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當初的科舉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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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烏衣巷,我的思緒,飄飄灑灑,恰似那些紛飛的柳絮。隻可惜,我未能將它們整理一番,提煉一下,再訴諸筆端。
    其實,說起來,對於這雪兒姑娘,我還是蠻羨慕的。畢竟,這些日子裏,她能夠和孫公子聚在一起了。
    相比之下,此時此刻,我卻是形影相吊,踟躕而行。接下來,又該做點什麽呢?在外麵遊蕩一個多月之後,我才發現,那自由的背後,也有著難言的無奈與苦澀……
    “趙姑娘,朱雀橋,到了……”隻聽小玲子這樣說道。
    趙昭婷心裏一怔:這小玲子,說起話來,也是“言近而旨遠”啊!從表麵上說,她這是在提醒我,走過了烏衣巷,很快就來到這朱雀橋邊了。而其實呢,她是在暗示我,總不能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吧?下一步的目的地在哪裏,也該有一個說法了吧?
    嗯,誰願意做一隻沒頭的蒼蠅呢?
    “既然沒什麽事情了,”趙昭婷接過話,“就先回我們趙家大宅院吧。”
    “嗯,這樣也好吧,省得整天遊來逛去的。”小玲子回應道。
    由朱雀橋返回趙家大院的路上,趙昭婷把一年多之前,自己如何在城南陌上“遇見”孫公子和雪兒姑娘的情景,大致說了一下。
    聽完之後,小玲子格格直笑:“趙姑娘,此刻想來,那個暮春午後,如果你能夠叫上徐大哥,也就再好不過了……”
    趙昭婷暗自尋思道:確實,那個午後,如果徐海韜就在身邊,我確實可以打趣他幾句,讓他學一下孫公子。隻是,在這幾年的時間裏,我不斷地發現,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如果”呢?就比如說,如果,當時我和徐海韜能夠頂住趙仲儒的壓力,不去做那個科考的美夢,就算今天依然要往這烏衣巷走一趟,至少也會是成雙成對的……
    一路上,小玲子也不再多說什麽了。
    當天夜裏,讓小玲子泡好茶水之後,趙仲儒端坐側廳,看樣子是要跟趙昭婷閑聊一番了。
    趙仲儒先是這樣問道:“昭婷啊,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你和小玲子,都去哪裏了?”
    趙昭婷隱隱地意識到,要揭開此次科考之謎,少不了要生父陳述一二,方能夠理出一絲線索來。
    這樣想著,她就把自己如何與小玲子外出,先是回了一趟小集鎮附近的老家,接著又在烏衣巷一帶閑逛了一番的經過,大致說了一下。不過,考慮到孫公子和雪兒姑娘之事,一則與自己的行蹤無甚關聯,二則那純粹是外人的私事,連自己都尚是不甚了了,又何必再說與不相幹的第三方聽呢?因此,這一節,也就按下不表了。
    “……過了朱雀橋,想想一時也找不到徐海韜,我就帶著小玲子,一起打道回府了。”最後,趙昭婷這樣收尾道。
    皺了皺眉頭之後,趙仲儒這樣說道:“唉,對於海韜賢侄的落榜,我,我也深感遺憾……”
    趙昭婷暗自尋思道:父親的這句話,似乎隱隱含有某種自責之意。是啊,一個多月之前,他也曾希望我,跟著他到巡撫大人那兒走一趟,還說要去見一下巡撫大人的侄兒。他明明知道,我跟徐大哥過從甚密,如果不是徐大哥要參加科考,那幾乎就可以談婚論嫁了。既然是這樣,這去見巡撫的侄子雲雲,又從何說起呢?嗯,應該就是,對於此次府試,他已經是有所了解了。再說得直白一點,他分明就想著要拆散我和徐大哥……
    “爹,你,”趙昭婷試著這樣說道,“在巡撫那兒,你對徐海韜此次府試的情況,應該有所了解吧?”到了這一步,對於這樣的話語,自己該不該說,她已然不再顧忌了。
    稍稍讓她寬慰的是,趙仲儒倒沒有直接出言斥責,而隻是皺了皺眉頭,然後又閉了一下眼睛。
    再沉吟片刻之後,趙仲儒緩緩地說道:“確實,以我的聲望與地位,勉強也可以跟巡撫、學政這些達官貴人,推杯論盞。那一次到巡撫那兒,恰巧那學政也在。既然是這樣,我,我也就不再掩飾,問起了徐海韜此次應試的情況。那學政先是掃了巡撫一眼,露出幾分尷尬與為難來。巡撫就為他解圍道,你身為學政,此處又是本巡撫的官邸,趙先生又不是什麽外人,有什麽為難之處,不妨直說……”
    趙昭婷也大致知曉,這省級的學政,單就官職而論,似乎可以不受巡撫節製。隻是,從巡撫的角度來說,如果本省所選出的學子,如果不能夠在次年的殿試中有所作為,也是臉上無光的。因此,如果學政要在某些環節,要跟巡撫協調一下,也不足為奇。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對於趙仲儒此行,她自然也就格外關注起來,生怕會漏了某個關鍵的環節。
    “接下來,學政就跟你說起徐海韜應試的情況?”趙昭婷這樣問道。
    趙仲儒點了點頭,緩緩地說道:那學政所說之話,頗為含蓄。我揣測了一下,那大意就是,單就文筆而論,讓海韜中舉,也是可以的。隻是,海韜的文章之中,有某些語句,頗有謗君排滿之嫌。因此,學政就覺得,如果就此讓海韜中舉,甚至,如果讓他到京城裏參加院試或殿試,後果不堪設想!弄不好的話,巡撫與學政,都有可能被撤職查辦。而正是由於拿不準,學政才到巡撫這兒,商議一番。剛說出點眉目,碰巧我也到了。於是,斟酌再三,他們就決定,為慎重起見,這一次,就先把海韜壓下。當時,為了安撫我,他們還承諾,隻要海韜依然能夠保持如今的水準,來年的府試,絕對是水到聚成的事情。當然,他們也一再叮囑我,回去以後,一定要跟海韜“賢侄”說清楚,有些不合時宜的話語,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出現在答卷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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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就這樣作出讓步了?”趙昭婷追問道。
    帶著一絲訕笑,趙仲儒這樣回答道:“昭婷啊,這官場上的事情,也不是我們平頭百姓所能夠說清楚的。在當時那種情況之下,既然學政與巡撫都已經商量好了,我再想著要他們收回成命,談何容易?當時,當時我是這樣想的,既然徐兄弟有此才學與文筆,又在巡撫和學政這兒掛上號兒了,來年東山再起,也就不在話下了。唉,隻是,在那種時候,我又把事情想得簡單了些,總以為還有下一次。可是,可是……”
    趙昭婷心念一閃:是啊,如果不是以後會有所變故,父親為什麽會想著讓我到巡撫那兒走一趟呢?這樣的一件事情,無論如何,都是不能等閑視之的了!如果再不問個水落石出,就說不過去了。
    “下一次”?“總以為還有下一次”?父親為什麽要這樣說呢?從這句話的語氣來看,應該是沒有“下一次”了!隻是,一種延續千年的製度,就這樣沒了下一次,究竟又意味著什麽呢?
    以前,我們太習慣於說“下一次”了。我們總是覺得,這世間上的事情,總是在不斷重複著的,打一個比方,就像那四季輪回,就算錯過了今年,都還會有明年!這樣一來,對於一時的輸贏成敗,我們也就能夠一笑了之。然而,如果有人提醒你,慎重些,這是最後一次了,你還敢等閑視之嗎?如果沒有下一次了,也就意味著,你就會想著,如何將風險降到最低,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由此看來,巡撫跟我父親的談話,應該不少於兩次。
    第一次的時候,我父親並沒有明確知曉,這科考已經是最後一次了。於是,他作出了讓步,同意巡撫和學政將徐海韜的名字拿下。因為他覺得,以徐海韜的才學,下次再參加科考的話,機會還是很大的。
    然而,下一次談話之時,風雲突變。這巡撫,也不知是從哪兒得到消息,以後,科舉考試極有可能要取消了。這樣一來,對於我父親,他就表現出某種歉疚之情。而我父親呢,到了這一步,再想著去指責對方,意義也不大了。因為,那張榜單,已經無法更改了。
    按照我的猜測,事情應該就是這樣的了。要不然,父親為什麽想著讓我去見巡撫的侄兒呢?在這方麵,在這件事情上,父親表現出商人那唯利是圖的一麵。因為,在他看來,徐海韜連參加科考的機會,都沒有了。也就是說,前途極為黑暗,是沒什麽指望的了。
    然而,他似乎忘了,當初,執意讓徐海韜去考科舉的,正是他!一旦科舉成為昨夜夢幻,他想的,也不是去寬慰一下徐海韜,而是想著讓我及時跟徐海韜撇清關係,另擇高枝!
    什麽叫翻雲覆雨?從這件事情上,我總算是有所領教了。用那句民間俗話來說,“弄鬼的是你,裝神的也是你”!這種反複無常的嘴臉,真讓人痛心疾首啊!當然,我父親自然會這樣辯解:昭婷啊,為父這樣做,也是為你好啊!你再跟著那個窮小子,不會有什麽出息的。
    到了這一刻,我再回想起來,還是覺得,當初,自己沒有跟隨父親,到巡撫的官邸走那麽一趟,還是極為明智的。再怎麽樣,人都要有點主見,不能再讓別人牽著鼻子走了。
    於是,接下來,我最終作出決定,不惜離家出走。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對於我的這次出走,父親也還是較為寬容的。甚至,他還會覺得,這一次,我算是硬氣了一次,比以前有所長進了!
    是啊,如果還能夠重新開始,想當初,我和徐海韜就應該站穩腳跟,立場更為堅定一點,不要聽憑別人擺布。想想也是,這世上有那麽多人,他們並沒有去參加什麽科考,還不是過得好好的。
    甚至,我和徐海韜根本就沒必要去埋怨別人:歸根到底,你自己沒主見,才會輕易相信別人,才會盲目跟風。
    到了這一步,還能在說些什麽呢?
    辛苦了一整年,到頭來,卻是這樣一個結果!不難想象,徐海韜的心裏,肯定是很憋屈的。此外,如果他想著要宣泄一番,多半又會這樣想,如果自己的女友站在父親一邊,自己一時也難以把握好分寸?
    這樣一來,徐海韜索性先找個較為偏僻的地方,先把事情的頭緒,仔細地理一下,然後再作出決定?
    到目前為止,我也隻能這樣想了。我總覺得,此時此刻,徐海韜抑鬱難平,似乎不想再見到別人。而我呢,暫時也成為他心中的“別人”了。確實,換作我,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這一次,徐大哥真的很難受。而且,這種痛苦和難受,偏偏又來自自己所親近、信任的人!甚至,他會覺得,自己有點像是被愚弄了。
    當然,當初,我父親,包括我,並不是真的想害他。我們的出發點,確實也是為他好,確實也是希望,他能夠出人頭地。然而,這塵世間的事情,偏偏就是這樣的不可思議:打著為他好的名義,卻深深傷害了他!事與願違的情形,不經意間,就到來了。
    是啊,對於徐海韜來說,遭受這次挫折和打擊之後,他甚至要這樣想了:從此以後,還該相信誰呢?或者說,這世上還有誰值得信任呢?
    他要這樣想,確實,我也沒有什麽辦法。
    而且,他要怎樣想,說到底,還是他自己的事情。對此,我也沒有什麽辦法了。如果再有機會,確實應該跟他解釋一下的。要不然,這樣的誤會,就會越來越深。
    隻是,按照目前這種情勢,我就算要去找他,又該到哪兒去找呢?一年多之前,一旦走出那第一步,接下來,就會越錯越多,最終釀成了如今的這杯苦酒!啊,唉,這科考……
    “哦,對於這科考,以後,是不是會有所變動?”到了這一步,趙昭婷也就不再顧忌,讓這句最想問的話語,衝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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