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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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蕪山崖之上,淩兒被鐵鎖鏈綁在一棵大樹上,徒勞地掙紮。

    陸哀歌綁緊鎖鏈,平靜地喃喃道:“我中斷了九年的獻祭,終於可以重新開始了。”

    淩兒想要呼救,嘴已經被堵上,脖子被鎖鏈緊緊勒住。

    “你別怕,你是我的第五個祭品,被我選中是你的幸運。”陸哀歌對她說:“為了感謝你們幫我重獲自由,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一點,待會一道雷電劈下來,你就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陰雲密布,雷聲隆隆響起。

    “是時候了。”

    陸哀歌咬破手指,用血在紙上書寫符文,正要動手,薛漸離突然現身,揮劍阻攔,!陸哀歌眼神一凜,拔劍相向。

    兩人對峙,劍招相同,宛若倒影。

    “哀歌,收手吧,別再造殺孽了。”薛漸離說。

    陸哀歌冷冷道:“薛漸離,你已經關了我九年,如今你覺得你還能阻我嗎?”

    “九年前,我就錯了……”

    *

    原來,當年的薛漸離目睹陸哀歌將一名女子溺進水甕,不敢置信。

    “哀歌,你在幹什麽?”

    陸哀歌微笑不語。

    薛漸離明白過來,憤怒道:“果然,之前那三名女子也都是你殺的!”

    “是。”

    “你假死不是為了複活我,而是為了殺人,哀歌!你是怎麽答應我的!此法邪惡,永世不得為之!”

    薛漸離情緒激動,咳嗽起來,陸哀歌連忙扶住他。

    “師父,我知道你不想沾血,這些我來做 ,你隻管坐享其成,等我完成了獻祭,你的傷就沒有問題,咱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什麽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了!”

    “可你知不知道,殺人是要償命的!”

    “所以我才吃下閉息丹,讓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誰會懷疑一個死人呢?師父,我已經獻祭了四人,符篆上寫的都是你我二人的名字,再獻祭四人,我們便可以超脫生老病死,永世都不用分開,好不好?“

    薛漸離無言,點了點頭。

    陸哀歌露出笑容,下一秒,卻被薛漸離出掌擊倒,在他懷裏失去了神智……

    *

    “哀歌,是師父沒有教好你,都是我的錯。”

    山崖上,薛漸離望著與自己拔劍相向的陸哀歌,沉痛地說。

    “住嘴!薛漸離,我曾經敬你,愛你,奉你若神明一心隻為你,我以為我為你做了這麽多,你心中總會有我,我不求你如何待我,隻願你永遠在我身邊,可當你騙我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你冷酷,虛偽,隻在乎那些虛名,對我沒有任何情感,我以前願意為你而死,而現在,我隻想親手殺了你!”

    陸哀歌出招,劍光閃爍,薛漸離揮劍抵擋。

    山風呼嘯,衣袂飄揚,如同多年前在山崖練劍的場景,而此刻,兩人卻揮劍相向。

    薛漸離占據上風,眼看著就要刺中陸哀歌,刹那間,卻收回了手。

    陸哀歌的劍尖刺穿薛漸離的胸膛,血湧如注。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問:“你為何不躲?”

    “我心中要是無你,為何要許你哀歌,為何不將你交給官府,隻要讓你留在身邊……你是為了我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我的死能讓你收手,那我心甘情願。”

    薛漸離說著,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陸哀歌雙手顫抖,痛喊著抱住薛漸離的屍身,近乎瘋癲。

    “師父,你再等等,我馬上就去寫符,我們馬上就可以永生了,好不好?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薛漸離已然瞑目,再也聽不見陸哀歌的呼喊。

    此時,潘樾和楊采薇趕到,看見被綁在樹上的淩兒,連忙上前。阿澤率先衝過去,揮劍砍斷鐵鏈,將淩兒救下。

    淩兒哭著抱住阿澤,抽噎不止:“阿澤,嚇死我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阿澤輕拍她的後背,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陸哀歌踉蹌著站起來,看見事情敗局已定,露出了絕望的微笑。

    她提起劍,沒有一絲猶豫,引頸自刎,倒在了薛漸離的身旁。

    臨死前,陸哀歌終於握住了薛漸離的手,呢喃道:

    “哀歌和漸離,謂若傍無人。師父,我們可以永永遠遠,在一起了……”

    潘樾和楊采薇望著眼前這一幕,沉默無語。

    *

    次日,縣衙。

    淩兒穿過院中長廊,阿澤一直跟在後麵。

    淩兒回頭,笑盈盈道:“阿澤,我隻是去買點菜,你不用一直跟著我。”

    “不行,我家公子吩咐了,你剛剛遇險,這幾天我都得陪著你。”

    淩兒狐疑,說道:“哦,原來是潘大人的命令啊,那過幾天我就沒這個待遇了。”

    “當然不是了,你願意的話,今天,明天,每天,我都想陪著你。”

    阿澤情急亂說話,淩兒忍俊不禁,又有些羞赧地低下頭去。

    潘樾走進二堂,對楊采薇說:“沒想到,當年沸沸揚揚的天師複活案,背後竟是這樣一個故事。”

    “反正淩兒說她被綁的時候,聽到陸哀歌說,她殺了四個人的時候就被囚禁了,那說明剩下的四個死者,是有人模仿陸哀歌作案,其中就有商姑娘。”

    “不錯,看來,得重新調查一下那四名死者,看看她們的身份究竟有什麽特殊。”潘樾說。

    次日,劉捕快帶人將四具骷髏小心抬到停屍房,然後退下。

    楊采薇攤開皮褡褳,拿起仵作工具,檢查屍體。

    森森白骨,衣服布片都已腐朽成灰。楊采薇上前檢查屍骨,發現骷髏頭的嘴裏有什麽東西,用仵作夾伸入口中,取出了一枚已經鏽跡斑斑的銅錢。

    潘樾蹙眉看著,說:“這是……銅錢?”

    楊采薇篤定道:“她的真實身份是一名歌妓!”

    潘樾疑惑:“為何?”

    “這是百花宮的習俗,歌妓下葬時,隻要在她們嘴裏放入一枚銅錢,寄望她們來世托生在富裕人家,不再為銀錢所困。我在義莊收屍的時候,見過多次。”

    “那其他三名女子會不會也是……”

    楊采薇去檢查其他三具骷髏,從她們口中都取出了銅錢。

    看來,此事定與百花宮有關!

    *

    此時百花宮中,青帝站在房間,摩挲著一方錦帕,像是在沉思什麽。

    芸兒帶著一隊歌妓進來,說:“阿姐,她們是這次挑選出來,要送去京城的歌妓,請阿姐過目。”

    青帝點點頭,起身上前,一一審視過去,歌妓們各個粉雕玉琢,青春芳華。

    “不錯,婢婢嫋嫋,豆蔻梢頭……就跟十年前的她們一模一樣。”

    青帝眼裏閃過一絲憂傷,很快又恢複正常。

    “行了,你們下去吧。”

    眾歌妓退下,此時一個侍女進來,說:“宮主,潘大人和上官小姐求見。”

    楊采薇和潘樾在包廂等著,片刻後,青帝嫋嫋婷婷地走來。

    “潘大人,上官小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怎麽也不提前知會一聲,我也好著人安排,好好款待二位。”

    潘樾說:“青姑娘不必客氣,我們今天來,不是與你寒暄的。”

    青帝饒有趣味地看著潘樾和楊采薇。說:“:哦,那二位有何指教?”

    楊采薇將四枚銅錢放在桌上,青帝的笑容瞬間消失。

    潘樾直視青帝,問:“你是凶手,還是別有隱情,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青帝看著那四枚銅錢,長歎了一口氣。

    “你們隨我來吧。”

    青帝帶著潘樾和楊采薇走進自己的房間,迎麵的牆上掛著一幅壁畫。

    她挪動了一下桌上的燭台,壁畫升了上去,露出後麵的暗格,暗格裏擺著四個靈位,各自寫著:雲裳、雲畫、雲清、雲舒。

    “這才她們真正的名字,可憐她們的墓碑上,都隻能刻著化名。她們不是我殺的,這些年我通過我手底下的雲雀兒,一直在搜集那夥人的消息,就是想為她們報仇。”

    潘樾說:“所以你告知我線索,讓我看到沈嚴牢房的水波紋圖案,最後查到新鄭書院和銀雨樓。”

    “是。”

    “為什麽一直暗中引導,卻不願露麵?”楊采薇問。

    “因為我害怕落得跟她們一樣的下場。”

    “你跟水波紋組織到底什麽關係?跟她們到底什麽關係?”

    “她們都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歌妓,尤其雲裳,我與她情同姐妹。百花宮每年都會選拔一批佼佼者,送給京城一個位高權重的官員,那一年選中了她們。雲裳滿懷希望,本以為會過上好日子,可誰成想,不到半年就偷偷跑了回來……”

    當時,她們狼狽逃回百花宮,懇求道:“阿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們。”

    青帝驚愕:“到底出什麽事了,你們怎麽偷跑回來了?”

    雲裳說:“我們陪客的時候,無意聽到了客人的秘密。原來買我們的那個官員竟然是敵國奸細,而且他在禾陽也有勢力。我們被人發現,害怕被滅口,隻能連夜逃出,來找阿姐商量對策。”

    “有這種事?先別自亂陣腳,我想他們絕對想不到,你們會回禾陽。”

    “我也是這樣想,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青帝思忖片刻,安撫她們:“這樣,你們先掩藏身份,在禾陽躲一陣子,有事我還可以照應你們。”

    歌妓們點頭。

    青帝繼續講述:“雲裳覺得這樣東躲西藏不是辦法,就給當時的大理寺卿楊大人寫了一封舉報信,寄希望於楊大人能扳倒那人。雲裳行事十分小心,可消息不知怎的還是走漏了……”

    當時,雲裳在來鳳客棧,透過窗戶眺望望月橋,楊濟安出現在橋上,正四下尋找,雲裳欣喜地準備過去,卻發現不遠處,有兩個小販互對眼色。

    他們是喬裝的耳目,在跟著楊濟安,雲裳知道不妙,趕緊將窗戶關上。

    “沒過多久,就傳來了楊大人一家被殺的消息,我們這才知道,那些人手眼通天,根本不是我們這種小小歌妓惹得起的。雲裳她們便隱姓埋名,在禾陽生活下來,彼此之間也裝作不認識,以前種種,如夢一場。本以為一年過去,那些人放棄了追查,沒想到出了天師複活案,其中一個姐妹被殺了。剩下三人很害怕,不知道是天師殺人,還是水波紋組織找上了她們。”

    書香門第,一名歌妓被渾身焦黑死在院中,官府查案,圍觀群眾指指點點。

    雲裳和其他兩個歌妓也分散在人群中,互看一眼,神色慌張。

    “接下來的一個月,另兩個姐妹也陸續死了。雲裳很害怕,覺得下一個就會輪到她……”

    當時,雲裳來到百花宮,苦惱地對青帝說:“阿姐,肯定是因為我寫了那封舉報信,才會被那些人發現的,是我害了姐妹們,是我對不起她們。”

    “你別胡思亂想了。”青帝安慰。

    “不,我知道,下一個死的就是我,那些人肯定會來找我的。”

    “要不你搬來百花宮跟我一起住,萬一有什麽事……”

    雲裳搖頭:“不行。阿姐你已經幫我夠多了,我不能再拖累你。這兩年的日子,仿佛是偷來的,我也想開了,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吧。”

    她拿出一根帕子,遞給青帝,上麵繡有一隻金色的辟邪桃拔,桃拔有鹿角,形似獅子,身有雙翼。

    “阿姐,這帕子送給你,上麵的桃拔是我親手繡的,希望能保佑你無災無病。以後我不在了,你看著它,也算是個念想。”

    雲裳眼中泛淚,青帝聽著,也十分哀傷。

    ……

    此時此刻,青帝說完,手裏摩挲著那根手帕,情思波動。

    “那天見了雲裳後,我便派人暗中在她的花店附近看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第二天,雲裳離家買菜就此失蹤,在後山被人發現的時候,她已經被人頭澆銅水,變成肉身金像。”

    青帝說著,眼中晶瑩。楊采薇和潘樾聽著,也十分唏噓。

    “她說的那個朝中官員,你知道是誰嗎?”潘樾問道。

    “雲裳沒說,我也不敢問,這種事,知道了便是危險。那件事發生以後,我像往常一樣每年往京城輸送歌妓,不敢讓人瞧出一絲異樣。”

    楊采薇問:“那你可知道這些歌妓會送往什麽地方?”

    “我不知道具體地址,那些人行事很神秘,有中間人會來將她們接走。”

    潘樾沉吟:“你方才說每年都送一批人,那今年也有?”

    “是,過幾日,便是送歌妓進京的日子。”

    “這一次,我們跟你一起去。”

    青帝聽到潘樾的話,麵露驚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