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揭開麵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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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麵紗,總是要揭開的。
“或許,爹隻是在找個時機,讓那個線人露麵……”趙昭婷這樣想著。
“塗頭領,再不露麵,更待何時?”隻聽趙仲儒朗聲說道。
“請趙姑娘、徐先生恕罪……”隨著這樣的一聲響起,一個紮著黑巾的壯漢應聲而出,緊接著就拜倒在地。
一聽這個聲音,趙昭婷就暗叫一聲“糟了”,不過,帶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她依然向那應聲而來的壯漢望去。
不錯,就是當年那位金陵城外截殺趙誌興的蒙麵頭領!而且,四年多以前,敬亭山上,他還率領幾個小嘍囉,妄圖用武力迫使徐海韜就範。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隻是,這一刻,他卻是應邀而來的“貴客”!驚愕不定之際,趙昭婷下意識地將右手伸向腰間,準備拔出匕首來。
這一瞬間,徐海韜倒是更能夠沉住氣,隻是這樣說道:“塗頭領,真想不到,我們又見麵了……”
那塗頭領抬起頭來,帶著一絲訕笑:“徐先生、趙姑娘,塗力奉巡撫大人之命,前來接洽!”
一聽此話,趙昭婷心頭一震:現在都是什麽時候了,我的第一個念頭,竟然依然是報私仇,了結個人恩怨!
盡管她也深知,自己是為了光複大業而來的,此前個人之間的那些是非恩怨,無論如何,都是要先擱置一下的。然而,養父遇襲之事,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要想讓她將前仇一筆勾銷,無論如何,都是很難做到的。
“塗力塗頭領,”趙昭婷一陣苦笑,“你,真有你的……”
這樣的一句話語裏麵,包含著她多少的怨恨、憤怒、苦澀、悵惘、無奈啊!若不是想到此處不是了卻個人恩怨之地,她真的就要拔出匕首,跟這位“塗頭領”拚個你死我活了!
那塗力像是聽出了什麽,出手如電,從懷裏拔出一把短劍!
側廳裏的趙仲儒、徐海韜、趙昭婷心中一驚:這個人要幹什麽?真要動手的話,以他拔劍的姿勢、速度來看,未必就有人能夠製服得了他……
這一瞬間,這三個人想要出手,已然慢了半拍!
“啪”的一聲輕響,塗力手中的那把短劍,已然釘在了茶幾上!
廳中三人更是暗自心驚:如果他不是將短劍釘在桌麵上,而是暴起發難的話,我們就算是三人聯手,三四十招之內,也未必就能奈何於他……
“趙姑娘,”隻聽那塗力這樣說道,“今天,我就是帶了那柄短劍前來。這短劍嘛,雖不敢說就削鐵如泥,不過,也算是吹毛斷發的了。此前,塗力多行不義,自知罪孽深重。在此,也不敢請求你們原諒。趙姑娘,短劍我就放在那兒了。而塗力頸上的這顆頭顱呢,在這半個時辰之內,你們隨時可以拿去……”
說到這兒,他閉上了雙眼,靜候發落。
望著眼前的這位塗力塗頭領,趙昭婷的心裏,霎時已然是狂瀾萬丈:是啊,當年,如果沒有這個人苦苦相逼,養父趙誌興也就不會圖個自盡了!這還不算,四年多之前的敬亭山上,這家夥的驕橫跋扈、不可一世,也讓人不寒而栗。對於這樣的人,還有什麽惻隱之心可講的嗎?
這樣的兩次追殺,也隻是我所耳聞目睹的兩次而已!除此之外,他的劣跡惡行,不知還有多少啊!
此時此刻,他既然自投羅網,甘願引頸就戮,那麽,我何必再心慈手軟呢?正所謂“除惡務盡”……
這樣想著,趙昭婷伸出手去,伸向茶幾上的那柄短劍。
趙仲儒、徐海韜目不轉睛,靜靜地盯著趙昭婷的那隻手。
到了這一刻,他們也不想再多說什麽了;甚至,他們也不願再去說什麽的了。“債有主,冤有頭”,人們一直都是這樣說的啊!
一尺,五寸,三寸……
趙昭婷的那隻手,離那柄短劍,越來越近了。
就在觸手可及的瞬間,趙昭婷的那隻右手,就像是被鋼針猛紮了一下,霎時向後一縮:我,我這是幹什麽呢?如果我就此殺了這凃首領,後果不堪設想啊!
唉,仔細想來,養父趙誌興是自盡,是不想去見巡撫,因此以死明誌。因此,將凶手鎖定在這塗力身上,未必就很公允。再說,在當時的那種條件之下,他也隻是奉命行事而已。至於敬亭山一役,也和金陵城外差不多的。是啊,對於和敬亭山相關的事情,徐海韜也沒有多說什麽吧?徐海韜是當事人,他都不說,我為什麽要強出頭呢?
當然,以上的那一切,甚至都還隻是流於表麵的。
這塗力是巡撫身邊的人,我若是貿然動手,以後的事情,又該如何著手呢?沒有巡撫的默許或支持,這光複金陵,隻怕就沒那麽容易了吧?或者說,到時還要犧牲更多的仁人誌士。
此時貿然動手,實則是因小失大,實則是將個人的恩怨置於大義之上,實則是心中沒有大格局,不懂得輕重緩急。是啊,巡撫將這塗頭領派遣到這兒來,自然就是看中他的手腕與能力了。這樣的人,真的就能夠一殺了之嗎?別的且不說,他敢於把唯一的短劍釘在茶幾上,這種無所畏懼、置個人生死於度外的氣概,就沒有幾個人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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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隻是奉命而來的,竟然把性命交到合作者手上,不就是最大的誠意了嗎?
是啊,他是在賭命,賭合作者的大格局、大襟懷!
而對於我和徐海韜來說,無論如何,都不能夠隻顧眼前,隻顧泄私憤,隻顧個人的那點恩怨。
哦,就算是養父趙誌興死而複生,在這種情況之下,他會向這塗頭領報私仇嗎?
不,不會的!他想得更多的,依然是,如何能夠讓更多的人過上體麵、有尊嚴的日子。
“冤冤相報何時了”?這樣的一件事情,真的就不能夠釋懷,真的就不能夠放下嗎?或許,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依然是耿耿於懷的話,就再跟這塗頭領算一下賬,那又如何呢?那句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此說來,到目前為止,也還沒有到那十年的期限嘛。這世道,對於惡人,其實還是蠻寬容的:那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說的應該就是這一層意思了。如果真是這樣,我為什麽就不能夠給這位塗頭領一個洗麵革心的機會呢?更何況,他的棄舊圖新,已經不僅僅是他個人的事情,甚至關係到數以萬計的蒼生黎庶……
這其中的是非恩怨,是不是要重新掂量一番了呢?
從我養父的角度來說,在當時那種情形之下,雙方應該是對陣吧?刀劍無情,如果真是我養父傷了其中的一兩個小嘍囉,我自然會覺得,那樣的鷹犬幫凶,死有餘辜。既然是這樣,我養父以寡敵眾,限於自身的功力,受製於當時的情勢,受一點傷,也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吧?如果這種說法成立的話,那麽,我這一次的尋仇雪恨,又該怎樣說呢?
為養父報仇雪恨,說到底,那是因為,他對於我,有養育之恩!
那麽,對於養父來說,他所圖的,究竟又是什麽呢?
知恩圖報,這是我自己所想起來的。對於我養父來說,他似乎從來沒有這方麵的說法,甚至是暗示。確實,正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所要的那些事情,隻是不想辜負別人的重托;甚至,也不難想象,如果隻是為了回報,從一開始,他就不會接受這樣的囑托。
有些事情,是很難算得清楚,估量得清楚的。
最近這幾年的時間裏,我一直都跟在徐海韜身邊,對於流血犧牲,也有了更深的了解。那麽多的仁人誌士,他們所要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基於蒼生社稷,而不是為了一己的私利。因此,他們的遺言和遺誌,其側重點,都不在於報仇雪恨什麽的,而是如何有利於興複大業。從這個角度來說,個人之間的某些恩怨,就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之內了。
我的養父,他所投身於這光複大業,應該是自願的,發自內心的吧?因此,對於所謂的恩怨是非,他又是怎樣看的呢?這其中的關鍵之處,又在哪裏呢?當初,他自尋了斷的背後,是否另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他是巡撫眼中的要犯,也就是說,如果真的被俘了,那麽,他就要被帶到官衙裏,說出自己的同道。如果不說,那麽,隨之而來的,就是毒刑拷打了。那句話說“士可殺不可辱”,因此,一旦他覺得,與其到刑堂上、大牢裏受盡折磨,倒不如就此圖個痛快,自行了斷。
這一刻,我這樣想,是不是也有點道理呢?
而另外的一個謎題就在於,我養父在決定自盡之際,是否已經聽到了那些馬蹄聲?
如果聽到了,他就有可能這樣想:既然來了不少人馬,這夥盜賊再怎麽喪盡天良,也不敢再當著眾人的麵,對弱小的婦孺下毒手吧?也就是說,我和姨娘的生命安全,應該是得到保證的了。這樣想著的時候,他就可以放心地離去了?
他這樣做,或許,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吧?
如果說他不負責任,沒有擔當,是不是冤枉了他呢?
因為,最艱苦的那幾年,都已經熬過來了。因此,他覺得,自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既然遲早都要放手,那麽,這一刻放手,也自有其深意。在這個世界上,多少窮苦人家的孩子,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因此,他會覺得,一時的殘忍與無情,如果能夠換來孩子心智上的成長,也不妨一試?
另外一個謎題就是,在當時,對於來者的身份,我養父能夠確認嗎?這幾年以來,我一直也在尋思著這個問題:如果他能夠確認,來者就是趙仲儒,那麽,當年的正主兒都已經來了,這也就意味著,肩頭的這副重擔,可以卸下來了。既然都可以交差了,那麽,自己會不會就成了一個多餘的人了呢?
我的養父,從來就不是那種居功自傲之人吧?他所做的那一切,如果真的不是為了圖個回報,那麽,就此離開,未必就不可以考慮吧?“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而我養父呢,他會不會覺得,自己當初願意收養我,隻是一點個人的私事,因此,那所謂的“功與名”,他就更不會放在心上了。從這個角度來看,他所想的,是不辜負別人;至於自己所受到的委屈與磨難,則是絕不縈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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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想去,我養父當年自盡的真相,至今依然是迷霧重重。
有些話語,我也不便於向生父趙仲儒說起。在我養父自盡這件事情上,他盡管深感愧疚,然而,再怎麽說,他也是不願去背鍋的。
此時此刻,我所認為的,最大的嫌疑人之一,也就是這個凃力,就在我眼前了!而且,他甘願引頸就戮!隻是,我真的就能將他當場正法嗎?如果不能,那麽,我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的,究竟又是什麽呢?
是啊,凃力是巡撫派來的。也就是說,這位凃頭領,就是巡撫大人的心腹之一了!如果另換一個人,巡撫未必就很願意吧?如果沒有內線的配合,我們要想在新軍之中開展工作,隻怕並不容易吧?至少,各種掣肘的因素,就是隨之而來。
巡撫大人對於我們此行的目的,未必就會一無所知吧?就算此前不知曉,我生父跟他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自然也就會將我和徐海韜的相關情況,跟他通報一番。也就是說,巡撫大人派出這位凃力凃頭領,其實也是幾經斟酌的。甚至,也可以這樣認為,巡撫大人此舉,其實也是在試探、考驗著我們?不難想象,如果一開始,我們就把他的心腹給宰了,那麽,接下來的那些合作,多半也就無從談起了……
“哦,塗頭領,”趙昭婷緩緩地說道,“當初的那位車夫,如今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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