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我和連水月被送進了醫院。
    處理完傷口之後，鄭如春擔心我們被洋人和特務騷擾，就讓人把我們接回了她的宅子。
    連水月的情況還好，隻有胳膊上兩處傷口。我的情況就比較糟糕了，胳膊和腿上都是刀傷，最危險的傷口在肩膀上，醫生說，離脖子上的血管不足一寸。
    不過，我們最擔心的問題，還是李半拉子和梁晨的下落。
    連水月、羅老九和錢麻子，天亮後就跟著於科長出門去找人了。
    鄭如春半晌午才急匆匆回來，滿臉憔悴，坐在我的病床前，抽了一支煙，才開口說話。
    “小刀，已經派人沿著河道往下遊找了，現在還沒有消息。”
    “如春姐，不管死活，一定要找到他們。”
    “我知道。”
    她輕輕揉揉額頭，想了一會兒，又對我說：“於科長送來的那三個大箱子，有大黃魚，還有美金和外國銀行的存款憑據。錢無所謂，分給他們也行。但還有一箱子日文資料，應該是他們的研究成果吧，美國人正在施壓，想要回去。”
    “不能給他們。”
    “我做不了主，不給他們會有大麻煩。”
    “他們為啥要這東西？”
    鄭如春低聲說：“小刀，為什麽是漢斯安排丁晴逃走？她如果真想走，根本沒必要在奉天停留這麽久，早就可以遠走高飛了。”
    “那你的意思是——”
    “日本已經戰敗，國內亂成一團，誰會要這些研究資料？我覺得，丁晴的幕後老板，可能是美國人。”
    “漢斯？”
    “不是，漢斯就是個中間人，幕後老板應該在海外。這都是我的猜測，咱們也管不了那麽多。放心吧，今天晚些時候，我再把這些資料送到他們的一個洋行，半夜再派人把他們的洋行燒了。”
    我點點頭：“對，不能便宜他們了。”
    “我安排了幾個人，正在對這些資料拍照，到時候給你們，以後可能會有用。”
    “多謝如春姐了。”
    鄭如春歎了口氣：“我的能力有限，也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我見她兩眼通紅，手也在輕微抖動，趕緊說：“如春姐，你也去歇歇吧。”
    她站起來，歎了口氣：“你先歇著吧，我就是回來看看你，馬上還要出門。小刀，千萬別急，我相信一定能找到他們的。”
    不著急是不可能的，要不是胳膊腿兒都纏著厚厚的繃帶，我早就跑出去找人了。
    等到晌午，他們都沒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
    我喊人把我推到院子裏，直勾勾盯著大門，盼著他們帶回來好消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忽然想到，前些日子我被特務綁走，他們應該也是一樣的心情。
    這種感覺，太煎熬了。
    天快黑時，一輛小汽車吱扭一聲停在大門口，何胖子從裏麵急匆匆跑了出來。
    進門之後，他一邊擦汗一邊衝我招手，我瞬間從輪椅上站起來，渾身的傷口都在疼，但顧不上那麽多了。
    他跑過來，一看我的樣子：“小刀，你咋這個熊樣？”
    “說正事兒！”
    “找到了，半拉子和梁晨都找到了。”
    “在哪兒？”
    “醫院。”
    我扶著他的肩膀，慢慢挪著步子就要往外走，他趕緊扶住我。
    “小刀，鄭老板知道勸不住你，才派了一輛車回來接你。別急，我扶著你，慢慢走。”
    “你先跟我說，他們倆到底啥情況！”
    何胖子扶著我小心翼翼往前走，歎了口氣：“你別急，我慢慢說。一大早，我聽說這件事兒，就趕緊帶著幾個夥計去幫忙找人了。沿著河道兩岸往下遊走——”
    “別扯這些沒用的，直接說他倆咋了？”
    “梁姑娘的肩膀中了一槍——應該也挺嚴重，但是她的本事你也知道，不會有大問題的。我聽說，他們掉進水裏以後，梁姑娘就抓著半拉子的後衣領，死活不鬆手。他們被水衝出去幾裏路遠，最後衝到了河灘上。”
    說著，我們已經出了門，何胖子打開車門，讓我低著頭慢慢坐進去。
    他自己跑到前座，讓司機趕緊出發，扭頭接著講述起來。
    “半拉子的情況有些嚴重，胳膊上，腰上，被戳了好多窟窿，一直都是昏迷的。當時天還沒亮，那河灘就是荒郊野地，啥也沒有。梁姑娘簡單把半拉子的傷口包了包，然後背著他爬上旁邊的小路——”
    我一愣：“不對吧，梁晨能背動半拉子？”
    “我也不知道，也可能是拖著走的，梁姑娘就清醒一小會兒，也沒說清楚。你先別打岔，不管是背著、拖著還是拉著，反正半晌午的時候，他倆暈倒在一個大車店的外麵。大車店掌櫃的是老兩口，出來拿柴火燒鍋，發現了他倆。”
    “然後呢？”
    “人家也不知道這兩人幹啥的，還以為是倆死人呢，就去報官了。”
    我一拍車座：“就這麽扔門口了？”
    “倆人都跟血葫蘆一樣，把那老兩口嚇壞了，都沒敢上前仔細瞅瞅。反正，現在已經送醫院了，梁姑娘就清醒一會兒，我來得時候正做手術呢。”
    我不斷拍著前座，大聲說：“快快快，抓緊時間。”
    何胖子不斷勸說，讓我不要太激動，但我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眼淚也憋不住要流下來了。
    一路來到醫院，剛下車，就看到大門口停著好幾輛小汽車，還有幾個警察站在門口。
    何胖子扶著我往裏麵走，一個小護士正好出門，抬頭看見我，趕緊跑了上來，瞪眼看著何胖子：“我說這位大哥，你瞅瞅他都傷成啥樣了，能這麽蹦蹦躂躂進來嗎？你看這傷口都滲血了……”
    小護士一陣嘟囔，回頭衝著裏麵的人大喊，讓人推了一個輪椅出來。
    何胖子用輪椅推著我，一路飛奔，小護士在後麵大喊著追趕。
    我們穿過前麵的一棟樓，來到後麵的大院子，幾個警察立刻衝上來阻攔。
    何胖子大聲說：“這是刀爺，找死啊，快讓開！”
    小護士趕上來，非要帶我到前麵找醫生處理一下。
    我抬頭看著她：“大妹子，我兄弟快不行了！”
    她一聽，也明白怎麽回事兒，點點頭走了。
    何胖子又扶著輪椅，推著我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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