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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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還是到來了?
聽到聖上駕崩的那一瞬間,我的心頭,就像是被一記重錘猛擊了一下,那震驚、愕然的火星,飛濺不已:不,不可能!
然而,倒吸了幾口涼氣之後,那震顫不已的心跳,稍稍平靜一些之後,我總算冷靜了一點兒:首先,這件事情,是千真萬確的!因為,聖上駕崩這樣的話語,如果不是板上釘釘,有誰敢信口開河呢?
其實,我隻是難以置信而已。
離開皇宮之時,聖上還目送著我們離開。而且,當時我也曾經確信,聖上的神情與龍體,並無異常。
我隻是連做夢都沒有想到,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後,聖上就駕崩了!
如今的這個夜晚,對於我來說,聖上駕崩,依然是疑雲重重。
一種可能性自然就是,聖上一直龍體欠安,由於舊疾複發,宮中措手不及,醫治無力,聖上就撒手而去了。這種可能性,也不能說就沒有,那一句話說“閻王叫人三更去,不會留人到五更”,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聖上就算是貴為天子,在無常麵前,也是無能為力的吧?命運的狂風暴雨之中,一盞孤燈,什麽時候熄滅,又有誰能夠說得清楚呢?
隻是,對於聖上駕崩,一些人,恐怕會另有想法。
劉大將軍和我們步入皇宮前後,可謂是戒備森嚴的了。隻是,在那數千人馬離開之後呢?正所謂“月黑風高夜”,出現某種意想不到的事情,也絕非不可能吧?
或許,這位名為司馬德宗的聖上,本身也沒有太大的不是,隻是,以他的才識與德行,並不適於那個位置,於是,他就隻能夠聽憑別人的擺布,直至“謝幕”了。
他的歸葬之處,叫做“休平陵”。
如果把“休”理解為休息之類的意思,也就意味著,這位在位二十餘年的晉安帝,就此“長休”於此了。
試想一下,在這二十餘年裏,各種各樣的叛亂,接踵而至,就是他本人,也曾經數次被廢,被俘獲,被劫持,有何尊嚴可言?
世上也曾經有過一些“德不配位”之君,然而,這位晉安帝,在“德行”方麵,或許也沒有多少問題,隻是,憑他的那點材質,要想穩坐帝位,著實不容易。如此說來,他似乎倒是“才不配位”了。嗯,在這二十餘年裏,他隻是一個傀儡,一個木偶,成為各式權臣擺布的棋子,活得如此窩囊,毫無作為,甚至隻會讓人心生憐憫。
如果有來生,如果能夠重來,他真的就願意作這皇帝嗎?
論才幹,其弟司馬德文遠勝於他,當初,他之所以上位,也僅僅是因為,他是長兄,而孝武帝偏偏又守著“立長不立幼”的祖訓。
天啊,就連當不當皇帝,也是“身不由己”了。
如此說來,這樣的皇帝,從一開始,就似乎是不應該的了?
但願,九泉之下,他能夠和王皇後重聚,不再曆經那麽多的征戰殺伐、顛沛流離、生離死別、了無生趣。
當我想到這兒的時候,義熙十四年,早已經成為過去。
而晉安帝在這塵世間的一切,永遠定格在義熙十四年了。
新春伊始,年號也換了。
此時此刻,我難以入眠的這個夜晚,是元熙元年的元宵之夜。
新繼位的皇帝,也就是那位司馬德文了。
那個午後,在安帝麵前,劉大將軍也曾經提到過他。
此前的日子裏,司馬德文似乎就像是安帝的影子。不過,由於見識、才幹上的優勢,與皇兄相比,倒是有著某些亮點的:
比如說,他曾經有過親征桓玄叛軍之舉。盡管以失敗告終,至少,也曾有過戎馬生涯吧?
而在劉大將軍與桓玄叛軍的反複爭奪之中,他忠於宗廟社稷,也曾經再次得到“琅琊王”的封號。
最近這幾年,隨著桓玄叛亂的結束,劉大將軍逐漸成為朝堂上舉足輕重的大人物。而司馬德文與其皇兄、安帝司馬德宗,驚魂方定,總算過上了幾年安穩的日子。
如今想來,如果孝武帝當初所立的,就是這司馬德文,最近這二十多年的大晉社稷,會不會就有所不同呢?
這種假設,怎麽能夠說得清楚呢?再說,曆史從來就沒有“如果”。
安帝突然駕崩,再加上沒有子嗣:這樣一來,劉大將軍才決定擁立其皇弟司馬德文為新君?
或許,其中也曾經有過某種掂量與權衡,對於遠離權勢中心的我輩來說,無從知曉。我們隻知道,如今已經是新的一年,如今換了皇帝,如今已然是元熙元年了。
哦,直接說今上的名諱,是不允許的,即便隻是在心裏說。既然是這樣,以後再說起,或是再想起這位新君之時,倒不如以年號稱之,就叫他元熙帝吧?
元熙元年,對於烏衣巷那一帶地方,劉大將軍漸漸放鬆了管製。也就是說,巡邏的次數,逐漸減少了;派駐那個地方的兵力,也不過每次就是三五十人而已了。
劉大將軍此舉,是何用意呢?
是不是就預示著,新君新立,要“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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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許,他也想著,不要把弦繃得太緊,而是要讓烏衣巷裏的司馬寧、孫複等人暫時先鬆一口氣?據說,兵書上就有“欲擒故縱”的說法。
又或許,劉大將軍覺得,孫複、司馬寧一夥人,實力有限,還真的翻不起什麽大浪?
此前,首次在相府密室裏見到“馬前課”一書時,我就隱隱覺得,要有大事情要發生。此刻想來,大事情其實也算發生過了,隻是,事情的經過,不是我輩所能夠想象而已。
這件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出乎意料的事情,我也算是見過一些了,也就慢慢體會到,凡事不宜輕易下結論。
那麽,接下來的一兩年時間裏,又會出現哪些事情呢?既然說不清楚,權且拭目以待吧。
這塵世間,有著太多的生殺予奪、血雨腥風、爾虞我詐、生離死別、悲歡離合,甚至,會讓人有某種不寒而栗的窒息感。
不過,凝神靜氣,屏住呼吸,隻是用一種旁觀者的視角和心態,冷眼相待,還是頗有扣人心弦、引人入勝之處的。
那些懸疑,那些懸念,那些撲朔迷離,甚至會讓人覺得,世事“精彩”如此,倒是不枉此生了。
大晉舊的一頁,就這樣翻過去了。
此前,我不曾親曆帝位的更迭,對於改朝換代,也就沒有什麽直接的感受。這一次,到算是有所經曆了。甚至,劉大將軍領著我和青兒到皇宮裏去,見了先皇一麵。當然,在那種時候,無論如何,我都不敢相信,也不可能想象,這會是先皇的最後一個白天!
當時,我是覺得,先皇有點可憐。隻不過,想不到他會是如此可憐,甚至是有點可悲!是啊,那一天,皇弟並不在他身邊。這樣一來,先皇如果真有什麽事情,也就不可能及時告知皇弟了。
這兄弟倆,就這樣陰陽兩隔,誰能想象呢?
生在帝王家,平頭百姓,那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啊!
然而,那次去見先皇,我竟然覺得,那帝王的寶座,也沒那麽神奇吧?先皇時時處處受製於人,就像個提線木偶。說真的,換作我,我倒是願意,返回田園,種幾畝薄田,養幾頭牛,看幾本書,留意一下星辰大地……反正,身處田園,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還是能夠有所體會的。
當初,如果司馬炎傳位於皇弟司馬攸,那又如何呢?
從王朝更迭的角度看,以司馬攸的才幹,似乎尚不至於讓外族攻破京城,以至於宗廟社稷淪喪吧?果真如此的話,也就不會有以後的衣冠南渡了。這大晉王朝,甚至可以比肩於大漢。
而多年以後,如果傳至司馬寧,那麽,我所遇見的寧王子,就是當今聖上了?然而,這一切,並不曾出現過,這一幕幕,隻存在於我的臆想之中!那麽,我為什麽還會想起這一切呢?
是啊,這幾年,如果司馬寧也想點辦法,到先皇那兒露一下臉。司馬德文自然會看在眼裏的。這樣一來,司馬德文繼位之後,說不定就會劃出一塊地方,讓這位寧王子去做一下侯王!這種可能性,應該是存在的吧?這個司馬寧,說他誌大才疏,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當然,司馬寧最大的失誤,就在於,他跟孫複孫公子攪在一起,還提出了什麽“清君側,振朝綱”的口號。這樣一來,除非他們能夠扳倒劉大將軍,要不然,就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了?
反正,我是覺得,劉大將軍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這一夥人的。
要論才貌,司馬寧應該在司馬德文之上吧?而且,從年紀上看,也應該更為年輕一點。隻可惜,這位寧王子,好事情總是輪不到,坎坷路倒是走了好一大圈。
先皇駕崩這件事情,過了一些天,也就沒有多少人提及了。
這,這怎麽說呢?先皇沒做出什麽像樣的事情來,尋常百姓對於他的駕崩,自然也就沒多少感覺了。也就是說,再過一些時候,他甚至就會被人們所遺忘。當然,記起或忘卻,對於先皇來說,也都無所謂了。
另一個世界的人,我們也沒必要再去想那麽多了吧?
確實,我想起這些的時候,已經是元熙元年了。新的一頁,已經翻開了。隻不過,這新的一頁,大概是過於嶄新吧,我還不太熟悉。這樣一來,我還是寧願再去想一下去年的事情。
司馬寧出現了,不期而至。
然而,過了一些時候,又離開了。因為,他所要做的一些事情,有點離經叛道?此刻想來,離經叛道是一回事;我真正在意的,倒是他的優柔寡斷。仔細想來,他對劉大將軍有某種意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畢竟,他披著是晉室宗親的外衣。然而,他所結交的孫複那一夥人,也未必就省油吧?而且,這樣的一夥人,真要到了台麵上,隻怕也和當年的桓玄差不多吧?在那種情況之下,出於對穩定的考慮,我寧死也不答應他們。
此刻想來,先皇駕崩,與烏衣巷這夥人,會不會有著某種關聯呢?
這件事情,撲朔迷離的,此外,也難以實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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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既然無人知曉,試著設想一下,也未嚐不可:烏衣巷的那一夥人,殺伐決斷,殺入皇宮,劫持先皇,然後,要求先皇下旨,清除劉大將軍。以先皇的那種狀態,多半也隻能聽憑這夥人擺布了。於是,“清君側,振朝綱”也就擺到台麵上來了。
這樣一來,如果寧王子順利登基,我趙昭婷豈不成了皇後娘娘?
既然是這樣,我為什麽還是嚴詞拒絕了呢?
首先,自然是因為,劉大將軍於我,有知遇之恩,我不想做那種忘恩負義、反複無常的小人。對於牆頭草,我一向都是鄙夷的。
當然,更為重要的,似乎就是,對於孫複和陸嘉一夥人,我甚是不放心,甚至很警惕:寧王子實力有限,就算勉強上位,也是要受製於孫複一夥人的。到時候,本朝衣冠南渡之初的那一幕,隻怕又要重演了。隻不過,換了一下說法,由“王與馬,共天下”,變成了“孫與馬,共天下”。甚至,這大概還是小事情。以孫富等人的脾氣和胃口,說不定到了哪一天,他們就會迫使司馬寧禪位。如果不從的話,就會刀劍相向。這樣一來,司馬寧和我,最終也隻是為人作嫁。弄不好的話,甚至會人頭落地!
這樣的一件事情,過於複雜,風險太大,因此,思忖再三,我最終選擇了放棄。熱衷於權勢富貴,或許就和飲鴆止渴差不多吧?
或許,寧王子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算大逆不道。隻不過,按照目前的局勢,他要想再有大的作為,隻怕已然是癡人說夢?
他想做夢,就自己做去吧;至於我,不想再去趕這趟渾水了……
元熙元年正月十五的這個夜裏,我想了這麽久,思忖了這麽多,盡管依然是一團亂麻纏繞心間,不過,民女總算是思忖了一番,隻是尚未到真相大白之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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