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呂陽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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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紋蓮花樓!
    “這並不是什麽和情人相約殉情的小娘子的貴體,”李蓮花施施然道,“隻不過他刮了胡子、塗了胭脂、又被人挖了眼睛割了胸口斷了手,我等忍不住關注在他的傷口之上,忘了細看他的喉結,這是個男人,還是個生前容貌俊俏的、扮起女人來也挺像的男人。”
    “他是誰?”方多病忍不住問。那竟然是個男人,他竟沒看出來,真是奇恥大辱。
    李蓮花對他露齒一笑,“你想知道?”
    “當然。”方多病皺眉,“難道你知道他是誰?”
    “我當然知道。”李蓮花正色道,“他是呂陽琴。”
    方多病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什麽?”
    李蓮花指著地上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我說,他便是呂陽琴。”
    “聽說那九瓊仙境的藏寶圖的確是在一個叫呂陽琴的人手裏,但你又怎知,地上這具屍首他就是呂陽琴呢?”知縣大人尖聲細氣地問。
    “因為這支金簪。”李蓮花指了指地上“呂陽琴”頭上戴的饕餮銜首金簪,“這支金簪出自九瓊仙境,這世上除了呂陽琴還有誰更能合情合理地拿到九瓊仙境裏的東西?”
    “但世上並非隻有一種合情合理。”知縣居然也能說出一句略有道理的話。
    “不錯。”李蓮花微微一笑,“如果還有一件和九瓊仙境相關,又與呂陽琴相關的證物,就越發能證明地上這具屍體便是呂陽琴。”他的目光流動,在周圍所有的人臉上都看了一遍。方多病瞪眼問道“有那樣的東西?”他和李蓮花一起看了這幾具屍體,怎麽從來沒發現有這樣的東西?
    “有,”李蓮花道,“那樣東西大大地有名,叫作縛惡劍。”
    “縛惡劍?”方多病大為詫異,“你在哪裏看到縛惡劍?老……本公子怎麽沒有看到?”
    李蓮花歪頭想了想,欣然道“我猜那東西現在在胡有槐房裏,你和他比較熟,要不你去他房裏找找?”此言一出,眾人嘩然,連一直穩如泰山的肥豬知縣也微微一震。胡有槐更是變了臉色,但臉色變得最多的還是方多病,隻見他雙眼圓睜,“什麽?”
    李蓮花對著胡有槐招了招手。胡有槐臉色鐵青,哼了一聲,“枉費胡某奉公子為座上之賓,沒想到竟是冤枉好人、信口開河之輩……”
    李蓮花也不生氣,上下看了胡有槐幾眼,突然道“你可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種東西,叫作人彘?”
    胡有槐臉色抽搐了一下。眾店小二兩眼茫然。方多病忍不住道“西漢呂後因劉邦寵信戚夫人,將戚夫人剁去四肢、挖出眼睛、灌銅入耳、割去舌頭,扔在廁所之中,稱作人彘。”他看了看地上的屍體,恍然大悟,“這……”
    “這也是一種人彘,隻不過比起戚夫人,他還有腳。”李蓮花道,“顯而易見,若非恨之入骨,一般人做不出這種事。”
    眾人聽說這等慘事,都是噤若寒蟬,遍體生涼。
    隻見李蓮花又看了胡有槐一眼,突然又道“你可知呂陽琴幾年前殺了他貼身婢女?”
    胡有槐張口結舌,莫名其妙,一口氣活活忍住,差點沒把他自己憋死,“胡某退出江湖多年……”李蓮花欣然打斷他,“沒錯,你已經退出江湖好多年了,所以不知道呂陽琴用縛惡劍親手殺了他的婢女景兒。那是因為景兒既是他婢女,又是他禁臠,可景兒突然移情別戀,愛上了瀘州大俠劉恒。這黑道中人拐帶白道女俠,那便是作奸犯科,白道大俠拐帶黑道妖女,那便是棄暗投明,總而言之,景兒棄暗投明的那日被呂陽琴發現,然後一劍殺了。”他突然說起江湖逸事,沒聽過的聽得倒還津津有味,早聽過的麵麵相覷,不知什麽玩意。
    胡有槐倒是沒聽過,一直到故事聽完方才醒悟,冷笑道“這和胡某有何關係?為何你要說縛惡劍竟在我房裏?”
    “大大地有關。”李蓮花正色道,“你若知道這段故事,便不會把那靈位留在屋裏,你若不把靈位留在那屋裏,我如何猜得出天字四號房內住的是誰?”他拍了拍身邊一位店小二,吩咐他去把四號房裏的牌位拿來。
    那店小二似怕被冤魂索命,來去如風。李蓮花解開紅線,露出裏麵的牌位“先室劉氏景兒之蓮位”,“景兒自小賣身呂陽琴為婢,沒有姓氏。她若嫁了劉恒,自要姓劉,這若是景兒的牌位,那在水井之中的大俠,自便是劉恒了。”他又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可想而知,呂陽琴殺了景兒,劉恒恨他入骨。於是劉恒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抓到了呂陽琴,廢了呂陽琴的武功,奪了他的劍,又用他裹劍的紅線來包裹劉景的牌位,再將他弄成人彘,綁到此處。”李蓮花想了想,“此地是西北往南的必經之地,或許劉恒留下呂陽琴的腳,就是要呂陽琴帶他找到九瓊仙境。”
    這倒是有道理,前提是,地上這具屍體當真是呂陽琴的話。
    “大前天夜裏。”李蓮花道,“劉恒將呂陽琴男扮女裝,綁到此處,住進了天字四號房,那支金簪約莫便是劉恒從呂陽琴那兒所得,故意插在他頭上的。隻是不知劉恒知不知那玩意背後的淵源,這事本來天衣無縫,沒有人發現呂陽琴變成了這種模樣,‘西北閻王’的手下追兵也沒有找到這裏,但即使是大俠,下手過於毒辣,也是會遭天譴的。”他指了指樓上,“彩華樓的天字房內有機關,裝著專供窺視之用的琉璃鏡。那天夜裏……住在天字三號房內的女客偶然發現了畫軸後的琉璃鏡,她看見了隔壁的劉恒和呂陽琴。或許她以為呂陽琴是個可憐的女子,或許她以為劉恒是個手段殘酷的魔頭,總而言之,她破門而入,向劉恒發出了暗器。”
    方多病想起天字四號房桌上那枚犀角發簪,點了點頭。那若是作為暗器,便可以解釋它為何插入桌內。
    隻聽李蓮花又道“於是她和劉恒動起手來。”他又指了指樓上,“但天字四號房中,牆壁上有一道極細的口子,曾有東西灌牆而入,插入二寸之深。彩華樓乃‘方氏’家業,樓宇以青磚搭建,除卻神兵利器,何物能灌牆二寸之深?而此種神兵若是長劍,二寸不足以穩住劍身,必會跌落,牆上裂口卻無翻翹痕跡;而裂口狹而深,並非刀刃形狀,若非長劍,便是短劍匕首。世上能稱神兵利器的短劍匕首不過區區三柄,一者菩提慧劍,在峨眉派受香火久矣;二者小桃紅,在百川院中;三者麽,便是縛惡劍。”
    眾人恍然,以此說來,李蓮花猜測地上那“女屍”乃是呂陽琴並非信口胡言,隻聽他又道“而劉恒若擒住了呂陽琴,呂陽琴的縛惡劍就落到了劉恒手上,若縛惡劍在劉恒手上,那女客自然不是對手。但三號房的女客身上沒有劍傷,隻有掌傷,我猜在女客和劉恒動手的時候,呂陽琴將縛惡劍踢到了牆上,導致劉恒無劍在手,和那女客硬拚掌力。”
    “然後?”方多病摸了摸鼻子,他很想說李蓮花胡扯,但除此之外,他又想不出什麽新鮮花樣,心下甚是惱怒。
    李蓮花瞪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然後我們便活見了鬼。”
    “啊?”方多病又摸了摸鼻子,“你是說那個……鏡子裏的手?”他驀地想起,“不對啊!我們在鏡子裏看到女鬼是前天夜裏,你說劉恒和隔壁的女客動手,那是大前天夜裏,時間不對!況且昨日你我都沒有聽到任何人出入,而劉恒分明前天夜裏已經死了。”劉恒若是沒死,怎能容許呂陽琴如此這般地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