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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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箭直插在楊采薇心口,一瞬間,她痛苦慘叫,幾乎暈厥。
“上官芷!”
潘樾驚呼,趕緊去查看楊采薇的傷勢,然而她驚惶了一陣,自己握住那隻箭柄,直接拔了出來。
身上並沒有血跡,楊采薇在衣襟裏摸索,一塊彎曲裂開的金屬名帖掉了出來,方才是它在巧合之下,替楊采薇擋下了暗箭。
剛才楊采薇感到胸口鈍痛,以為自己即將喪命於此,才驚恐得幾乎失魂落魄。她回過神來,發現潘樾正扶著自己的肩,一時有些尷尬。
得知是虛驚一場,潘樾也鬆了口氣,意識到自己的舉動越界,趕緊放開楊采薇。
“冒犯了。”
“沒事,皮肉而已,多謝大人。”
箭雨還在不斷襲來,兩人已退無可退。經曆方才生死邊緣的體驗,楊采薇擔憂地說:“大人,現在怎麽辦?蔡升定是與凶手一夥,不會讓我們活著離開的。”
潘樾感到不對勁,分析道:“如果蔡升要殺我們,他動手機會很多,何必用小妾做由頭,把事情鬧大?”
“對,從殺楊姑娘的手法看,這個水波紋組織並不想惹人耳目,蔡升應該與他們無關。”楊采薇點頭認同。
“可能在我們進生死坊之前,就被人盯上了,暗中找機會栽贓嫁禍,利用蔡升借刀殺人。隻要蔡升不是他們的人,我們就有機會。”
潘樾思慮片刻,朗聲對門外喊道:
“蔡坊主,我已是你刀下魚砧上肉,動手之前,可以跟你談談麽?”
箭雨果然停下,潘樾來到窗邊,推開了已經千瘡百孔的窗戶。
樓下,蔡坊主眯起眼睛,手下在旁耳語:“坊主,他就是潘樾。”
蔡升冷笑,臉上刀疤更顯可怖。
“我還說誰不知死活呢,但就算你是皇帝老子,闖我的地盤殺我的人,你也得死。”
潘樾悠然道:“在禾陽開賭坊,我作為縣令,來此怎麽能算是闖呢?況且,我隻賭錢,並未殺人。”
“不曾殺人?看來潘大人也是一個敢做不敢當的人。”蔡升抬頭望向樓上的潘樾,“你是引頸受戮,還是跪地求饒?”
潘樾俯視蔡升,微微一笑。
“我聽說蔡坊主本是逃奴,進虎獅籠與數十人逃殺,搏命一賭,最終撐著一口氣活著走了出來,不但獲得了自由,還大賺一筆。你靠賭發家,買下生死坊,成了禾陽除了銀雨樓之外最有權勢的人。蔡坊主,這個傳聞可屬實?”
“潘大人不是來賭錢的嗎,怎麽做起調查來了。我不像潘大人一樣含著金湯匙出生,我是賤命,我自己的臉麵我自己掙!”
“我也想學一下蔡坊主,押注自己的命,與你賭上一局。”
蔡升饒有興致:“賭什麽?”
“若我今天失手被擒,無論生死,皆是我咎由自取,與你無關。但若我可以活著離開……”
蔡升譏笑:“你還想如何?”
“我要你生死坊從此不再以人命為賭注,安分守己,不再與縣衙作對。”
楊采薇在角落裏望著潘樾,潘樾淡定從容,蔡升卻瘋狂大笑,好像聽到什麽不得了的笑話。
“潘大人,你知道我有多少手下嗎?”
“坊主之下,有酒色財氣四大心腹,四人各轄死士一百。”
蔡升意外,微微收斂了笑容。
“好,既然潘大人想換一種死法,那我們就賭,一炷香的時間,留給你寫遺書,一炷香後,賭局開始。”
*
一炷香點燃,煙香嫋嫋。
生死坊客房裏,潘樾鋪開紙筆,在上麵寫寫畫畫。
楊采薇難以置信:“大人,你真寫遺書啊?”
潘樾白了她一眼,繼續運筆,楊采薇湊過去看,卻見一幅生死坊的建築結構圖躍然紙上,轉憂為喜。
“原來你早做過調查!”
“我可不像你膽子那麽大,什麽都不準備就敢擅闖。”
潘樾一邊畫圖,一邊給楊采薇講解。
“生死坊人多勢眾,組織嚴密,硬闖肯定行不通。他們的目標是我,待會我把人都引向後門,你去前門。”
“以我對大人的了解,肯定不是要放我獨自逃生吧?”
“自然。要活著逃出這裏,隻有一個出口可行,但那裏每夜子時關門,大門玄鐵鑄造,極為堅固。隻有找到鑰匙,才能順利通行。鑰匙魚尾形狀,存在前門櫃台。”
“明白,你引走人,我去偷鑰匙。”楊采薇點頭。
潘樾用筆指了指二樓的樓梯口:“完事之後,這裏匯合。”
商議完畢,楊采薇看著潘樾,突然心中一動,輕聲說:“小心。”
“你也是。”
香盡灰斷,蔡升一揮手,打手舉著火把,拿著利刃,潮水一般湧入客房。
潘樾身影一閃,往後門而去。打手隨之湧向後門,潘樾伺機退回,閃身進了客房,隨手取物作為兵器,將前仆後繼湧入的打手接連放倒在地。
客房很快被包圍,潘樾突圍至空中連廊,與打手們對峙。對方死的死傷的傷,望著滿身血痕的潘樾,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
蔡升表情凝重起來,深吸一口氣。
打手蜂擁而上,潘樾見招拆招,不斷有人從空中連廊墜落,火光彌漫,慘叫聲四起。
走廊拐角,楊采薇探出頭來,見前門內無人,便輕手輕腳走向櫃台,一個一個抽屜翻找,終於看到那把魚尾形狀的長鑰匙。
她拿著鑰匙離開,此時手下向蔡升稟告:“坊主,那女的不見了。”
蔡升示意手下帶幾個人去搜尋,潘樾見狀,不再戀戰,轉身去與楊采薇匯合。
走廊盡頭,楊采薇已經被打手發現,正倉皇逃跑,對方越追越近,突然被一箭鎖喉,倒在地上。
潘樾手持剛才繳獲的弩箭,將楊采薇身邊的打手一一掃清,兩人相逢,看對方平安無虞,都鬆了一口氣。
“拿到了嗎?”
楊采薇點頭,舉起魚尾形狀的鑰匙,兩人並肩上樓,尋找出口大門。
一扇巨大鐵門映入眼簾,銅鎖呈魚身形狀,楊采薇將鑰匙插進鎖眼,大門緩緩開啟,兩人閃身而入,插上門栓。
牆上寫著“神仙台”三個大字,牆邊是一排排放配料的木架,中央有丹爐正在煉丹,火勢正旺,滾滾白煙自尖頂煙囪冒出。
“這裏是煉製五石散的地方,怪不得這麽多煙。”楊采薇環視四周,不見有出口,外麵的打手已經在衝擊大門,聲響震天。
潘樾鎮定觀察,見木架上擺滿了陶罐,他當機立斷,一腳踢倒木架,瓶瓶罐罐瞬間摔碎,硫磺粉、硝石粉,炭屑等混在一起,揚起五顏六色的粉塵。
蔡升來到門口,望著搖搖欲墜的鐵門,微笑道:“自尋死路。”
潘樾拿起一個陶罐,盛起地上的粉末。與此同時,鐵門在撞擊之下轟然倒塌,打手們一擁而入。
蔡升得意笑道:“潘大人,揭盅了,勝負已分,願賭服輸吧。”
“未必。”
潘樾將陶罐擲進丹爐,同時拉著楊采薇閃身到柱子之後。隻聽一聲轟響,丹爐爆炸,隨即引燃地上的硫磺,連成一片火海。
濃煙滾滾,神仙台的尖頂傾塌,歪垂向靠河邊的一側。
楊采薇和潘樾抬起頭來,二人頭上已滿是塵土。潘樾往斷裂的缺口走去,楊采薇趕緊跟上,壁立千仞,下麵是河水,望之令人目眩心驚。
“跳!”
潘樾拉著楊采薇縱身跳下。遠遠望去,一個銀發飄飄玉樹臨風,一個輕紗搖曳美貌窈窕,恍若一對撲火之蝶。
他們身後,火藥炸成一片,火光滔天,如同漫天煙花,在生死坊上空綻放。
蔡升來到窗邊,向外俯視,隻見楊采薇和潘樾落在一艘小船上,順流而去。
潘樾仰望樓上,拱手施禮,似在告別。
副手走來:“坊主,他們的船走不快,我現在帶人去追!”
蔡升卻一抬手,淡淡地說:“算了吧,生死坊的規矩,贏了就是贏了,我願賭服輸。”
*
拂曉時分,河麵上煙霧繚繞,一艘小船破水而來,水麵倒映出兩人的身影。
小船行了一夜,已經遠離了生死坊。楊采薇劫後餘生,坐在船尾,偷瞄潘樾。
潘樾背身立在船頭,銀發隨風飄拂,姿容絕世,楊采薇看著,有些悵然,種種回憶湧上心頭。
她曾對鏡中的上官芷說,我隻能通過你接近潘樾,拆穿他的真麵目,我答應你,一定讓真凶伏法,讓你真正地安息。
然而方才,潘樾帶著她死裏逃生,火光似乎還在眼前。
她心想,原來他真的不是凶手,還一直暗中追查我的死因,是我誤會他了……
夜風吹過,船微微一晃,二人也隨之晃動了一下身體。
楊采薇見潘樾麵色蒼白、眉頭一皺,不自覺捂了捂後背傷口拉扯到的右肩,卻咬緊牙關不動聲色。
她心中內疚,問道:“你怎麽樣?”
“沒事。”潘樾忍痛回答。
楊采薇看著潘樾熟悉又陌生的臉,不禁輕聲開口:“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
“嗯?”
潘樾不解,楊采薇回過神來,解釋道:“我意思是,你我相識也近二十年了,可在禾陽的這段時日,我總覺得,好像看不清你。”
潘樾微微一怔。
“一人本就千麵,看到的未必是真,沒看到的未必是假。”
楊采薇點頭,潘樾繼續說:“比如你。”
“我?”
“你跟以前確是大不相同了……”
“怎麽不同?”
潘樾轉頭仔細打量眼前的上官芷,一些似曾相識的瞬間突然湧上心頭。
她方才說,屍體是會說話的,還如此熟練地割開死者皮肉,毫無畏懼之色,種種言行,竟然像極了楊采薇。
潘樾動容,卻又更覺得匪夷所思,轉過身去。
“不知道……或許……是我想太多了吧……”
他望向江麵,神色黯然,耳畔仿佛又響起楊采薇的聲音。
“你幫我的,我很感激你,但是禾陽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十年前,你托人帶話與我斷絕關係,我們就已經是陌路人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到此為止……”
父親還曾對他說:“如果你不去找她,她就不會死,說到底,是你害死了她!”
他眼眶一紅,內疚之情填滿思緒。楊采薇看著他落寞的身影,心中紛亂糾結。
潘樾,不是你想得太多,可我能告訴你嗎……
小船緩緩駛出薄霧,天色已亮,遠山輪廓若隱若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