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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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餘暉從縣衙的牌匾上劃過,楊采薇還在二堂焦灼等待。

    “潘大人怎麽還不回來?”

    她問阿澤,阿澤也是一臉憂心。這時,隻見兩個人影走來,回來的不僅是潘樾,身邊還有卓瀾江。

    楊采薇奇怪:“咦,你們倆怎麽湊一起了?”

    卓瀾江擺手道:“這可不是我上趕著啊,是潘大人求著我過來一起分析案情的。”

    潘樾微笑:“卓少主熱心查案,免費勞力,不用豈不浪費。”

    楊采薇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無奈道:“行了行了,不打啞謎了,說點我們能聽懂的。”

    片刻後,潘樾向楊采薇講述了在濟善堂的經曆。楊采薇聽後思忖::“如此說來,顧雍右手已廢,而燈會案的凶手用的卻是右手,那顧雍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卓瀾江說:“但我總覺得有點奇怪,他本可以不用和盤托出的。”

    楊采薇笑道:“難道不是為了賣你少主一個麵子嗎?”

    “他像是在乎我麵子的人嗎?”

    潘樾手指敲敲桌子,說出自己的分析。

    “也有另一種可能,顧雍看似坦白,其實是為了轉移注意,掩蓋真正的秘密。我們走的時候,他夫人嚷著“顧雍是凶手”,或許她知道什麽。”

    卓瀾江搖頭:“不過此人瘋瘋癲癲,怕是問不出什麽名堂。難怪顧雍不擔心家人泄密,兒子死了,夫人瘋了,可真絕了。”

    楊采薇皺眉思索、此時隻見淩兒進來,說:“大人,小姐,飯已經好了。”

    潘樾對淩兒說:“擺在院子裏,一起吃吧。”

    卓瀾江很自然地一拉楊采薇的胳膊,嘟囔道:“走吧,我都快餓死了。”

    楊采薇撇嘴:“是不是還要給卓少主溫壺酒啊。”

    兩人說笑著,十分熟稔的樣子。潘樾瞥了他們一眼,說:“你們先去,我回房換身衣服。”

    卓瀾江往外走,笑道:“吃個飯還要換衣服,矯情。”

    潘樾回房間換上自己的常服,阿澤在一旁幫忙。

    “公子,真沒想到,上官小姐會跟銀雨樓少主會打得這般火熱。”

    阿澤的話,正觸到了潘樾的心坎上。

    潘樾試探著問:“你覺得卓瀾江對上官芷當真是出於真心?”

    “應該是吧,不然他堂堂一個少主,成天往縣衙跑,還出人出力幫咱們查案,鬧得全城皆知,若隻為了沾花惹草,未免付出也太大了些。”

    潘樾皺眉。

    “卓瀾江雖然看似孟浪,但號令銀雨樓這麽些年,絕不是行事輕率之輩。他隻見了上官芷兩麵,就上門下聘,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蹊蹺。”

    阿澤問:“什麽蹊蹺?”

    “我要是想到了,那還叫蹊蹺嗎?”

    阿澤被潘樾訓斥,“哦”了一聲,又嘟囔道:“大人怎麽如此上心,難道真如淩兒所說……”

    “說什麽?”

    “說你跟卓少主一樣,也喜歡上官小姐?”

    潘樾伸手,彈了阿澤腦門一記,疼得他齜牙咧嘴。

    “胡說什麽呢!我是縣令,縣衙裏的人,我自然都該關心。”

    阿澤捂著腦袋說:“也是。但不管怎麽說,卓少主跟上官小姐走得很近,上官小姐若真答應他,做了幫派夫人,上官公子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潘樾愣住:“幫派夫人?”

    阿澤煞有介事地點頭。

    潘樾不禁想象起上官芷和卓瀾江一起在銀雨樓裏的畫麵,上官芷一副山賊夫人裝扮,踞著腿坐在銀雨樓大殿上,豪邁地將一顆花生扔進嘴裏,說:

    “我們夫妻不過是幹點刀頭舔血的小買賣,潘大人何必較真呢?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您要想在禾陽混,還得先問問我們銀雨樓答不答應。”

    潘樾一身惡寒,趕緊搖了搖頭,驅散腦海裏的畫麵。

    *

    庭院飯桌上,幾盤飯菜簡單,卓瀾江故作嫌棄:“潘大人可真大方,我剛為他耗費了一千兩銀子,就請我吃這個。”

    楊采薇沒接話,正出神地想著什麽。

    “喂,你發什麽呆?”

    楊采薇回過神來,說:“我想去一趟濟善堂,見見你們所說的瘋夫人。”

    “見她?”

    “師父之前也是瘋症,我與他朝夕相處多年,有應對的經驗,或許我能問出些線索。”

    卓瀾江麵露為難:“顧雍住的地方一道一道守衛十分嚴實,況且今天這一鬧,打了草又驚了蛇,再進去恐怕更不容易了。”

    楊采薇盯著他,說:“看卓少主一臉為難就說明,你肯定有辦法。”

    卓瀾江被看穿,二人相視而笑。

    “行,我來助你一臂之力,我大概留意了一下後門的位置,可以想辦法混進去……”

    他一邊說,一邊推演著到時候的情景,自己帶楊采薇來到後門,後門附近有一個狗洞,從裏麵爬進去……

    楊采薇接話:“然後,聲東擊西,避開巡視的弟子,潛入內院。”

    “對。”

    楊采薇想了想,反應過來:“等等,你不是會輕功嗎,可以帶我進去啊,為什麽要鑽狗洞。”

    卓瀾江戲謔道:“你不懂,輕功隻能自己飛,帶人不行。”

    “切,你當我三歲小孩子啊,我看是你功夫不行吧。”

    “你非要讓我帶你,那先誇誇我。”

    此時潘樾過來,見楊采薇和卓瀾江在熱火朝天地討論,悠然坐在旁邊,問:“在說什麽呢?”

    楊采薇回答:“哦,我想和卓少主夜探濟善堂,會一會那個瘋夫人。”

    “你去?”

    “嗯,我畢竟是女子嘛,找夫人問話方便一點。”

    潘樾張嘴正要說什麽,卓瀾江搶先堵話:“潘大人,不會怪我帶著你的手下自作主張吧?”

    潘樾一笑:“她在縣衙當差,又沒賣身於我,想做什麽,是她的自由。隻不過,上官芷的小命,你得保護好了,否則我沒法跟我那好兄弟交代。”

    “那是自然。”

    潘樾倒了一杯小酒,悠哉地喝了起來。

    楊采薇繼續討論:“我們剛才說到哪兒?”

    卓瀾江說:“到了內院。”

    “對,到了內院,要萬分小心的就是顧雍了,我們兵分兩路,你設法引走顧雍。”

    “那簡單,聽說他妻妾成群,隻要利用全天下男子都逃不過的弱點……”

    在他的想象裏,顧雍坐在房內,一個弟子匆匆而來,稟告:“堂主,我方才路過三夫人的房間,看到裏麵有男子的身影。”

    顧雍怒而起身,急急而去。

    卓瀾江對楊采薇說:“你趁這個機會去找瘋夫人,套出顧雍的秘密。”

    “完美。”

    兩人興高采烈地擊掌,潘樾在一邊伸手鼓掌,說:“確實完美,完美地送上了兩顆人頭。”

    楊采薇不服:“我們的計劃有問題嗎?”

    “你們也知道關鍵是調走顧雍,可三夫人屋裏有男人?卓少主,根據我的情報,三夫人因為身患惡疾,已經失寵很久了。”潘樾看向上官芷,“你想為縣衙出力,我很欣慰,但是白白送死的事,我還是建議你不要犯傻。”

    卓瀾江故意喊:“哇,這種事情你都打聽?!”

    “知己知彼,有備無患。”

    楊采薇眉頭一皺,喃喃道:“必須想個周密的計劃確保能拖住他才行。”

    卓瀾江思忖片刻,說:“我去吧,作為四大宗族之首,要拖住他我還是有點辦法的。”

    “好!”楊采薇點頭。

    “但是我不在,誰幫你混進後院呢?”

    “對啊,怎麽混進去呢?”

    此時潘樾正拿起一塊糕點往嘴裏塞,發出哢嚓一聲。二人一同看向潘樾。

    目光相接,潘樾頓時停住了。

    “怎麽,你們的計劃裏,沒有關鍵的步驟?”

    楊采薇討好一笑:“白白送死的事,大人總不會眼看著它發生吧。”

    潘樾冷臉道:“你們的計劃,別算上我。”

    “調查濟善堂的機會,潘大人不能袖手旁觀放過吧……”楊采薇眨著眼睛望著潘樾,他無言以對,默默吃飯。

    *

    月黑風高,樹影婆娑,濟善堂大門緊閉,高牆聳立,

    比起白天的賓客盈門,此時方顯出幾分屬於殺手組織的陰森之氣。

    潘樾三人走來,躲在牆後觀察。

    卓瀾江不放心地對潘樾說:“我把人交給你了,要是少一根頭發,我跟你沒完。“

    “準確來說,我們的安全都在你手裏。”潘樾回答。

    “放心,說好一個時辰,絕不會短了一刻。”

    卓瀾江又對楊采薇耳語:“我還約了白小笙,完事之後我們老地方見。

    “好。”

    潘樾看著,與卓瀾江兵分兩路,自己帶楊采薇向圍牆走去,路上忍不住說:“默契十足啊。”

    “卓少主性子直率,古道熱腸,顧雍的事他不顧身份尷尬也傾力相助,實在是心懷大義。”

    楊采薇說得直率,潘樾聽到這些,心中卻不禁有些酸澀。

    二人到了圍牆前,忽然一隻黃狗從狗洞裏躥出,楊采薇害怕得躲在潘樾身後,等黃狗溜走,才恢複平靜。

    潘樾疑惑:“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養狗嗎,為何現在如此懼怕?”

    “呃,在禾陽被狗咬過……”楊采薇尷尬,指著狗洞說,“大人你輕功進去,我從這兒走,裏麵匯合。”

    “你還真是範蠡狗洞遇文種,頗有先賢之風啊。”

    “為了查案,能屈能伸嘛。”

    楊采薇說著,就彎腰往狗洞裏鑽,潘樾腳底輕輕一點,飛過圍牆。

    落地時,楊采薇也剛好從狗洞鑽出,滿頭雜草看著潘樾一笑:“你看,咱倆殊途同歸吧!”

    潘樾無語,轉身走去,楊采薇趕緊爬起來跟上。

    濟善堂院子外,果然如楊采薇計劃中那樣,院中有兩名弟子在來回巡邏。

    潘樾彈了一個石子,瓦片應聲落地。

    “什麽人?”

    兩名弟子走過去查看,潘樾和楊采薇趁機進入內院。

    顧雍房間裏,顧順匆匆而來,稟報:“堂主,卓少主求見。”

    “他又來做什麽?不見!”

    顧順為難:“我推脫過了,說堂主不在,但他賴著不走,說有關係到四大宗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要跟堂主商量。”

    顧雍皺眉,起身出門。

    楊采薇和潘樾躲在暗處,目送著顧雍和顧順走遠,趕緊走向後院,來到瘋夫人房間外。

    透過窗戶,隻見丫鬟正在服侍瘋夫人喝藥,瘋夫人伸手推辭,喃喃道:“我不喝,有毒……”

    丫鬟無奈:“這是堂主吩咐的,夫人你不喝的話,我會被埋到花園的。”

    半推半就之間,瘋夫人把藥都喝了。潘樾和楊采薇對視,不敢置信。

    楊采薇低聲道:“看來她的瘋病是顧雍下藥所致。”

    瘋夫人喝完藥,蹲在地上拿出一團泥巴,開始捏了起來。

    “我們進去。”

    潘樾正要進屋,楊采薇一把拉住潘樾,悄悄說:“神誌不清的人都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反應更真實,先看看她在幹什麽再說。”

    潘樾點頭,隻見瘋夫人臉上帶著微笑,嘴裏哼著小曲,手裏又搓又揉,還不時往裏摻水。

    “她這是捏什麽呢?”

    楊采薇仔細觀察瘋夫人的表情和動作,隻見她碰了一下泥巴,好像燙手似的摸了摸耳朵。

    “她是在做飯。”

    “做飯?”

    “對,而且她是給一個很在乎的人做,你看她臉上滿足的表情。”

    隻見瘋夫人把捏好的泥巴團子放在一個食盒裏,小心翼翼地提起食盒,走出房門。

    潘樾和楊采薇趕緊跟上。

    *

    顧雍走進濟善堂大殿,隻見卓瀾江正懶洋洋地倚坐在椅子上,看到來人,笑嘻嘻地坐起身來。

    “我就知道顧堂主大人有大量,絕不會閉門不見我。”

    “卓少主深夜來訪,是對白天的答案不滿意,還是沒打夠?”

    “哎,快別提白天的事了,就是因為唐突了顧堂主,銀雨樓的老人兒排著隊勸我,說我不該搞不清親疏遠近,得罪顧堂主。我是越想越難安,非得上門來陪不是。不管怎麽說,我也是個晚輩,可不能因此影響了濟善堂和銀雨樓的關係。”

    “卓少主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你說關係四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不會就是這個吧?”

    “咱們兩家在禾陽數一數二,若是不和,豈不是禍起蕭牆,自亂陣腳?”

    “事情過去了,不提也罷。”

    顧雍落座,卓瀾江也坐到了顧雍身邊。

    “顧堂主大人大量,但我做晚輩的,可不能不知好歹,我連夜來濟善堂,是誠心來道歉的,阿福。”

    阿福抱著一壇酒進來,卓瀾江拱手道:“我知道顧堂主凡事講究,這是我私藏的文君釀,西漢卓文君當壚賣酒時釀的,距今已有三百七十年,本來還想留著我大婚那天喝,為了顧堂主,今日杯酒請罪。”

    “沒有這個必要。”顧雍說。

    “顧堂主,我勸你還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顧雍一頓,卓瀾江眼神犀利,一笑,啪一下,拍碎了泥封。(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