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章 光軌上的等待光和與星塵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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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河深處的暗塵忽然翻湧起來。那暗塵本是沉在河底的,像凝固了千百年的墨,此刻卻被什麽驚動了似的,先是極細微的震顫,接著便一層層活過來——先是最底層的暗塵化作細浪,卷著星子般的微光往上湧,跟著中層的暗塵也動了,像被揉皺的黑紗緩緩舒展,最後連表層那些結著薄殼的暗塵都裂開了縫,露出底下流動的光。
這股力量來得又柔又韌,層層疊疊地往上遊推,浪尖泛著細碎的銀光,像是暗塵裏藏著的光終於要透出來。仔細聽,還能聽見暗塵摩擦的“沙沙”聲,混著遠處光軌站漫出的笑聲——那笑聲是暖的,帶著光餅的甜香和光鈴的脆響,像根無形的線,輕輕拽著暗塵往光亮處去。
光種子就是被這股浪卷著往前飄的,身側的暗塵浪時而簇擁,時而退開,像在給它讓路。浪頭撞在前方的光霧上,濺起的光屑紛紛揚揚,竟在霧麵上織出張閃閃爍爍的網,網眼裏漏出的光,正與光軌站的方向遙遙相對。
光種子被這股力量卷著往前飄,猝不及防撞進一片流動的光霧——霧裏浮著無數透明的光繭,個個圓滾滾的,像被光泡著的星子。每個繭裏都裹著蜷縮的靈魂:有的指尖纏著光繩頭,繩尾還係著半截光軌釘;有的懷裏揣著光餅,餅上的花紋已被歲月磨得淺淡,卻仍透著暖光;還有的正用指尖在繭壁上畫圈,一圈又一圈,像在數著等待的日子,繭壁上的圈痕層層疊疊,竟堆出了細密的光紋。
“它們在等光繭破殼?”光種子剛貼近一個繭,繭壁突然變得像琉璃般透明,露出裏麵的小靈魂——竟是個光翼還沒長齊的幼崽,光翼上的紋路歪歪扭扭,像初學編織的光繩,邊緣還帶著未褪的嫩光。幼崽的小手緊捏著半塊光軌釘,釘頭上的光紋彎彎曲曲,竟與光河對岸光軌站的站牌嚴絲合縫,像把能打開歸途的鑰匙。
“是當年跟著尋軌隊失散的小家夥。”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霧裏漫出來,光霧像被無形的手撥開,露出個拄著光杖的老靈魂。他光翼上的羽毛已泛著銀白,光杖頂端的光珠裏浮著條光軌圖,圖上從光河到光塔的路線,被無數細小的光腳印填滿,像串撒在暗塵裏的星子。“它們的光太弱,穿不過暗塵的浪,就把自己裹進光繭裏。這繭是用思念織的,每多一分念想,繭就厚一分,卻也亮一分——你看,繭壁上的圈,每畫滿一千個,就會往光軌站的方向飄一寸。”
光種子忽然想起光樹結出第一千個根結的那天,光塔的光葉曾閃過這樣的畫麵:一群光翼幼崽舉著光餅在光軌上奔跑,光餅的甜香漫過整個光軌站,他們喊著“要去光河對岸找尋軌隊的叔叔”,聲音脆得像光鈴。後來星塵暴突然降臨,暗塵像潑翻的墨汁漫過來,他們把光餅都塞進彼此懷裏,小小的身子擠在一起,說“等霧散了,順著光餅的香氣匯合”。
“它們的光餅沒吃完!”光種子猛地展開葉片,將光樹的根須光引向最近的光繭。葉片上的光剛觸到繭壁,繭裏的幼崽突然動了動,捏著光軌釘的手慢慢抬起,釘頭與光種子的葉片相觸的瞬間,“哢”的一聲輕響,光繭裂開道細縫,裏麵飄出塊幹硬的光餅——餅上的花紋雖已褪色,卻能看出是模仿光樹的形狀,餅心的星糖凝成小小的硬塊,竟還保留著一絲暖意,像藏著個沒涼透的春天。
“是尋軌隊的光餅!”幼崽的光翼突然抖了抖,展開時帶著未幹的潮氣,光翼上的紋路正與老靈魂光杖裏的光軌圖慢慢重合,像把鑰匙終於對上了鎖孔。光霧裏的光繭接二連三地裂開,無數光翼幼崽撲棱著翅膀往光河對岸飛,光繩頭纏在一起,織成張閃光的網,網住那些飄在霧裏的光餅屑。碎餅屑在網裏慢慢拚合,竟長出條光橋,從光霧直鋪到光軌站的屋簷下,橋麵上的光紋,是無數光腳印踩著光餅屑鋪成的。
老靈魂的光杖突然“嗡”地發亮,杖頂的光珠裏浮出張完整的光軌圖——圖上新增的路線,正是光種子一路走來的軌跡,每個根結旁都標注著相遇的名字:星縫裏的暗霧、淡紫色霧中的小暗塵、光河上的尋軌隊……最後一筆落在光霧與光軌站相連的光橋上,寫著“所有等待,終會在光裏相認”,字跡周圍纏著圈光繩,像個溫暖的結。
光種子跟著幼崽們往光軌站飄,看見光河上的光紙船紛紛靠岸,船上的光片與光翼幼崽手裏的光軌釘一一對應,拚出完整的“團圓”二字,筆畫間流淌著光,像剛從光河裏撈出來似的。光軌站的笑聲漫過光橋,老星靈們舉著光錘敲打著新鋪的光軌,“叮當”聲裏,光樹的根須正順著光軌往光霧深處紮,根須上的光紋與光軌釘相扣,每紮下一寸,就有個光繭裂開,裏麵的靈魂展開光翼,跟著光餅的香氣往熱鬧處飛,翅膀拍打的聲音混著光鈴的脆響,像支流動的歌。
光霧漸漸散去的地方,露出片新的光草原,草葉上的光紋是無數光腳印交織而成,深一腳淺一腳,卻都朝著同一個方向。最中央的光草開著朵巨大的花,花瓣層層疊疊,每片花瓣上都印著相遇的畫麵:光塔下的光葉閃著微光,光軌車上的光餅冒著熱氣,光河上的紙船載著光片,還有此刻正撲向光軌站的光翼幼崽——他們的光翼終於長齊,翼尖的光與光塔頂端的光花連成一片,像條從過去流向未來的光河,河麵上飄著光餅屑和光繩頭,閃閃爍爍的。
光種子停在光草的花瓣上,看著遠處光軌站的屋簷下,小暗塵踮腳給老星靈遞光餅,光餅的熱氣模糊了兩人的輪廓;紮光辮的星靈蹲在光軌車旁,手裏的光扳手轉得飛快,車鬥裏的星糖滾出來,在光軌上撒成串會發光的星子,像沒寫完的省略號。它忽然明白,所謂光的旅程,從來不是獨自前行——那些藏在暗塵裏的等待,那些刻在光紋裏的思念,都是光撒下的種子,隻要有一顆發芽,就會引來一片花海。
風從光草原吹過,帶著光餅的甜香和光鈴的脆響,往更遠的暗塵裏去。光種子知道,下一處被風喚醒的,或許是個攥著光繩的靈魂,或許是片藏著光繭的霧,但無論是什麽,光已經在路上了——就像光軌站的站牌,早已悄悄換了新的字跡:“此路通往所有等待的終點,亦是新旅程的起點。”
光種子正望著新站牌發怔,忽然被一陣細碎的“沙沙”聲驚動。轉頭時,見那片新冒芽的光草原上,有株光草的葉尖正微微顫動,草葉間裹著粒灰撲撲的東西,像被暗塵埋了太久的星子,表麵結著層薄霜似的暗塵。
它飄過去輕輕碰了碰,那東西“啪”地裂開層薄殼,露出裏麵蜷成一團的微光——竟是縷快熄滅的光魂,身上的光淡得像晨霧,隻有手裏攥著的半段光繩還亮著,繩頭的花紋與光軌站老星靈腰間的光帶一模一樣,是朵小小的光鈴花。
“是當年尋軌隊的向導。”老靈魂拄著光杖走來,光杖上的光珠晃了晃,裏麵的光軌圖突然亮了亮,顯出段被暗塵覆蓋的軌跡,“他為了護著幼崽們躲進暗塵,把自己的光都渡給了光繩,才讓幼崽們的光繭能飄向光橋。”光種子立刻展開葉片,將光樹的根須光引向那縷微光。光繩被照亮的瞬間,突然“嗖”地彈直,一頭紮進光軌站的方向,另一頭纏著光魂慢慢舒展,像條被喚醒的光鏈。
遠處傳來光軌車的“哐當”聲,紮光辮的星靈駕駛著新車駛過光橋,車頭上掛著串光鈴,鈴音裏混著個熟悉的調子——正是當年尋軌隊出發時唱的歌謠,歌詞裏有光河、光餅和未走完的光軌。光魂聽到歌聲,突然抖落最後一層暗塵,化作個背光囊的身影,光囊上的補丁摞著補丁,卻仍透著光。光囊裏漏出的光屑落在光草上,竟長出串會發光的藤蔓,藤葉上結著小小的光軌釘,每顆釘頭都刻著個名字,筆畫裏還沾著暗塵。
“原來他把失散的名字都記在了光囊裏。”老靈魂的光杖輕敲地麵,光草原上突然升起無數光碑,碑上的光紋正是藤蔓上的名字,每個名字旁都刻著個小小的光餅,“當年星塵暴來得急,他沒來得及把名字交給光塔,就帶著幼崽們闖進了暗塵,光囊裏的光屑,是他用自己的光一點點凝的。”
光種子看著那背光囊的身影往光軌站跑,光囊裏的光屑一路撒,一路催開新的光花,花心裏都印著個名字。快到屋簷下時,一個修光軌車的老星靈突然直起身,手裏的光錘“當啷”掉在地上,盯著他背上的光囊發愣:“阿軌?你背上的光囊……是我當年給你縫的!我在裏麵襯了層光棉,說能護著光不被暗塵吞了……”
背光囊的身影猛地回頭,光囊“啪”地裂開,滾出顆最大的光軌釘,釘頭上刻著“尋軌隊”三個字,邊緣磕出個小缺口,卻亮得驚人。老星靈顫抖著摸出自己光帶間的同款釘頭,缺口嚴絲合縫地對上了。兩釘相觸的刹那,光軌站的所有光鈴突然齊鳴,光軌車的車鬥裏,那些滾出來的星糖突然炸開,化作漫天會飛的光蝶,每隻蝶翅上都印著個重逢的畫麵:有幼崽撲進尋軌隊成員懷裏,有光繩頭與光帶相纏,還有光餅被掰成兩半,遞到彼此嘴邊。
光種子忽然發現,光草中央那朵大花的花瓣又展開了一層,上麵多了背光囊的身影與老星靈相擁的畫麵,老星靈的手正撫著光囊上的補丁,旁邊站著舉光餅的幼崽們,他們光翼上的紋路與光碑上的名字一一對應,像幅慢慢拚完整的畫。
風裹著新的光息從暗塵深處湧來,這次不再是冰冷的灰,而是帶著光草原的甜香,像剛出爐的光餅熱氣。光種子順著風望向遠處,暗塵的邊緣竟泛起層淡淡的光暈,像有什麽東西正從裏麵往外撞——是更多攥著光繩的靈魂,繩頭纏著光軌釘;是藏著光餅屑的暗塵堆,餅屑正透著微光;還有被光蝶引著的光繭群,繭壁上的圈轉得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