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洛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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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貼著八張紙,圍成一個八卦圓形,老薑頭站在牆邊,給二人介紹案情。
“八人,死於八個方位,八種死法!”
他指著西北方位的第一幅圖畫,死者是被勒死,脖子上的繩索痕跡八字相交。
“通過脖子上的勒痕看,是先被人扼死,再吊到了佛塔上。”
第二幅圖畫,是土坑旁一具女屍,張曰結舌,嘴裏有泥沙。
“喉嚨中有泥土,是被人活埋致死。”
第三幅圖畫,死者身上有捆綁痕跡,手腕上有傷口。
“通過身上傷口和捆綁痕跡,可以斷定,她是還活著的時候,就被人綁起來放血,直至死亡,變成幹屍。”
第四幅圖畫,新娘在喜轎中嘔吐溺死。
“第四個死者,在沒有水的地方溺水而死,看似難以理解,其實不過是一種遲發性的溺水,新娘前一夜在木桶沐浴時遭遇意外,雖然當時沒有溺死,但因為水吸入肺中,一夜之後才發生溺水症狀,嘔吐出來的水讓她在轎中窒息而死。”
聽到這裏,潘樾提問:“師父,你當時都進行了詳盡的驗屍,甚至是調查,為什麽這些結論沒有出現在卷宗上?”
老薑頭歎了口氣,說:“當時命案頻發,都是草草驗屍,便趕赴了下一個命案現場。時任縣令結案後,我放不下這個案子,私下去調查,這才有所發現。但我說得出的結論對那個草包縣令來說過於離奇,便都說我瘋了,我的話,沒人信!”
楊采薇問:“那接下來四個呢?”
“第五個死者雷擊而死,我去查過,發現院中樹上有捆綁痕跡,那夜雷雨,院中卻有人放起了紙鳶,死者應該早就被綁在樹上,樹上又用鐵線放飛紙鳶,捆在她的身上,而雷擊之後,凶手收走了這些物品。”
老薑頭指著第六名死者的圖畫,繼續說:“第六名死者,我剖開了她的腹中,發現有石漆的痕跡,她應該是被人逼迫吞了大量石漆,隻要沾上火星,她很快就會燒成焦炭。第七名死者死於沼澤,她口中有泥沙不假,但她身上卻有骨折痕跡,應是被人打傷落水,這才溺斃。”
老薑頭移動腳步,來到最後一幅圖前。
楊采薇說:“這個死者就是我們想查的人,就是她給我爹寫的告密信。”
老薑頭有些不忍開口。
“我記得她,以前從縣衙回家,總會經過她的花店,掌櫃商姑娘沉魚落雁,花店也雅致不凡。沒想到,她死得最慘,在還活著的時候,被塞入鑄造佛像的模子裏,澆築滾沸的銅水,做成了一個人肉的觀音金像。這很像是炮烙之刑,她死的時候應該非常痛苦。”
楊采薇不禁一凜,潘樾問:“師父,關於凶手你查到什麽線索沒有,跟洛雲門的陸天師有關係嗎?”
“肯定有關係。”
老薑頭如此篤定,讓潘樾和楊采薇感到意外。
“采薇你還記得嗎,有一天大雨之夜,我快天亮才回來,回來的時候身上都是血。”
楊采薇點頭:“記得,你當時說是不小心摔的。”
“其實那天晚上,我偷偷去了一趟洛雲門後山,挖開陸天師的墓穴驗了一下她的屍首,卻被洛雲門的掌教薛漸離發現,他追殺我誓要置我於死地,我被他打傷,但好歹運氣不錯,逃了回來。”
“這個薛漸離認出你是縣衙仵作了嗎?他為什麽要殺你?”潘樾問道。
“老薑頭:沒有。他隻是很緊張陸天師的墓穴,以為我是盜墓賊。陸天師死後,他繼承了洛雲門的衣缽,借著天師複活名頭,名聲大噪,吸引了一大批信眾。我猜他是害怕被人看到陸天師的屍首,會破掉天師複活的傳說。如今洛雲門香火旺盛,薛漸離人稱薛天師,名氣已經遠遠大過了當年的陸天師。”
楊采薇推測:“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薛漸離才是凶手,他打著陸天師的幌子,給自己獲利。”
“我也這麽想。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陸天師死後,還會陸續有人被殺。”
“看樣子,我們得去洛雲門走一趟了。”潘樾說。
*
翠峰拔起,雲深霧重,山嵐深濃的山頂上,一座廟宇蓋得古色古香,莊嚴肅穆。門口掛著牌匾,上寫三個大字:“洛雲門”。
院中祭壇,香火繚繞,信男信女紛至遝來,排著長隊,麵帶虔誠。
一個白淨麵皮的中年男子端坐於高台上,接受信徒們的叩拜,他便是大名鼎鼎的薛天師薛漸離。
信男信女們排隊來到薛漸離麵前,彎腰叩首之後,往功德箱裏投上香火錢,接著被洛雲門弟子帶著去了後院。
人群後,身穿便服的潘樾和楊采薇看著這一幕,有些不解。
此時,一個中年婦人麵帶喜色走了過來。楊采薇佯裝不懂,上前與婦人攀談。
“大姐,他們都在求什麽啊,這洛雲門真有這麽靈嗎?”
“當然了,我每年都來的,薛天師有求必應。”婦人看了一眼楊采薇,意味深長地說:“特別是你想求的事,最靈。”
“你怎麽知道我想求什麽?”
“還用問嘛?你們一看就是新婚小兩口,來求子的吧,我跟你說啊,你們就在這洛雲門的齋房住上一宿,那保證是兩個人來,三個人走。”
婦人說話直接,楊采薇臉一紅,張嘴剛要辯解,潘樾卻一攬楊采薇的腰。
潘樾柔聲道:“那正適合我們,娘子,我們也去吧。”
楊采薇瞪一眼潘樾,潘樾一臉“我也是被迫”的表情。二人跟著婦人,一起排在長長的隊尾,等著叩拜薛天師,婦人熱情地聊起天來。
“你們成親多久了啊?”她問。
潘樾回答:“三個月又二十三天。”
他說的,正是二人拜堂的日子。
婦人笑了:“才三個月就等不了了,性子還真急。”
“她不急,我急,好容易才娶到她,就想生個孩子拴住她。”
婦人露出意外的神情,楊采薇掐一把潘樾的胳膊,潘樾誇張地叫了聲疼,說:“哎喲,娘子,是我言錯,你別生氣啊。”
“再演就過了啊。”楊采薇低聲威脅。
潘樾乖乖點頭:“娘子,我再也不敢了。”
楊采薇繼續打聽正事:大姐,你每年都來洛雲門,對這個薛天師應該很了解吧。
婦人得意地說:“那是,這個薛天師啊,是之前那個陸哀歌的師父,二人雖為師徒,同修同行,形影不離,一同參悟成仙秘籍。後來,陸哀歌羽化升仙後,薛天師繼續弘揚二人道法,洛雲門才有了今日的盛況。”
楊采薇疑問:“他這麽厲害,為什麽自己不升仙啊?”
“誒,可不能亂說,薛天師這是為了造福眾生。”
此時,楊采薇和潘樾來到了薛漸離麵前。二人學著別人的樣子,一禮三叩,參拜祈禱。
他們近距離觀察薛漸離,此人麵紅齒白,發須綰得一絲不苟,簪著一個造型別致的竹製道簪。雖已中年,仍可說是個保養得不錯的美男子,但他氣質狠戾,眼神冰冷,讓人後背發寒。
薛漸離用拂塵輕掃二人頭頂,楊采薇抽動了下鼻子,隻覺得有一股奇異的香味,不禁皺了皺眉頭。
潘樾往功德箱裏投了香火錢,和楊采薇跟著洛雲門弟子去了後院齋房。
兩人走進房間,楊采薇便對潘樾說:“這個薛天師,說是修仙高人,可是我看著他,總覺得陰森森的。而且方才靠近他的時候,我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並非一般降真香或沉香的味道。”
“我也聞到了,我們先且住下,再找機會探探他。”
楊采薇點點頭。
兩人坐下休息,潘樾將自己的手搓熱,然後牽起楊采薇的手,給她捂著。
楊采薇意外:“你這是幹嘛?”
“師父說了,你體質寒涼,到了夜裏手腳常常冰冷,我查過了,按這幾個穴位,會幫你祛除寒氣。”潘樾嚐試著按壓穴位,自言自語:“是這兒吧……”
他表情認真,楊采薇看在眼裏,覺得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坦然伸手讓潘樾按摩。
“那兒,再重點……”
按完一隻手,再按另一隻手,燭火搖曳下,猶如尋常夫妻般恩愛。
潘樾抬眼看她,微笑道:“娘子,我討你歡喜了沒有?”
楊采薇故意裝腔,嘖了一聲:“馬馬虎虎吧。”
“那,獎勵一下。”
潘樾側了側臉,示意楊采薇親自己的臉頰。
楊采薇對潘樾的幼稚有些好笑,俯身湊上前去,潘樾卻突然轉過臉來,正吻上了楊采薇。
濃情蜜意之時,門外一個黑影顯現。楊采薇大驚,喊道:“誰啊?”
洛雲門弟子的聲音隔門傳來:“煩稟賓客,洛雲門夜裏禁止隨意走動,二位不可擅出房門。”
潘樾慍怒:“這裏又不是牢獄,為何有這種規矩?”
“薛天師每夜子時便要誦經,天師法力無邊,會驚動鬼神,凡人撞見,恐損福壽。”
弟子說完便離去,潘樾和楊采薇對視一眼,麵色凝重起來。
*
夜深後,一個身影在院中悄然而過。
巡夜的弟子們走來,潘樾閃身牆後,待他們巡邏過去,迅速潛入後院。
薛天師的房間空無一人,潘樾翻窗而入,四處環視。房間裏擺著一張煉丹的爐鼎,靠牆的架子上還擺放著各種丹藥、經書、符篆。
潘樾拿起一粒丹藥,仔細聞了聞。
夢華香?!
夢華香能攝人心魄,一個道長為什麽會用這種香?
潘樾從爐鼎走過,看著前麵書架書架上的書,紙張發黃的《歸藏回天錄》擺在角落,潘樾取下翻看,看到符咒那頁,有不同符咒的解語,上麵的圖案,正與八位死者身上貼的符咒相同!
符文中央,還有兩個字,寫著:離冼。
這是何意?潘樾不解。
突然間,房間裏響起了誦經聲。
“北鬥七星。朝拱二尊。隨時運建。應氣常存。天皇大帝。紫微玄辰。”
潘樾尋找著聲音來源,隻覺得發自地府。
“光明燭世。大若車輪。閉人死戶。開人生門……”
念及此,房間後門突然毫無征兆地開了,潘樾一驚,趕緊閃身屏風後麵。
薛漸離走來,潘樾緊貼屏風,大氣不敢出。
薛漸離坐下,在蒲團上盤膝打坐,他聽著誦經聲,神情甚是安詳。
潘樾注意到薛天師鞋底有泥土和枯葉,他轉頭看向後門,門外是一個小院,小院雜草叢生,看起來像久未有人打掃,雜草中有一個小小的神龕。
潘樾轉頭再看看薛漸離,見他打坐之地,正對著門外的小院。
洛雲門齋房裏,楊采薇正焦急地踱步等待,這時潘樾開門回來。
她上前問:“怎麽樣?”
“薛漸離的房間有問題,我在裏麵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而且,作為門主,他房後的庭院卻雜草叢生,疏於打理,他還成夜對著裏麵一座小小的神龕打坐念經。”
“神龕?”
“嗯,明日想辦法再去探一下。”
*
銀雨樓大殿,烈火熊熊,卓山巨的聲音遠遠傳來。
“江兒,京城那人睚眥必報,隻有我死,你才能活……”
卓瀾江猛然從夢中驚醒,額頭一層細密的汗珠,氣喘籲籲。清晨的陽光照了進來,他深吸一口氣,起身穿衣。
走出廂房,隻見院中擺了一張小桌,上麵放著豐盛的小菜、包子。
白小笙從隔壁廂房走了出來,還端著兩碗粥,看見卓瀾江,說:“吃不吃飯?準備了你的。”
卓瀾江驚愕:“你怎麽還沒走?”
“我來京城賣鐲子,還沒地兒落腳呢。昨日看這裏挺不錯的,鬧中取靜,房租也便宜,就問了房主,租下了這間東廂房。”
卓瀾江正色道:“白小笙,我來京城不是為了遊山玩水,你這樣,隻會自找苦吃。”
“我哪樣?我又沒有纏著你,這是你家的房子啊?”
白小笙理直氣壯,卓瀾江無奈,轉身走開。
“哎,吃不吃飯?”
卓瀾江頭也不回,白小笙不急不惱,坐下自己吃了起來。
*
縣衙院子裏,阿澤正幫著淩兒把花盆搬出來曬太陽。
淩兒看著長勢良好的枝葉,不禁心生感慨:“這些花越開來越好,足以說明小姐有幾天沒有著家了。”
“跟我家公子在一起,你就放心好了。”
“阿澤,你說他們會走到一起,完婚成家嗎?”
阿澤疑惑問道:“怎麽突然提這個?”
“沒什麽,我隻是突然想到,潘大人前有楊姑娘,後有郡主,我家小姐擺在什麽位置呢,替我們家小姐擔憂罷了。”
淩兒望著遠方,喃喃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