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樾低沉地喘著粗氣，眼神迷離間，看到眼前的模糊人影漸漸清晰，上官芷的臉沾滿泥，表情關切又焦急。

    她伸手在潘樾胸前順氣，喃喃道：“潘樾，你聽我說，不要緊張，慢慢吸氣……”

    潘樾意識蘇醒，眼神漸漸清明，楊采薇終於鬆了一口氣。

    “ 你可算醒了，剛才真嚇死我了。”

    潘樾抓住楊采薇的手，四目相對，楊采薇被深邃的目光所直視，不禁想要躲閃。

    “是你一直陪著我？”潘樾問道。

    “這裏還有別人嗎？”

    潘樾這才鬆開楊采薇的手。仍感覺渾身乏力，說：“剛才多謝你了。”

    楊采薇看潘樾臉色蒼白，心中惻隱。

    沒想到這麽多年了，他還有兒時的心病，看來這些年，他過得也不盡如人意……

    *

    濟善堂房間裏，顧雍背著手看著卓瀾江，眉頭緊皺。

    “卓老幫主已離去多年，你還有什麽想問的？”

    卓瀾江說：“我曾聽爹說過，他和你有舊交，讓我定要關照好濟善堂，故而我今日才想著先來問個清楚，與顧堂主交個底。但這些年來，我心裏卻一直有個疑惑，既有舊交，為何我們倆家卻少有來往？”

    顧雍略一沉吟，擺手道：“你爹沒告訴你的，你就不必問了。死者為大，若他沒說，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哦？看來其中果然有些因由？顧堂主可否提示一二？”

    “每個人都有秘密，說了，可能就會出事了。”

    “我明白了。”卓瀾江看他態度堅決，不再追問，心想，拖延了這麽久，楊采薇和潘樾該完事了。

    他放下酒杯，拱手道：“既然該問的都問清楚了，那小侄就不再叨擾顧堂主了。阿福，我們走！”

    顧雍望著卓瀾江離去的背影，目光陰沉下來。

    *

    地下水牢裏，楊采薇陪潘樾坐著休息了片刻，說：“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我們趕緊出去吧。”

    潘樾點了點頭，楊采薇正要往外走，潘樾突然眼神一閃，一把拉過楊采薇，楊采薇腳不敢著地，失足跌落他懷裏。

    “ 你……你幹什麽？”

    潘樾勉力站起，二話不說將楊采薇拉到台階下的罅隙裏。

    楊采薇心髒砰砰直跳，正要開口說話，被潘樾一把捂住了嘴巴。

    “別說話，有人來了。”

    此時，上方傳來了石門開啟的聲音。

    腳步聲越來越近，二人被迫擠在狹小的角落裏，不得動彈，都很不自在。楊采薇費勁地抽出手來，拉開了潘樾捂嘴的手，但空間狹小，潘樾的手無處安放，隻能放在楊采薇肩頭，姿勢宛若擁抱。

    楊采薇的頭發拂過潘樾的下巴，呼出的氣息吹在潘樾的胸膛，人都不敢看向對方，漫長的一刻，咚咚心跳聲似可聽聞。

    來人走近，竟是堂主夫人，她左手拎著一個食盒，右手掌著燈籠。

    她走到水池邊上，對著角落喊話：“出來吧。”

    楊采薇和潘樾俱是一驚。

    然而，堂主夫人對著空氣說：“他們攔著不讓我來，但我還是偷偷溜出來了。你是不是餓極了，今天我送來的都是你最喜歡吃的。”

    她從食盒裏拿出幾盤泥土捏的糕點，伸手撫摸前方，仿佛在撫摸一個人影，深深歎了口氣。

    “杉兒，你別那麽執拗了，就跟你爹認個錯吧，你終究是他的兒子，隻要你肯認錯，你爹他會心軟的。”

    潘樾和楊采薇聞言，對視一眼。

    被關在這裏的是顧杉，他沒死！

    他逃走了，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會血劍！

    與此同時，顧雍回到房間，發現夫人不在，皺起眉頭。

    “來人。”

    丫鬟走進屋，顧雍問她：“夫人呢：”

    “方才還在房裏啊！”

    “快找！”

    丫鬟連聲稱是，快步走出房門，顧雍想到什麽，大步走向後花園。

    顧順徑直走來，匆匆稟報：“堂主，水牢有外人闖入。最近還有人在調查購買那些獸骨的記錄，會不會是潘樾知道了我們製造假蛟的事？”

    顧雍麵色一凜。

    “怪不得卓瀾江跟我磨嘰這麽長時間，潘樾還是疑心於我。”他對顧順說道，“來了，就別讓他走了。”

    “是。”

    *

    卓瀾江離開濟善堂，悠然來到小酒館。酒館裏客人不少，窗邊的老座位旁，白小笙已經到了。

    卓瀾江坐到白小笙對麵，笑道：“蹭飯的來得倒早。”

    白小笙皺眉，理直氣壯地說：“我蹭的是我楊姐姐的飯，她可是天下第一有錢人的妹妹，礙著你了？”

    “我是擔心，有些人又惹了麻煩，拿朋友當擋箭牌。“

    “我隻拿討厭的人當擋箭牌。”

    卓瀾江拿劍往桌子上一放，白小笙渾身一抖。

    “討厭的人，隻怕你惹不起。”卓瀾江敲了敲桌子，喊道：“小二。”

    小二走來，問：“客官，吃點什麽？”

    “烤鱸魚，炒薇菜，地雞燉肉，芸苔豆腐湯。烤魚少鹽，焦皮，薇菜要脆不要爛。對了，還有一盤花生。花生先拿來，其他的先準備好，我朋友進門的時候立馬做。”

    “好嘞。”

    白小笙饒有興致地看著卓瀾江，心想，每一樣都是楊姐姐愛吃的東西，這卓瀾江對楊姐姐，是不是好過頭了。

    話說，他那時會為楊姐姐傷心買醉，後來又一心要幫楊姐姐報仇，沒想到，竟還真是對楊姐姐一片癡心呢……

    卓瀾江注意到白小笙的目光，問：“盯著我幹什麽？我臉上長花兒啦？”

    白小笙一怔，反駁：“誰盯著你，不要臉！”

    “那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白小笙臉色一變，湊上前去，神秘地說：“卓少主，咱們做筆生意吧？”

    卓瀾江意外，挑了挑眉。

    “我對你的那些假玉鐲可沒興趣。”

    “對玉鐲沒興趣，那對楊姐姐呢？”

    “你想說什麽？”

    “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楊姐姐？”

    卓瀾江愣住了：“ 你夠直接啊。”

    白小笙嘿嘿一笑，說：“我們生意人就是這樣，一五一十，明碼標價，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

    她話音未落，卓瀾江就利落承認：“嗯，我喜歡。”

    白小笙反而怔住了，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麽幹脆。

    “我喜歡，所以呢？”

    白小笙眉開眼笑，說：“我跟楊姐姐從小一起長大，她喜歡什麽樣的東西我清楚，她喜歡什麽樣的人，我也清楚。我可以助少主一臂之力，讓你早日抱得美人歸。”

    “我需要你的幫助嗎？”

    “有道是，多個朋友多條路，少個仇人少堵牆，咱倆不化敵為友，我怕我忍不住會在楊姐姐麵前說你壞話。”

    卓瀾江笑了。

    “你還真是會做生意，說吧，什麽條件。”

    “卓少主這樣聰明又痛快的主顧就是討人喜歡，嘿嘿，我想要……”她指著桌上的劍，“這個。”

    卓瀾江疑惑：“你又不使劍，要它幹嘛？”

    “那是我的事兒了。”

    卓瀾江略一思忖，把劍向前一推。

    “希望你貨真價實。”

    白小笙拿起劍，如獲珍寶，拍胸脯說：“放心，我保證童叟無欺。”

    *

    地下水牢裏，潘樾和楊采薇緊緊盯著堂主夫人。

    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丫鬟急急忙忙從台階上下來。

    “哎呀夫人，你怎麽又跑這兒來了？快跟我走！”

    丫鬟上前拉著堂主夫人，堂主夫人拚命掙紮，說道：“不，我不走，我要在這裏陪杉兒。”

    “少爺五年前就不在這兒了，你別急，老爺會找到他的，我們快走吧。”

    丫鬟連哄帶拉，帶著堂主夫人離開了水牢。

    等到腳步聲漸遠，楊采薇和潘樾才從角落處出來。

    楊采薇喃喃道：“看來瘋夫人說的顧雍是凶手，指的是他要殺自己的兒子。可虎毒不食子，顧杉到底做了什麽，顧雍要如此折磨他呢？”

    潘樾蒼涼一笑。

    “這世上最極致的殘忍，往往是以親情的名義施加的。”

    楊采薇想到潘樾的經曆，心疼地看了看他，說：“是啊，鎖鏈易掙脫，心魔卻難除。”

    潘樾聞言一怔，楊采薇趕緊轉移話題，分析道：“五年前，正是燈會案第一次案發的時候，顧衫有很大嫌疑。那顧雍撒謊，難道是心生愧疚想要包庇他？”

    潘樾搖頭：“顧雍此人生性殘忍，控製欲極強，他能對親生兒子下這樣的狠手，顧衫一逃，恐怕他隻會更加憎恨。之所以掩蓋顧杉還活著的事實，或許與那枚水波紋令牌有關。”

    “對，如果顧雍與水波紋組織有關，顧衫逃走時卻帶走了他的令牌。燈會殺人，令牌遺落，顧衫便潛進縣衙偷了回去！隻是不知他們父子跟水波紋組織到底是什麽關係。”

    “找到顧杉，才能找到答案。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趕緊回去。”

    二人走上台階，聽了聽外麵的動靜，潘樾要打開石門，卻發現石門被人從外麵鎖上了！

    潘樾趕緊發力撞門，巨大的石門紋絲不動，顯然已經被從外鎖上。

    楊采薇抽動了一下鼻子，問：“什麽味道？”

    隻見水牢四角放下四根竹管，竹管源源不斷放出濃煙。

    潘樾無奈：“看來是顧雍不想讓我們活著出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