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蛤蟆！
    連續蹦跳五個晝夜，終於出了蛇林，進入常平縣。這次，大蛤蟆沒有大開殺戒，而是帶著蛤蟆們休整一夜後，繼續向著東南方向行進。
    九州大地東南角落是雲州，多山林、窪澤，常年雲霧彌漫、瘴氣密布。環境惡劣，比之蛇林不遑多讓。
    可這裏卻居住著數十萬人口，有土著、罪民、盜匪，是實際意義上的三不管地帶。
    哪三不管呢？天不管、地不管、朝廷不管。雖有縣令、刺史，卻是天高皇帝遠，自成一係。
    窮山惡水不僅出刁民，還出精怪，以人為食，勝過寥寥天材地寶。
    傳聞，雲州境內還有成氣候的妖怪，占據山林，享受轄下人類的供奉。
    由於此地民困物乏、盜匪橫行，縱有妖怪為害，修士也不願涉足。
    大蛤蟆正是從鄭澤口中知道了這些，才選擇此州作為它日後的棲息地。
    它的想法還是先修成妖力，以妖身加上精神力量，至少在弱一點的修士麵前有自保能力。
    百多隻蛤蟆怪行進，自然會被發現。除了普通百姓的驚恐逃竄之外，也隻有少數盜匪、兵丁敢於就地隱藏、稍稍觀察一番。
    越深入雲州，濕氣越重、瘴氣越多，毒蟲蛇鼠頻繁出沒，人煙相對稀少。
    尋著感覺，葛軍帶著蛤蟆隊伍在一處大山腳下停駐。此山高聳、寬廣，望不到邊緣，在這周圍可謂一枝獨秀。
    地方夠大，足夠蛤蟆崽子們撒歡，大蛤蟆當即就決定在此山安窩。
    哇叫一聲，讓阿大帶著其他蛤蟆衝上山去，盡情掃蕩。它則在山腳附近晃悠，熟悉周邊地形。
    雲州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有看上去還算生機盎然的大山，必會引起覬覦。無論人類，還是精怪，都可能盤踞於此。
    果不其然，蛤蟆阿大一瘸一拐地跳過來稟報，哇叫數聲，意思是遇到了難纏的對手。
    觀其不算太緊張的表現，對方恐怕並不比蛤蟆大軍強大。葛軍也不急，慢慢地跟著阿大，前往高山之上。
    這山確實挺高，從山腳到山腰就有四季分明之象。
    其他蛤蟆怪還未上得山頂，就遇到了阻礙。對方就駐紮在山腰地勢平坦處，是一群人類，結寨而居，寨民手持簡陋的刀槍，人數約莫在五百之上、一千以下。
    大蛤蟆一來到這，就估摸出對方大致的實力。那些寨民雖然身強體壯，但武器簡陋，要不是其中藏有高手，那麽光阿大一隻，就可將對方全數掃滅。
    寨門前橫躺著五具蛤蟆怪屍身和十幾具寨民屍體，雙方都小心戒備著，未曾上來收攏。
    大蛤蟆氣息一靠近，原本躁動的蛤蟆怪們靜了下來，自覺地讓開包圍圈，恭迎它們的王。
    如山的體型一入寨民視線，盡皆驚恐，有幾個艱難移動步伐，像是去稟報什麽人。
    很快，一漢子和青衣文士帶著人來到寨牆上，看到大蛤蟆，各自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殘廢的蛤蟆怪居然還不是最厲害的，這隻蛤蟆才是它們的首領？”
    “有把握嗎？寨主！”青衣文士給人感覺就是飽讀詩書、才思敏捷，氣質與其他寨民迥然不同。
    身為寨主的漢子年紀介於中年與青年之間，有股子與生俱來的穩重。
    隻聽他回文士道“這隻蛤蟆怪的體型遠超精怪之流，以我剛入一品的實力，不能敵！”一臉的凝重，卻無太多害怕情緒，明顯是經曆過大陣仗的。
    “那就帶著人從後寨退走，留下一部分身手矯健的阻敵？”青衣文士建言道。
    “不行，蛤蟆怪速度太快，我們走不了多遠。沒有寨牆掩護，我們就是活靶子！”寨主否定道。
    “多準備些箭矢、滾木，不能讓這些精怪躍過寨牆！”見此，青衣文士隻能向身旁的幾人吩咐道。
    話雖小聲，卻絲毫不差地傳入大蛤蟆的耳中。那寨主漢子的話它還能聽懂，但青衣文士的話夾雜著地方土調，它就不甚明白。
    近兩丈高度的寨牆看起來堅實，但對於大蛤蟆來說，就是形同虛設。它雙腿蓄力，一躍，騰空而過寨牆。
    在寨主漢子、青衣文士以及眾寨民驚恐的目光下，大蛤蟆直接開口道“人類，你好！”
    “說……話……了……妖怪啊！”
    即使不通這些寨民們的語言，葛軍也大致知道他們的意思。不少已經開始逃跑。
    “不要慌！亂就是死！”寨主漢子很快回神，呼喊道。
    “不要亂！都聽寨主的命令！”青衣文士也在旁呼喝道。
    趨利避害是生靈的天性，人類更是如此。這些寨民未經嚴格的訓練，在小山似的大蛤蟆麵前，豈能做到處變不驚？
    就算大蛤蟆趴起身子，也比寨牆要高，舌頭一吐，便能直取寨牆上任何一人的性命。
    它沒有這般做，而是將精神力量釋放而出，操縱著天地元氣，將眾人鎮壓下來。
    包括身為一品武夫的寨主漢子在內，眾人皆感受到一股壓力加身，很快暈眩過去。
    大蛤蟆就在寨牆旁等著，外圍的蛤蟆下屬們沒有它的命令，也不敢妄動。
    一品武夫的體質明顯強於一般人，不久，寨主漢子率先蘇醒了過來。看著四周倒下的寨民，眼神一片茫然。
    “人類，跟你打個商量，如何？”大蛤蟆悶聲開口道。
    望著麵前怪物龐大的體型，寨主漢子咽了咽口水，強自鎮定道“你……說！”
    “看你們在這裏生活得也辛苦，本蟾一族打算遷居過來，和你們一起承擔風險。”
    “這個……恐怕不合適吧？”寨主漢子顯然跟旁人不一樣，他的語言接近於大蛤蟆平常所聽到、學到的。
    “不合適？你以為本蟾真的在跟你商量？”
    “一定要全滅了你們，才能說合適嗎？”大蛤蟆突然將音量提高道。
    大嘴中腥風傳來，寨主漢子這才回到了現實，趕忙道“那就聽您的，您說一起，就一起！”
    “嗯，這才識時務，放心，本蟾保證手下崽子們不會傷你們分毫。當然，你們也不可主動挑釁。”大蛤蟆立馬和顏悅色道。
    這臉變的，要多快有多快，寨主漢子直感覺此時此刻麵對的不是妖怪，而是活成精的人。
    其他寨民和青衣文士陸續醒了過來，在寨主漢子的嚴聲命令下，他們勉強壓下逃跑的衝動。
    哇叫數聲，使躁動的人群徹底安靜下來，葛軍趴坐原地，跟寨主漢子談起合居細節來。
    寨子沿山路而建，前高後低，一眼望去，很是寬廣，但還是容納不下百多隻蛤蟆怪。
    葛軍的意思是蛤蟆們與寨民分開而居，山上除了寨子，都是蛤蟆們的棲息場。
    由蛤蟆們給寨子庇護，解決猛獸毒蟲。有來有往，方是合作。寨子平時也要消息，指引蛤蟆們尋找血食。
    這一番商討，基本都是葛軍定下章程，寨主及文士隻是隨聲附和。
    沒關係，信任是要有足夠了解時間的，隻要相處時間一長，他們就知道葛軍說的是真是假了。
    而且，最重要一點，在大蛤蟆強勁的力量麵前，這群人類也實在翻不起什麽大浪。
    兩日間，阿大它們已經將大山掃蕩了幾圈，幹掉了幾頭猛虎後，就再未發現什麽獵物。
    情況也正常，這裏相對貧瘠，不可能像猴穀一樣精怪頻出。
    可如此一來，未踏上修煉之途的蛤蟆們就失去了食物來源，難以繼續成長。
    在大蛤蟆強烈建議下，寨主漢子硬著頭皮派出幾名向導，將蛤蟆們帶往人多的地方。
    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開始吃人。
    大蛤蟆沒有跟去，對於吃人，它已不再迷戀，而是沉浸於修煉之道。
    這日，前去帶路的寨民跑了回來，都是一臉的驚魂未定，惹得其他人不停追問。
    幾人算是寨主漢子的心腹，嘴巴很嚴，硬是沒透露一個字。
    等寨主帶著文士單獨找他們詢問時，幾人才一股腦兒地說出。
    “太慘了！全被吃了，一個也沒逃出來！”
    “那群蛤蟆怪太可怕了，連小孩子都吃！”
    “血，周圍都是血！一口就吞進去了！”
    七嘴八舌地講著地方方言，寨主漢子與文士卻都能明白。
    兩人互看了幾眼，文士讓幾人先下去，嚴令不得聲張。與寨主漢子坐下後，說道“若是與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蛤蟆怪為伍，我們就是民族的罪人，朝廷的大敵！”
    寨主漢子望了文士一眼道“你說怎麽辦？”
    “找個機會，連夜撤走，先慢慢轉移婦孺老人。”文士答道。
    “這寨子不要了嗎？我們又能去哪裏？”寨主漢子突然不舍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雲州地大，總有我們安居之所。”文士道。
    “好，就依你言。”寨主漢子想了片刻後，下決定道。
    “你們真的決定好了嗎？”突然，四周想起飄忽的聲音道。
    “是誰？”寨主漢子躍身而起，手持兵器道。
    “混賬，這麽快就不認識本蟾了？”隨話落音，壓力驟起，將寨主與文士壓迫在地麵上。
    文士體弱，吐血一口，昏死過去。寨主手撐地麵，苦苦支撐。
    “哎呦，沒控製好，用力過度了。”聲音滑稽表達道。
    這聲音自然是出自大蛤蟆，這些時日來，隨著修為加深，精神力量也運用得靈活起來，隔空傳音，已是不難做到。
    每道聲音都是靠特殊的振動頻率而產生的，它直接舍棄嘴巴，以精神力量振動元氣，以氣代嘴，著實方便不少。
    收回施放的壓力，大蛤蟆傳音道“月升正空時，你自己尋一個僻靜地方，本蟾去找你。”
    “是！”寨主漢子的表情像是服軟道。
    當夜，寨主漢子一個人走出寨子，遠跑了不少路，在一相對空曠處停下，靜靜等候著。
    突然，遠方幾聲巨響，等漢子回過頭察看時，龐然大物已落在他身前。
    大蛤蟆落身，帶起強風，讓寨主漢子倒退了數步。
    “你那師爺提議你逃走的時候，你似有不舍，是什麽緣由？”大蛤蟆張著巨嘴問道。
    “寨子是我一刀一槍打拚回來的，要我放棄，很難！”漢子沉聲道。
    “妖與人不能和平相處嗎？”大蛤蟆思維轉變得極快，問道。
    “不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何況是人與妖？”寨主漢子出奇冷靜道。
    “你這個人身上似乎有什麽故事，跟那些土著不一樣，你應該來自其他地方吧？”大蛤蟆看著漢子的雙眼道。
    興許是適應了，寨主漢子也不再那麽畏懼，對視著大蛤蟆的眼珠道“是的，我叫馬巽，來自定州城馬家。我馬家世代功勳，為大燕鎮守邊疆，我馬巽也曾為遊擊偏將，與草原人廝殺多場，縱橫千裏。”
    “然後呢？”見麵前人兒陷入回憶停頓之中，大蛤蟆出聲提醒道。
    “然後？然後就是沒能伺候好一位大員的嫡子，被罷職發配，淪落到這雲州小寨。”語氣雖是輕描淡寫，卻能感受到漢子的不甘與恨意。
    這種事情在每個朝代都屢見不鮮，怪隻能怪這馬巽運氣不佳。不過，有失有得，經曆大起大落之後，馬巽武道修為層層突破，達到了一品武夫層次。
    他整合小寨，發展壯大，招募文士輔佐，意圖在這雲州再起一番事業。直到現在，遇上了大蛤蟆，數年經營，轉瞬成空。
    “你的故事相比於我的，不值一提！”大蛤蟆突然這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