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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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烏鴉從月亮前飛過,叫聲嘶啞。
礦坑底下,變成了上官芷麵容的楊采薇蘇醒過來,感到全身劇痛欲裂。
身邊血跡斑斑,砂礫猙獰,她懵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那是一幅極其詭異的場景,她的視線被血模糊,竟覺得麵前的上官芷表情扭曲起來,五官與自己無異,與此同時,她的臉也感覺被火灼燒一般,然後感受到一股推力,從耳畔掠過的風鋒利如刀……
若不是在墜落時,她抓了一把崖邊樹枝,又摔在了先行掉下的上官家丁屍體上,此刻的自己,應該早已命喪黃泉了罷?
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畫麵,身穿鮮紅華服,麵容模糊的上官芷,踢了兩腳她的身體,暢快地笑著離去了。
她忽然明白了那句話的涵義——
“今日之後,我會代替你去做潘夫人,而你要代替我,為情自戕!”
必須趕緊阻止她!
楊采薇掙紮起身,忍著雙腿的痛楚,一瘸一拐向外爬去,隻見遠處有什麽東西在反著光。
原來是她身上那塊合婚玉佩。她把玉佩拾起來收進懷裏,找了一處緩坡往上爬,又看見巫醫橫屍在地,雙眼圓睜,黑血直流。
為了滅口,上官芷竟連他也殺了!
礦坑陡峭,楊采薇手掌都磨出了血,繼續咬牙向外爬去。
*
曦園,新婚之夜。
變成楊采薇麵容的上官芷放下團扇,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露出誌得意滿的微笑。
樾哥哥,你終究是屬於我的。
大堂裏還在宴飲,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上官蘭麵頰微紅,舉起酒盅:“新郎官,我敬你一杯,祝你跟楊姑娘情敦鶼蝶,永結鸞儔。”
“多謝。”
兩人一飲而盡。此時一個手下進來,對潘樾低聲耳語。
潘樾讓賓客們稍坐,自己去去就來。
大家取笑:“潘公子,這是等不及要洞房了吧!”
上官蘭正笑著,手下上前,遞來一封信。
“公子,小姐遣人送來的。”
上官蘭展信一看,麵色驟變。
“妹妹今日痛失所愛,活著於我已無意趣,哥勿念,妹絕筆。”
他奔跑出門,命令左右:“叫上所有人,就算尋遍整個禾陽,也要找到芷兒!”
等楊采薇趕到曦園的時候,眾人喝酒正酣,顯然,婚禮已經完成。
馬蹄聲起,塵土飛揚。上官蘭帶著一群手下匆忙騎馬而出,楊采薇連忙躲在暗處,趁無人注意,閃身進門。
她站在洞房樓閣腳下,向上望去,窗紙上赫然映出一個女子的身影。
上官芷!
忽然,一個戴著喜冠的男子身影走向新娘,用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後,竟揚起手來。
蠟燭隨之熄滅,什麽都看不見了。
楊采薇感到詫異,沒過一會兒,房門被推開,出來的人穿著新郎喜服,依稀便是潘樾。
兩個丫鬟低頭行禮,新郎點點頭,匆匆離開。
這是怎麽了?
楊采薇正想追上前去,突然,樓上墜下一道黑影,正砸落在她身旁!
鮮血濺在她臉上,楊采薇已經幾乎被嚇傻了,連叫喊聲都發不出來——
華麗鳳冠,大紅吉服,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孔,鮮血從身下汩汩流出,她雙眼半睜,似乎至死都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
此種場景,猶如親眼目睹自己被殺!
兩個丫鬟掌著燈走來,楊采薇趕緊逃離,沒過多久,身後就傳來驚恐的尖叫聲。
“快來人啊!新娘跳樓了!”
荒僻山路上,楊采薇如行屍走肉,一瘸一拐地走著。她的大腦一片混沌,已經完全無法思考。
傷口還在流血,楊采薇勉強支撐太久,隻覺天旋地轉,玉佩隨之掉落。
她用最後一絲神智,將玉佩藏進一棵樹的樹洞裏,用枯葉掩埋,就暈了過去。
樹頂上空,一隻信鴿飛過山澗,飛進一幢豪華宅邸裏。
宅邸暗如密室,坐在輪椅上的老人伸手,信鴿便徑直落在了他枯瘦的手背上。老人從信鴿腿上解開一張紙條,徐徐展開。
上麵寫著一行字:“楊家孤女已死。”
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浮現一抹微笑。
“這次多謝潘公子了。”
*
一個月後。
迷霧朦朧之中,楊采薇慌不擇路地逃跑,卻迷失了方向。
她想呼救,卻發不出聲音。
霧氣中出現一個人影,麵容熟悉。
“潘樾!”
她驚喜大喊,潘樾不發一言,來到楊采薇麵前,將她摟在懷中。
楊采薇幸福地微笑著,突然身體一顫,自己肚子上赫然一個血窟窿,鮮血汩汩流出。
潘樾麵色冷漠,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在她震驚的目光下,一字一頓道:
“你必須死。”
楊采薇倒在地上,天地化為黑暗。一個聲音隱約傳來:
小姐,小姐?
楊采薇從噩夢中蘇醒過來,模糊視野中,床幃邊那個顯眼的玉葫蘆微微搖晃,熟悉的案幾,上麵擺滿各種補品。
怎麽又是這裏?我是做了一場夢嗎?
一個身影靠近,柔聲問道:“芷兒,怎麽樣,你好些了嗎?”
楊采薇迷惑:“你是誰啊?”
“你還說笑,我是你哥哥啊。”
上官蘭想去摸她的額頭,楊采薇驚惶坐起,往床角縮去,用幹啞的嗓音喊道:“你別過來啊!”
上官蘭看到妹妹如此驚恐,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采薇這才注意到,自己被換了一身幹淨衣衫,旁邊站著的都是上官家的丫鬟。
她慌不擇路,起身就要逃,跑到窗邊卻愣住了。
窗邊梳妝台的銅鏡上,映出上官芷那張美豔的臉。
“芷兒,你怎麽了,連哥哥都不認識了嗎?”
她恐慌叫喊:“我不是,我不是上官芷!”
上官蘭憂慮萬分,轉身問大夫:“大夫,你不是說芷兒的傷沒有大礙嗎?為什麽會這樣?”
大夫惶恐回答:“身上的傷沒什麽大礙,可畢竟昏迷了一個月,怕是神智受損,快扶小姐上床,我給她施針。”
丫鬟們剛要上前,楊采薇就奮力掙紮:“別碰我!”
上官蘭隻好親自按住妹妹,哄道:“芷兒,別怕,哥哥在呢。”
楊采薇被按倒在床,銀針紮在太陽穴上,錐心刺骨。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大口喘息著,仿佛經過針灸,有所恢複一般。
果然,上官蘭鬆開手,柔聲問道:“你好些了沒有?”
“你們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好好,聽你的,你先休息一會,稍晚哥哥再來看你。”
眾人魚貫而出,房間裏終於隻剩她一人。楊采薇仍然驚魂未定,難以接受這一切。
過了許久,她才鼓起勇氣,再看向銅鏡中那張臉,心煩意亂。
竟昏迷了一個月,如今他們都把我當成上官芷,我該怎麽辦?
她一邊無意識地用手撕著做口紅用的唇紙,一邊整理思緒:
若不是上官芷強行與我換臉,那夜死的就是我。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麽?真相未明,我不能貿然暴露身份。
為今之計,得盡快離開這裏。
天色漸黑,楊采薇側耳傾聽,確認外麵沒有聲音,翻身下床,匆忙套上鞋子,披上外衣。
她正要輕輕開門,淩兒端著水走來,楊采薇趕緊關好門,坐回床邊。
小姐,該洗漱了。
楊采薇清清嗓子,故意模仿千金小姐的說話方式:“嗯,進來吧。”
幾個丫鬟端著麵盆、毛巾、香膏等進來,麵盆上麵漂著玫瑰花瓣。
香氣撲鼻,楊采薇鼻子一癢,猛打噴嚏。
淩兒擔心詢問:“怎麽了,小姐?”
“沒怎麽。”
楊采薇悄悄瞥了瞥忙活的淩兒,開始套話。
“對了,我記得這裏是潘……那個,樾哥哥的住處,我們怎麽在這裏?”
她忍著自己的雞皮疙瘩,細聲細氣地說。
“大夫說小姐昏迷期間不宜騰挪,公子便將這裏買下了。”
果然是禾陽首富,說買就買。楊采薇繼續問:“那樾哥哥呢?”
“一個月前就回京了。”
楊采薇暗鬆一口氣,模仿大小姐的姿態點了點頭。淩兒準備服侍小姐洗臉,楊采薇嚇了一跳,本能地閃躲。
看著丫鬟們疑惑的樣子,楊采薇尷尬笑笑:“不用了,我自己來。”
聞此一言,丫鬟們大驚失色,齊刷刷跪下。
“奴婢罪該萬死死不足惜,請小姐責罰!”
楊采薇更嚇了一跳,“你們這是幹什麽?”
淩兒囁喏道:“小姐隻有非常生氣的時候,才會對我們笑。一般笑完之後,後果比打罵還要可怕。”
楊采薇哭笑不得,解釋道:“我沒生氣,你們起來吧。”
丫鬟們越發害怕,連連磕頭。
淩兒又說:“奴婢罪該萬死死不足惜,請小姐責罰!”
楊采薇無奈,隻好板起臉來,裝出一副大小姐淩厲的姿態。
“我的話也沒用了是吧,還不快給我起來?”
淩兒等人這才忐忑起身,服侍“小姐”梳洗。
梳頭的時候,楊采薇繼續套話:“我記得我昏迷之前,樾哥哥大婚,後來怎麽樣了?”
淩兒歎了口氣,回答:“大婚當夜,楊姑娘就跳樓自盡了。”
楊采薇氣血上湧: 她怎麽可能會自盡?
淩兒一愣,不知為何又惹惱了小姐,正要下跪,楊采薇連忙轉移話題:“哦,我是說,她能夠嫁給樾哥哥,怎麽還會自盡呢?”
“我聽說,當時新房隻有楊姑娘自己一個人,而且後來縣衙派人去勘驗現場,也沒發現什麽不對之處,最後推測楊姑娘是不堪嫁給潘公子的壓力,所以才跳樓自殺了……”
楊采薇咬緊了牙關,繼續問:“那楊姑娘屍體葬在何處?運回京城了嗎?”
“不知道,公子想派人幫忙,但潘公子回話說,楊姑娘已經下葬了。”
嗬,那麽快下葬,還遮遮掩掩,難道潘樾是害怕留下證據!
到了就寢的時辰,楊采薇剛坐到床邊,淩兒端來一碗熱湯,上麵浮一些白沫狀的東西。楊采薇聞了聞,氣味很是奇怪。
“這是什麽?”
“小姐不記得了?這是巫醫為小姐開的偏方,小姐每天睡前要喝的。山羊的胎盤以清水燉煮,能豐肌澤膚,容光煥發,小姐趁熱快喝吧。”
楊采薇把碗塞回淩兒手裏,皺眉道:“不用了,我不喝這個。”
淩兒滿臉疑惑。
“呃,我想明白了,都死過一次,何必再吃這些奇奇怪怪的折騰自己。你拿走吧!”
淩兒稱是,給她放下紗帳,恭敬地跪在床邊伸出雙手,好像要接什麽東西。
楊采薇無語,這又是什麽規矩啊?
要賞錢?
楊采薇拿過一錠銀子,試探性地放到淩兒手上,丫鬟卻嚇得如被電擊,趕緊跪下。
“奴婢罪該萬死死不足惜,請小姐責罰!”
楊采薇懊惱不已:“怎麽又錯了!”
淩兒磕頭如搗蒜,“是,都是奴婢的錯!”
“不是不是,我不是說你,我是說……”楊采薇放棄揣測,直接問“你方才伸手,到底想做什麽?”
淩兒不解,如實回答:“小姐平時都是將衣物脫盡才能安睡,奴婢是等著接您的衣物啊。”
楊采薇可不習慣當著別人的麵更衣,清清嗓子:“咳咳,我身子不舒服,不想脫了。你先回去吧。”
“是。”
淩兒端著胎盤湯離開,楊采薇獨自躺在床上,感到一陣心累。
這上官芷都過的什麽日子啊?!這麽扮演下去,保不準什麽時候就會敗露,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還有師父,聽到消息一定受了很大的打擊,得趕緊找到他。
明天無論如何,都得設法離開這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