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意義，是要好好地追問一下的了。
    我們盟會成員的這次特別行動，那炸彈劇烈的的響聲，就是無數仁人誌士的怒吼聲！這種語言，清廷聽懂了嗎？
    也就在良弼遇刺身亡之後，再過數天，清廷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不敢再做拖延，而是不斷地召集禦前會議，商討對策。
    當時，從袁世凱的角度來說，那次行刺，盡管自己逃過一劫，然而，那種心裏的陰影，依然會像夢魘一般，使得他寢食難安，惶惶不可終日。與此同時，由於孫文臨時大總統一再表示，隻要他能夠讚成共和，就推舉他為正式大總統。得到這個保證之後，袁世凱就暗暗地改變了立場，對進攻南方政權不再熱心，對隆裕太後的懿旨，也開始陽奉陰違起來。
    清廷皇室貴胄那個所謂的君主立憲派，也已經是無力回天了。由於沒能夠掌握一支屬於自己的親兵，再怎麽聒噪，也隻是有心無力、徒呼奈何，而良弼的遇刺身亡，也使他們意識到，如果再頑冥不化，說不定哪一天，那樣的炸彈就會落到自己頭上。
    內外交困之際，袁世凱授意手下，提出了“懇請渙汗大號，明降諭旨，宣誓中外，立定共和政體”的要求，持續向清廷施壓。這次電奏，漸漸成為壓垮清廷的最後一根稻草。至2月3日，隆裕太後授予袁世凱全權，與南京方麵商定清室皇帝的退位條件。
    2月12日，隆裕太後攜六歲的小皇帝，在養心殿舉行了最後一次朝見儀式，頒發遜位詔書。
    然而，就是在這天早晨，仍然有人想阻止遜位詔書的發布。對此，隆裕太後是這樣說的：“我們先辦了這事，我再見他們，免得又有耽擱。”由此也不難想象，到了這一刻，這隆裕太後還算清醒：如果再逆曆史潮流而動，隻能是自取其辱、自取滅亡。而那些死硬分子，倒是要奉勸他們一下，還是先去了解一下“螳臂當車”的典故再說吧。
    這詔書的正式稱呼是《奉旨朕欽奉隆裕太後懿旨》：
    前因民軍起事，各省相應，九夏沸騰，生靈塗炭……當茲新舊代謝之際，宜有南北統一之方，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臨時共和政府，與軍民協商統一辦法，總期人民安堵，海宇乂安，仍合滿漢蒙回藏五族完全領土，為一大中華民國，予與皇帝得以退處寬閑，優遊歲月，長受國民之優禮，親見郅治之告成，豈不懿歟？欽此。
    要說這道聖旨，倒是沒有多少駢四儷六的痕跡，字句也不甚艱深，初通文墨者，就能夠看得懂。就算是那些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之輩，聽別人略加解釋，也能了然於心。
    這道聖旨，明確提出“組織臨時共和政府”，確定“五族完全領土”，“為一大中華民國”。也就是說，延續了兩百六十多年的大清王朝，至此落下了帷幕。而且，由於新的國號為“中國民國”，這也就意味著，自秦王朝開始，在神州大地上延續了兩千多年的君主專製，也正式謝幕了。總而言之，清帝遜位詔書的發布，不僅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終結，更意味著，一個全新的時代，就此拉開了序幕。
    或許，對於芸芸眾生來說，對於這樣的一道詔書，依然有著不甚理解之處，不過，有些變化，依然是可以逐步感受得到、體會得到的：比如說，遇見了官府中人，你也沒必要下跪了；你的發型，你可以作主，也沒必要拖著那條豬尾巴一樣的辮子了；對於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你也可以積極地建言獻策了……
    此時此刻，在這返回故裏的道路上，我突然想起，如果從過年的角度，來梳理一下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變化，也是自有其意義的。是啊，快過年了，隆裕太後也不想再作拖延了。養心殿裏的那個位子，盡管是高高在上，然而，時代變了，從前的那些“臣民”，早已不想再去行什麽三跪九叩之禮了。既然是這樣，及早退位，倒是明智之舉。從這個角度來看，彭家珍的舍生取義，還是起到相當大的作用的。隻可惜，這個即將到來的新春佳節，他是再也見不到了。
    過完春節之後，我和徐海韜，又將做點什麽呢？
    最初，他是一個讀書人，隻是，當初，他為了考科舉，這樣一來，他所埋頭攻讀的，隻是那些“四書五經”之類的“聖賢書”。不必諱言，時代在變遷，以前的那些書，已經不夠用了。既然是這樣，如果他真的有心要讀書的話，倒是可以報考新式學校，接觸更多的新的知識，以開闊自己的眼界，以利於以後更好地適應這個不斷向前發展的新世界。
    至於我嘛，是不是要接過父親的班，繼續經營那個鑫輝號呢？
    其實，最近這幾年，東奔西走的，我也不知曉，自己是不是那個做生意的料？如果做不成生意，我是不是也可以繼續學一下刺繡，做一個現代的“織女”呢？又或許，我也可以找一個差事，辦點女子學校什麽的，“開館授徒”，以提高廣大女性的社會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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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我也從來沒在什麽正規學校深造過，那句話說“要給別人一杯水，起碼自己要有一桶水”，如果真是這樣，我的那“一桶水”，又從何而來呢？如此說來，我倒是要先留意一下，想辦法到某個學校鍍一層金，要不然，如何開館授徒呢？
    出門在外，自然少不了風霜雪雨，不過，靜下來的時候，倒是可以神遊天外、信馬由韁一番的。在這種時候，就算你想的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不過，真要著手起來，也未必就能夠做得到。畢竟，你是在異鄉，和故鄉相關的那些事情，隻可以想象，卻無從下手。
    那一年暮春，細雨綿綿，百無聊賴之際，我就繡起鴛鴦來。隻可惜，才繡了一小半，就被鋼針紮破了手。以後的日子裏，我也沒有太多的心思，去把它繡完的了。打一個比方，如果把我這幾年的經曆看作一幅長長的畫卷，那麽，那次繡鴛鴦，也隻是一個開端。在那樣的一個夜晚，我就算是做夢，也不曾想到，自己以後的人生道路，會如此的坎坷、曲折。到了這種時候，當初的那些悲歡離合、禍福榮辱、是非成敗，早就煙消雲散了。也就是說，最為艱難的日子，也早已成為了過去。
    確實，按照人之常情，到了現在，是該好好地鬆一口氣了，也該好好地想一下清福了。隻是，似乎又有另一種聲音在提醒我，這一刻，還是要警醒一點的。從大的方麵說，如果我輕易地忘記過去，很有可能就會飄起來。別的且不說，就是目前的這種局勢，都還是要謹慎一些的。當初，在光複金陵城之際，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確實是體會到了。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過幾天，我們才發現，那些守舊勢力依然心存幻想，依然在負隅頑抗。於是，才有了這次北行。
    彭家珍，犧牲於清帝遜位前夕。有些人會覺得，這樣的結果，是不是有點不值得呢？其實，這樣想著的人，他們並沒有意識到，為了共和，我們盟會成員，不知付出多少的犧牲！特別是，對這位同仁有所了解之後，我才愈發感受到他的崇高與偉大！是啊，若是換作常人，離成功不遠了，可以鬆一口氣了。隻是，如果每個人都這樣想，那又如何呢？
    彭家珍，也有著自己的心上人，也有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也渴望著甜蜜的感情世界。然而，他卻沒有沉醉於自己的那一片小天地，他心中所想的，是更多的人。這樣一來，就算是赴湯蹈火，他也是義無反顧。到了這一刻，他的戀人，在想些什麽呢？那如花似玉的年紀，她對於彭家珍的離去，該是多麽的痛惜啊！隻是，這種悲痛與惋惜，又要跟誰訴說呢？在這個世界上，說起感同身受，或許也不會太多。那位姑娘心中的苦澀與哀傷，又如何能夠化解呢？
    多年以後，當人們再次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所津津樂道的，或許隻是，彭家珍如何俠肝義膽，用一枚炸彈，炸醒了那些頑固派。其後，清廷再也坐不住了，由此，如何體麵地遜位，才真正提到了議事日程！甚至，更有人據此認為，彭家珍就這樣成為共和路上的最後一位犧牲者；或者說，他就是這興複大業的最後一塊基石。這樣的說法，也不是就沒有意思。我真正在意的，似乎倒是，這樣一來，人們就容易將這些英雄誌士簡單化了，好像他們隻會打打殺殺，好像他們生來就是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好像他們生來就沒有人之常情。這一類的看法，就是把英雄人物簡單化了。當然，這其中，也包含著這樣的原因，那就是，人們對於這些仁人誌士的了解，還是太少，太膚淺，太片麵了。
    當然，我這樣說，也並不是就意味著，我要比常人高明，比常人更為深刻。說起來，我也隻是機緣巧合，跟他們在一起，時間久了，就多了幾分了解而已。以前，我們所做的事情，主要還是在兵運方麵。直接想著要行刺，還是較為少見的。當然，也有一次，我們也開始行動了。那個夜晚，我們一行四人，押解著那位馬先生，想著能夠到總督府去，展開一次特別行動。
    隻是，我們的那次行動，過於倉促，而且，準備得不夠充分，對於各種可能出現的情形，也沒有充分的考慮。這樣一來，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於是，“刺馬案”最終沒能夠上演。從這個角度來看，彭家珍的這次行動，就顯得格外可貴了。而且，大體上也算是達到了目的。然而，令人扼腕歎息的是，這一次，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對於這樣的仁人誌士，我們除了敬仰，還能再做些什麽呢？或許，某些具體的事情，都會有時過境遷之時，不過，彭家珍的精神卻是會永遠流傳下去，激勵著後人，繼續他那未竟的事業。說到“未竟”，是不是有點言過其實了呢？其實，我隱隱有著某種感覺，那就是，清帝遜位，也隻是意味著某個階段的結束。因為，那個袁大人，似乎也不會那麽簡單的。以後再有什麽事情，隻怕也是說不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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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退一步說，民國是屹立在這片土地之上了。隻是，如何站穩腳跟，如何向前發展，如何為舉世所公認，隻怕也還是有很多的路要走的。對於這一切，隻怕還是不能夠掉以輕心的。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能有那種功成名就的感覺，依然要奮力前行。記得，以前有那麽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我們還是要記住的……
    哦，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小玲子和牟煜明了，也不知曉他們現在過得怎麽樣了？如果可能的話，倒是可以跟他們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裏，到底要做些什麽？其實，如果說“人之常情”，當下我所要做的，倒是盡快趕回金陵城，先過個年再說。
    如今回想起來，小時候，我倒是蠻喜歡過年的，至少，可以得到壓歲錢，可以穿上新衣服，到處走走看看。唉，我的養父趙誌興，卻是永遠看不到這一天了。我的姨娘王氏，這幾年，一直都過著深居簡出的日子，盡管是衣食無憂，不過，她內心的孤獨寂寞、孤苦無依，又有誰能夠知曉呢？最近這幾年，我一直奔走在外，確實沒有盡過什麽孝道，此刻想來，真是慚愧啊！不過，在這個即將到來的春節，由於大事已定，倒是可以好好地陪一下她了……
    “昭婷啊，回到金陵城之後，你，你首先要做點什麽呢？”這時候，徐海韜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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