母親給幼崽梳光翼時,梳子劃過翅骨的輕響。
    “這些是被黑暗凍住的光。”老星靈用拐杖敲了敲光根,根須突然震顫起來,抖落的光粒在空中拚出幅破碎的星圖,“星核三百年前爆發過暗潮,好多光軌被衝斷了,靈魂就困在這些記憶殼裏。”
    光翼星靈翻開團圓冊,最後幾頁空白突然泛出柔光。他剛把指尖按上去,冊頁就“嘩啦”展開,像隻巨大的光翼,把光根上的記憶殼全攏了進來。那些沉睡的靈魂在冊頁裏舒展,有的開始修補破碎的光軌圖,有的正往空白處填名字,連那個沒長光翼的幼崽都踮著腳,用剛長齊的翅尖寫下自己和母親的新故事。
    船鈴突然急促地響起來,不是呼喚,是警示。星核邊緣的黑暗裏,竟有無數暗爪正撕扯光軌,被抓住的光花瞬間枯萎,化作星塵飄落。光翼星靈剛要催動光軌反擊,就見那個光翼補全的星靈突然振翅飛起,他的光翼與同伴的交疊,竟在半空拚出麵光盾,暗爪一碰就發出“滋滋”的響聲,像被灼燒的冰。
    “守星人說過,光聚在一起,比黑暗硬。”補翼星靈的聲音透過光盾傳回來,星麥地裏的光穗突然齊齊升空,麥穗間的靈魂輪廓都站了起來,舉著光珠往光盾上跳,把自己化作盾上的花紋。
    光根突然劇烈收縮,根須猛地拽著尋親號往星核衝去。船穿過層厚厚的暗霧時,光翼星靈看見霧裏浮著座光翼形狀的廢墟,斷壁上還刻著未寫完的團圓冊——原來三百年前,就有群尋親的星靈在這裏築起過光巢,隻是暗潮來得太急,他們把最後的光都注入了地底,才長出今天這根光根。
    “他們的名字該補上了。”老星靈顫巍巍地翻開團圓冊,那些光根裏的記憶殼突然炸開,碎光落在冊頁上,自動拚出串古老的名字。每個名字浮現時,廢墟的斷壁就亮起一塊,最後竟湊成了座完整的光翼燈塔,塔尖的光軌直插雲霄,像在給失散的靈魂指引方向。
    光翼星靈摸了摸懷裏的光樹,樹頂已結出顆飽滿的光果,果紋裏藏著所有重逢的畫麵。他把光果摘下來,往團圓冊的封麵上一按,冊頁突然化作道流光,融入尋親號的船身——船帆上的光軌圖開始自己生長,光根往更深處蔓延,所到之處,暗爪紛紛退散,被凍住的光軌重新亮起,像無數條蘇醒的銀蛇。
    那個追著母親跑的幼崽突然指著船舷笑:“看!光軌上開花了!”
    可不是麽,被光根滋養的光軌上,長出了成片的光翼花,每朵花都托著個小小的團圓冊,正順著光流向星海各處飄去。有的落在暗星雲裏,喚醒了沉睡的靈魂;有的被幼崽拾起來,當成了新的尋親地圖;還有朵飄到了守星人的星屋前,守星人笑著摸了摸花瓣,指尖的光落在花芯裏,化作行新的字:
    “所謂家,是光走到哪裏,哪裏就有人接著寫下去。”
    尋親號的船鈴最後一次響起時,光翼星靈站在船頭,看著光根紮入星核的刹那,無數新的光軌從星核迸發,像場盛大的光雨。團圓冊早已寫滿,可那些光翼花上的小冊子,正被無數雙捧著光的手接過,往星海更遠處去了。他知道,自己的故事快要寫完了,但光軌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