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藍袍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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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塌天變!
    清晨的山裏,冷!
    這是一種徹骨的冷,小七捂著單薄的破布衫,口中哈著白氣,蹲在地上小聲喊著,道“酒哥哥,酒哥哥快醒醒。”
    阿酒哪裏聽得見小七的呼喚,此時正閉著目,一臉猥瑣地傻笑著。
    “從今兒起,小爺我要雄霸鐵門鎮……哈哈……姓龔的,下跪磕頭,喊兩聲酒爺,老子就饒你一命。”
    “還有你!”阿酒臉色陡然陰冷,陰惻惻壞笑,“皮長山,……嘿嘿……小爺我要看看,你有沒有……”
    “呸呸。”聞言,小七的小臉一紅,朝著阿酒的臉上吐了兩口唾沫星子,口中罵道,“登徒子!大流氓!”
    啪啪啪,唾沫星子如雨點兒般落在阿酒臉色。
    隻見睡夢中的阿酒,突然手舞足蹈起來,口中驚叫一聲“下雨了,小豆丁快快、快去把魚幹兒收進來……”
    阿酒這一通群魔亂舞,忽然一把薅住了小七的衣領子,嘶的一聲,小七胸口的破布被扯破,透出了裏衣的裹布。
    “啊!”
    小七尖叫一聲,一手抓住被扯破的衣服口子,另一隻手掄圓了,一巴掌甩在了阿酒的右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身後歪脖樹上的兩隻老鴉倏地驚飛,撲騰著翅膀在阿酒頭頂盤旋。
    阿酒吃痛,睜開惺忪的睡眼,隻覺一陣頭暈目眩,右臉火辣辣地疼,口中喃喃道“什……什麽時辰了?”
    “哼!”小七冷眉緊蹙,兩臂交叉與胸前。
    見小七不回答,阿酒撓了撓亂成鳥窩的頭發,伸了個懶腰,睡眼朦朧地瞧了瞧遠方的景象,薄霧中青山忽隱忽現。
    “雨停了?”阿酒頓了頓,轉過頭去問。
    小七冷道“壓根兒就沒下。”
    “哦?是嗎……”阿酒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問,“那個老頭兒呢?”
    “哪個老頭兒?”小七瞥了一眼,還在生著氣。
    “啊?”阿酒仿佛還未從睡夢中清醒,埋頭回想著,聲音似有若無地從嗓子裏冒出,“就是一直說話的那個老頭兒啊!”
    “這兒就我們倆,哪有什麽老頭兒一直在說話!”
    阿酒愕然,瞧著對方,一本正經道“昨晚的聲音你沒聽到嗎?”
    “有病!”
    小七沉著臉,說完也不理他的阿酒哥哥,頭也不回,自顧自地就朝著山下走去。
    “我沒病啊!”阿酒訕訕開口,心裏想著,難道就我一個人聽到了?這不對啊!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最終,阿酒如此想肯定是遇見鬼了!
    就在此時,頭頂傳來“呱呱”兩聲老鴉叫,阿酒隻覺一陣陰嗖嗖的冷風從後背刮過,驀然回頭,卻見不遠處的山崗子上,孤零零地豎立著一個墳塚。
    “啊!”的一聲驚叫。
    阿酒嚇了一跳,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朝著已經消失在晨霧中的小七喊了一聲“小七,你去哪啊?”
    遠處傳來了小七的回音“回家!”
    “等、等等我啊!”
    阿酒慌不擇路,連滾帶爬的追了上去。
    殊不知,剛剛他從地上跳起來時,腳下的一塊火石子,被一腳踩了個粉碎。
    ……
    午時。
    鐵門鎮西口。
    人潮湧動著,仿佛在湊著什麽熱鬧,鎮子本身就不大,一共八百七十五口人,除了七老八十躺床板兒不能動的孤寡老人,幾乎全到齊了。
    借著烏壓壓的人腦袋縫看出去,隻見一人身著淡藍色雲綢長袍,頭戴青玉發冠,腰掛白玉劍佩,身後背著一柄被黑布包裹著的,隻露出劍首的長劍。
    那人是個英俊男子,身高一米有八餘,身形削瘦,麵若冠玉,一身書生意氣,誠不似一個劍客。
    隻見那人凡過一家鋪子,也不去看門臉上賣著什麽,隨意的挑上一件提在手上,也不詢價,隨手就這麽一揮,從大袖中甩出幾錢碎銀。
    人群中湊熱鬧的皮長山,翹著蘭花指,仔細的打量著英俊男子的臉,似是在辨認對方的來曆。
    鐵門鎮不大,一共才三百多戶人家,皮長山幾乎能夠叫出所有人的名字,可他從沒見過此人。
    這座關外小鎮,鎮上多為窮苦人家,出手如此闊綽的,肯定也不是誰家的遠房親戚,要知道就在剛剛一刻鍾時間裏,那個男人就花掉了上十兩銀子,這可是鎮上一個家庭三年的開銷,若是誰家真有如此闊綽紈絝親戚,早就搬進雨佳城裏住大宅去了。
    人群中皮長山,翹著蘭花指,口中嬌嗔道“嘖嘖……這是從哪裏來的俏麵粉郎……真俊俏。”
    一旁鼻青臉腫的漢子,聞聲,湊上前附和道“是早上從鏡州那邊兒過來的,說是要尋一個叫雲什麽的姑娘。”
    “教坊司那邊新來的花魁娘子雲裳?”
    雖說隻是小小的鐵門鎮教坊司的小花魁,但皮長山清楚,那個叫雲裳的花魁娘子,比起雨佳城教坊司的大花魁也不遑多讓,甚至要愈發的嫵媚生姿。
    他還知道,那個叫雲裳的花魁娘子,原本是大軒京都帝臨城,教坊司的八大花魁之一。
    之所以屈尊在一個小小的鐵門鎮,都是因為一年前在帝臨城,得罪了一位二品大員家的公子哥兒,後被禮樂衙門貶到了鐵門鎮。
    “對對對。”漢子點了點頭,聲音粗魯,“聽說是慕名而來的!”
    “好一個癡情郎!”
    皮長山蘭花指輕顫,牛眼中泛著桃光,一臉的豔羨。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聲風鈴般的女聲“小皮子,皮又癢癢了?”
    聞聲,皮長山整個人觸電一般,滿麵春光的大白臉,轉瞬間布滿了驚恐之色,怔在原地瑟瑟發抖。
    尋聲望去,說話之人兩頰微紅,身著一襲白紗裙,腳踩一口青瓷酒壇,斜靠著門欄兒,舉眸望向被人群擁簇著的英俊男子。
    雨佳郡主輕然開口道“小皮子,你過來。”
    “誒!”皮長山應了一聲,邁著歡快的小碎步,迎了上去。
    近身,皮長山雙手抱拳,目光閃躲不敢去看,口中顫顫巍巍“雨、雨掌櫃……”
    “一萬遍背完了嗎?”雨佳郡主氣定神閑,繼續湊著熱鬧。
    “還差三千遍……”
    雨佳郡主倏地收回眼,目光冰冷,柔荑般的胳膊一抬,指著後院方向,吐出一個字“滾!”
    “諾。”
    說完皮長山再拱手,意會的點了點頭,踩著小碎步就往後院走。他以為,郡主這是讓他接著去背,心中不由地生起了一絲感動。
    “我說的是滾著去。”
    啊?皮長山心肝兒一顫,心裏驚叫出聲,可打死他也不敢忤逆郡主的口諭。
    隻聽“撲通”一聲,皮長山撲倒在地,膝蓋一曲,雙臂攬住小腿,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個大肉球,朝著後院滾了過去。
    瞧了片刻,隻見背劍的英俊男子,在一個大嬸兒的攙扶下,朝著遠處的教坊司走了過去。
    雨佳郡主收回目光,口中沉吟道“藏劍閣的人來這裏做什麽?”
    門外忽然有氣機波動,一個黑影遮住斜射進來的半邊陽光,來人一身勁裝,麵相英武,朝著雨佳郡主抱拳躬身。
    “雨掌櫃!”
    雨佳郡主嗯了一聲“你回來了啊。”
    龔唯恭敬道“稟雨掌櫃,您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雨佳郡主點了點頭“東西,那群孩子都收下了吧。”
    “都收下了。”
    “剛剛走過去的那個藍袍劍客,你看到了吧?”
    龔唯微微一怔,道“是那個藏劍閣的劍客?”
    “哦?”雨佳郡主美眸一亮,“你也認識他腰間的那枚白玉劍佩?”
    “認識。”龔唯點頭回答,“三年前在下去過一次破塵峰,本想以刀破劍,不料被一個十四歲的石台小劍徒一招斷刀,實在慚愧……”
    “十四歲的小劍徒?”
    “你可知道對方的名字?”
    龔唯沉聲回答“無心。”
    “哈哈哈,”雨佳郡主滿麵桃紅,笑靨如花,“她可是藏劍閣年輕一代的翹楚,敗在她的手上,你不丟人。”
    龔唯點點頭,默不作聲,一張英朗的臉上泛起一層寒霜。
    他知道,藏劍閣乃當世江湖之執牛耳,閣主獨孤長空更是當世修者的頂峰,一劍傲天下無人能及左右,《武道錄》中天字榜第一,人仙級別的存在,敗在藏劍閣之人手下,他龔唯不覺得丟人。
    可自己好歹也出自練刀世家,是一個食朝廷俸祿的七品刀客,練刀二十餘載,竟敗在了一個十四歲的女童手中,實在是丟人。
    雨佳郡主陡然收笑,壓低了聲音問“唯侍衛,你若對上剛剛那個藍袍劍客,可有勝算?”
    龔唯抬起頭,麵帶冷笑,伸出一根手指“隻需一刀。”
    “一刀?”聞言雨佳郡主伸手,拍了拍對方肩膀,“唯侍衛,你也太狂傲了吧。”
    “方才回來的時候,我已經試探過了,我在他身後用刀鞘掃了一刀,雖然那人及時反應過來,踏步格擋,但還是被我的刀氣掃的趔趄了兩步。”
    雨佳郡主淡淡開口“沒想到,你比我還緊張那個劍客。”
    “雨掌櫃放心,龔唯定會以死護您左右。”龔唯低著頭,沉聲抱拳,一股刀者與生俱來的悍氣從體內迸出,周身的空氣跟著一震。
    噗嗤一聲,站在酒壇上的雨佳郡主笑開了顏“我會忌憚一個小小的劍客?”
    突然,隻聽“哐”的一聲破碎聲響,酒壇被一腳踩碎,兩隻蓮足一點地麵,羅襪生塵。足尖處方寸間,青石板碎成了粉末,地麵下陷了三寸深。
    龔唯脫口驚呼“北鬥罡步!”
    滿眼的震撼,待到龔唯從驚訝中回過神來,一襲白裙已經穿過前廳,消失在了後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