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賣身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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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塌天變!
    “我回來啦!小豆丁,你有想大哥嗎?”
    阿酒嘴裏叼著一根稗子草,手中提溜著三根兒從劉寡婦地裏偷拔的玉米,一腳踹開虛掩的院門,闊步往裏走去。
    庭院破敗,一間塌了半邊山牆的破舊茅屋搖搖欲墜,院內瓦礫遍地,繁茂的雜草四處亂長,枯藤沿著殘破的門楣和窗欞盤纏而上。
    見一向粘人的小豆丁沒有迎上來,小七口中疑惑“咦,人呢?”
    誒?該不會又餓死了兩個吧……呸呸呸,烏鴉嘴!
    心中如此想來,阿酒立即氣沉丹田,扯著嗓門兒吆喝一聲“小豆丁,大哥回來啦!”
    屋內隨即傳來小豆丁的沉吟聲“大哥、大哥……我走不動路了。”
    “走不動路了?”阿酒狐疑,扭頭看向小七。
    “看來小豆丁是真餓壞了。”
    望著小七清秀的側臉,阿酒凝視半晌,沒有挪開眸子。
    “看什麽看?”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小七羞澀的摸了摸臉,耳根赤紅。
    “小七,我咋覺得,你長得跟個娘們兒似的。”
    聞言,小七冷啐一口,抄起地上一根碎木棍,照著阿酒的腦袋砸了下去。
    “別,君子動口不動手!”
    話未說完,啪的一聲,碎木棍應聲斷成了兩截,阿酒還沒來的及躲閃,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呸,登徒子!”小七朝著阿酒的‘屍體’吐了一口口水,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三根玉米,邁著輕靈的步子朝著破屋走去。
    小七剛一進屋,過了片刻,隻聽破屋中一聲尖叫“啊!”
    聲音是從側屋傳來的。
    聞聲,院中裝死的阿酒先是一愣,下一秒,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了起來,也顧不得狼狽了,連滾帶爬朝著破屋衝了過去。
    阿酒幾乎是撞進屋子裏的,咚的一聲悶響,直接抄近路撞開了側屋用來擋牆洞的木板。
    破屋內光線昏暗,茅草頂的破洞中,投下兩道光柱,正好打在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柱子身上。
    阿酒的眼睛還沒來的及適應突如其來的黑暗,口中下意識的大吼道“怎麽了,怎麽了?”
    “大哥……”小豆丁口中呢喃,躺在小七懷裏,有氣無力的打了個嗝,“大哥、大哥……你踩到我的雞腿兒了……”
    雞腿兒?哪來的雞腿兒?阿酒心裏想著,下意識低頭往腳下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驚的阿酒口吐芬芳“臥槽!”
    “你怎麽了?”抱著小豆丁的小七,仰起頭瞥了一眼阿酒早已猙獰到扭曲的臉。
    “哪來這麽多吃的?”阿酒瞪圓了一雙牛眼,咆哮出聲。
    “嘻嘻……是一個大叔送來的。”
    五歲的女童穿著一件灰色的破袍子,頭上紮著兩個小辮兒,髒兮兮的小臉兒肥嘟嘟的,挺著圓滾滾的小肚皮,安詳的躺在小七的懷裏打著飽嗝兒。
    阿酒嘴角抽搐,眉眼歪斜,凝視著一地狼藉的雞鴨魚肉殘骸,順手從地上提起一隻青瓷壇,湊到壇口聞了聞。
    “是酒!”阿酒脫口驚呼,說著搖了搖手中的酒壇,空空如也,“是誰把這壇酒喝光了?”
    小豆丁有些膽怯,生怕阿酒責罵她把食物都偷吃光了,正想著如何甩鍋。
    一雙烏黑的眸子,在眼眶裏打著轉兒,忽然想起大哥嗜酒如命,就想著極力與這壇酒撇清關係,緊忙一口大黑鍋扣在了柱子身上。
    “喏,就是他。”
    小豆丁抬起小手,指了指一旁醉死過去的柱子,聲音怯生生地,道“大哥……我、我勸過柱子哥哥……讓他不要喝……可他不聽小豆丁的……”
    小豆丁一臉的委屈,說到動情處,烏靈的眸子裏閃著淚花,甚是惹人憐愛。殊不知,這一切都是這個貪吃鬼裝出來的。
    “這個死瘸子,敢偷喝老子的酒。”阿酒急紅了眼,越聽越生氣。
    一邊說著,阿酒一伸手,指了指院牆角,命令道“小豆丁,你去挖個坑把死瘸子埋了,這樣以後就沒人和你分吃的了。”
    “嗯嗯,我這就去。”小豆丁一點頭,立刻打了個滾兒,憨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朝著堂屋跑了出去。
    叮哐一陣窸窣的聲音從堂屋傳出,隻見小豆丁背著一把比她還要高的鋤頭,蹦蹦跳跳的跑到牆角邊,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揮起鋤頭開始刨坑。
    “你不要亂教小豆丁。”見狀,小七沒好氣的瞪了一眼。
    阿酒擺擺手“你個小老弟懂什麽,小豆丁吃的太飽了,不讓她消化消化,待會就得哭著喊肚子疼。”
    說完,阿酒提著手中的空酒壇,往外走去。
    “你去哪?”
    “去還債。”阿酒吊兒郎當的回了一句後,口中低聲念叨,“小爺我又不是沒手沒腳,憑本事借的可以,人情債不能欠。”
    臨出院門,阿酒忽然頓足不前,回頭囑咐了一句“對了小七,你看著點兒小豆丁,別待會真讓她把柱子給埋咯。”
    ……
    立秋了,秋老虎就不遠了。
    正午時分。日頭毒辣,街道上門可羅雀。
    街道上,隻見一襲青衫頂著烈日,手提一隻酒壇,一陣風吹過,一股熱氣迎麵而來,熱浪滾滾,少年任由著衣袖翻飛,就那麽灑脫的踱著步子,誠不把這烈日放在眼裏。
    一路向西行,一直走到鎮子西頭,阿酒方才駐步,轉身抬頭看了看店門口斜掛的樟木匾三碗不過崗。
    阿酒一拍身上的黃沙,心中暗想就算是來賣身,好歹也要做個體麵人。
    大步踏入店中,走到櫃台前,阿酒將手中的酒壇往案板上一擲,喊了一聲“小二呢?”
    這個時辰,已經沒有客人了,看門的店小二躲在櫃台後麵小憩,聞聲以為來了客人,立刻從櫃台上爬起。
    揉著睡眼,含笑招呼道“客官,您是打酒呢,還是吃飯呢?”
    “我來賣身還債。”
    “賣身?”店小二微微一愣,接著道,“客官您見笑了,本店隻賣酒食,不賣身。您若是想賣身呢,可以去前麵的教坊司試試,那裏說不定招龜公。”
    阿酒一拍桌案“少他媽廢話,去把皮長山叫出來。”
    “客官找皮總管?”店小二先是疑惑,倏地恍然大悟,口中竊竊私語,“這小子,難不成是皮總管在外麵養的小姘頭?”
    店小二後麵的話,已然傳入了阿酒耳中。
    他隔著櫃台,一把揪住店小二的衣領子,捏著拳頭晃了晃,惡狠狠道“孫賊,我看你今晚是想喝稀飯了。”
    “喝稀飯?”
    “牙給你敲沒咯,不喝稀飯還想啃骨頭不成?”
    店小二急忙討饒“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打他進店瞅見店小二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小子是個見人下菜碟的軟骨頭。
    要不是說他阿酒是鐵門鎮一霸,欺軟怕硬他稱第二,整個鐵門鎮沒人敢成第一,雖然他從不欺負老實人,但像店小二這樣的老陰陽人,挨過他巴掌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快給老子喊人去,慢了小爺打哭你。”阿酒一把推開店小二,催促到。
    “敢問小爺,您怎麽稱呼?”
    “老子叫阿酒!”
    “好、好的酒爺,您先歇著,小的這就去叫皮總管。”
    說完,店小二一溜煙兒,逃命似的跑向了後院。
    也就兩息的時間,店小二見了鬼似的,跌跌撞撞衝進後院,口中輕喊了兩聲皮總管,生怕驚到了園中人。
    見無人應答,店小二尋了一圈,未見皮長山的蹤影,從新返回後院中,急得滿頭大汗,望著落櫻小園的拱石門,踟躕不前。
    就在店小二焦急的站在院中踱步時,園子內傳來了一個女子慵懶的聲音。
    “什麽人在外麵吵鬧?”
    聞聲店小二如履薄冰道“稟雨掌櫃,小的在尋皮總管。”
    “皮長山收賬去了。”
    “誒,那小的就不叨擾您休息了。”
    “嗯,去吧。”
    店小二如蒙大赦,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本想往前廳去,卻又想到還有個小閻王在前廳等自己,一時間,不知該何去何從。
    進退兩難的店小二,麵露懼色,口中輕聲嘀咕“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忽地,雨佳郡主的聲音再次傳來,聲音中夾雜著一絲不耐煩。
    “你怎麽還不走?”
    “稟雨掌櫃,外麵來了個叫阿酒的潑皮,非要見皮總管,還說見不到人就不走了。”
    “哦?”聽到阿酒的名字,雨佳郡主有些驚訝,口中呢喃,“聽說那小子去了大黃山,既然沒被霹靂火炸死!”
    思索片刻,雨佳郡主沉聲道“你去領他來見我。”
    “諾!”
    店小二匆忙朝著小園內拱手作揖,轉身拔腿跑回了前廳。
    前廳的阿酒,等的有些不耐煩,在案板上盛飯瓜子的木盤中,抓了一把瓜子,兀自嗑著。
    見店小二從後院返回,阿酒一瞪眼,罵了一聲“你他丫兒的,生孩子去了。”
    店小二忙陪上一副笑臉“酒爺,我們雨掌櫃邀您裏邊請。”
    那個婆娘找小爺作甚?阿酒心中暗想。
    小爺我聽說過這家店的掌櫃是個女人,可從來也沒有見過,她今天找我,該不會要新賬舊賬一起算?
    不行不行,之前的賬一定不能認。那些都是小爺憑本事借的。
    想到這裏,阿酒將手中的瓜子往櫃台上隨意一撒,拍了拍手,道“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