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上，賈夫人魂不守舍地坐著，賈太尉親自端來一碗湯，放在賈夫人麵前。

    “夫人，我讓下人做了一碗安神的湯，你多少喝一點。”

    賈夫人聽見丈夫說話，竟像是驚惶了一瞬，抬起頭來時，雙眼通紅。

    “人抓到了嗎？”她問。

    賈太尉黯然搖頭，說：“不過夫人放心，城門已經設下關卡，禁軍也在全程搜捕，他們已經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逃。”

    公堂之上，楊采薇重傷昏迷前的話猶在耳邊。

    “棲霞嶺因枕邊人……”

    賈夫人心神不寧的狀態，被賈太尉一眼看穿。他坐到了賈夫人身邊，溫和地說：“夫人，你是不是還在想楊家罪女今天在公堂上說的那句話呀？”

    賈夫人眼神閃爍，不置可否。

    “當年，我父親在洛西被殺，我的腿也在那裏摔斷，從此便成了我心中之痛。這些年來，我和箐兒都是用小戲中的棲霞嶺代稱，此時我從未與任何人說過，若不是箐兒所說，那楊采薇如何得知？”

    賈太尉沉吟片刻，說：“我想啊，一定是潘樾偶然在箐兒那兒知道了棲霞嶺一事，為了救這個楊采薇，借此編造故事。他們兩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我看呀，這箐兒的死，與潘樾也脫不了幹係。”

    他攬過賈夫人的肩，柔聲安慰：“夫人放心，等我抓到他們兩個，一定讓他們為箐兒償命。”

    賈夫人望著丈夫深情的雙眼，啜泣著點點頭。

    *

    深夜，大宅書房。

    賈太尉再次坐在了陰影裏，麵色鐵青，左驚飛站在旁邊，氣氛沉重。

    賈太尉歎了口氣，說：“沒想到潘樾竟鋌而走險，當堂就公開了楊采薇的身份。”

    左驚飛憤然：“這次讓他逃了，真是太可惜了。”

    “困獸猶鬥，禽困覆車，倒是我之前小看他了。”賈太尉說。

    左驚飛連忙出言安慰：“兩個殺人逃犯，諒他們也翻不出什麽風浪。”

    賈太尉閉目沉思，腦海裏掠過一個名字，突然睜開了眼。

    “卓瀾江今天在現場，可有什麽異常？”

    “這我倒沒發現什麽。”左驚飛回答，“您覺得他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最好。在我出任大司馬之前，千萬不能有任何紕漏。給禁軍統領遞個話，遇上潘樾和那個楊家孤女，不用抓，毋需審，就地斬殺。”

    “是。”

    *

    京城街頭，人來人往。

    梧溪客棧裏，潘樾把一碗藥吹涼，端給楊采薇，微笑著看著她喝下。

    楊采薇的臉色已經不像在獄中那般枯槁，她一口把藥喝光，把碗還給潘樾。

    “看你這氣色，好像比之前好很多了。”潘樾欣慰地說。

    楊采薇把目光投向桌上的大包小包，笑道：“等把小笙抓的藥喝完，我怕都要胖一圈。”

    潘樾向外望去，疑惑道：“說起來，好像一早上都沒見到小笙了。”

    “她回小院了，說是怕阿江回來看不到她。”楊采薇無奈，“小笙她平時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她這個樣子，我還真沒見過。”

    “對了，那日我在廷尉府，好像看到卓瀾江了。”

    “真的嗎？”楊采薇驚愕。

    潘樾點頭，說：“但是情況緊急，沒來得及跟他說上話。”

    楊采薇得知卓瀾江就在京城，心中寬慰了幾分，但又湧上來一股強烈的不安。

    “我們得趕緊想辦法找到他，這遲一分我就怕多一分危險。”

    “是啊。”潘樾也眉頭緊鎖。

    忽然，門外傳來淩兒的聲音：“青姑娘來了。”

    楊采薇與潘樾對視一眼，兩人都感到意外，起身迎接。

    青帝帶著芸兒進屋，潘樾問道：“你們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我們剛離開京城不久，就知道你們出了事情，我想必定是幕後黑手所為，所以我們半途折返，看看能幫上你們什麽。”青帝微笑著說。

    芸兒說：“我們本來打算先在這裏落腳，再打聽你們的消息，沒想到在巷子口看到阿澤守著，才知道你們也在這裏。”

    “外麵都是追兵，往外逃不如往裏躲。”潘樾解釋。

    青帝肯定地點點頭，又望向楊采薇，兩人相視一笑。

    “我應該叫你楊姑娘吧。”

    楊采薇有些不好意思，說：“之前隱瞞身份實屬迫不得已，還請青姑娘見諒。”

    “當年雲裳的一封告密信，將楊大人卷了進去，連累你家破人亡，飄零多年，若我能為你做些什麽，也算是替雲裳彌補一些虧欠。”

    楊采薇心中感動，說：“多謝。”

    *

    大街小巷中，禁軍拿著潘樾與楊采薇的畫像四處詢問。

    “有沒有見過這一男一女？”

    包子鋪小販看了畫像，搖搖頭說：“沒有。”

    “那今日在附近，有沒有出現可疑之人？”

    “今天早上有個姑娘，看著挺水靈的，以前在咱們這片沒見過，她買了好多包子，我看她進了前麵的柳街三巷。”

    “你確定？”

    “確定。”

    巷口陰影中，阿澤躲在牆後望著禁軍的背影，聽到他們的對話，連忙回去報信。

    阿澤推門而入，對眾人說：“禁軍搜到附近了！”

    眾人站起來，麵麵相覷。青帝對潘樾說：“潘大人，楊姑娘，你們從後門先走。”

    “那你們呢？”楊采薇擔心問道。

    “放心，我自有方法應付，快走。”

    “小心。”潘樾囑咐道，帶著楊采薇從後門匆匆逃走。

    他們前腳剛逃離，禁軍隊伍後腳就闖進院中，青帝帶著芸兒迎了上去，剛想說話，禁軍首領直接下令：“搜！”

    “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私闖民宅？”青帝質問。

    “奉旨捉拿逃犯！”

    “逃犯？！”青帝麵露驚愕。

    禁軍頭領盤問：“這裏就你們兩個人住？”

    青帝點頭說：“是啊，我與妹妹來京城賣藝，昨日剛剛下榻此處。”

    禁軍狐疑，繼續質問道：“就你們兩個人，買這麽多包子做什麽？”

    青帝莞爾一笑，從容回答：“昨日有幾個孩童上門行乞，我見他們可憐，今日就叫妹妹多買了些吃的給他們。怎麽，如今行善事也犯法嗎？”

    禁軍頭領無言以對，此時士兵們搜索完畢，回來稟告：“大人，沒有。”

    頭領又看了她們一眼，實在找不到破綻，帶領著士兵們離開了。

    潘樾和楊采薇低頭走在小巷裏，見前方有禁軍把守，二人轉身往後走去。

    “到處都是禁軍搜查，我們去哪兒？”楊采薇低聲問。

    此時，另一隊禁軍搜查過來，前有狼後有虎，二人轉身拐進岔路，禁軍發現二人形跡。

    “什麽人，站住！”

    潘樾和楊采薇不顧，疾步而行，禁軍快步追上。

    四方追兵如同一張大網，無論潘樾和楊采薇往哪兒跑，都無法擺脫禁軍的追捕。正在走投無路之際，一扇門突然拉開，一個蒙麵人露出身影。

    “跟我來！”

    潘樾和楊采薇對視一眼，跟在蒙麵人身後，三人穿過走廊，走廊盡頭竟是另一個門口，蒙麵人開門而出。

    眼前是一條沒有人的僻靜小巷，蒙麵人壓低聲音說：“這條路沒人，你們快走。”

    蒙麵人說完就走，楊采薇叫住他，喊道：“阿江！”

    蒙麵人身形一頓，沒有回答。

    “阿江，我知道是你，你為什麽不告而別，你知道我們多擔心你嗎？”

    “你認錯人了。”

    潘樾說：“卓瀾江，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你想潛入賈太尉身邊，殺他為卓當家報仇，可賈太尉身邊藏龍臥虎，你要行刺勢必九死一生。”

    卓瀾江冷冷地回答：“從來到京城那天起，我就沒想過活。”

    江說完此話，卓瀾江抬腳便走。楊采薇著急地喊道：“那小笙怎麽辦？你以為你死了，她還能好好活著嗎？”

    卓瀾江神情微微一變，但他沒有停步。楊采薇在他身後喊：“城南梧溪客棧，我們會在那裏等你，阿江，你一定要來！”

    卓瀾江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盡頭。

    夜幕漸深，卓瀾江在街道上走著，耳旁中不斷回響著楊采薇那番話。

    “那小笙怎麽辦？你以為你死了，她還能好好活著嗎？”

    這句話讓卓瀾江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靜。

    夜半三更，廂房的窗口開著，溫暖的燭光從屋子裏透出來，白小笙在房間裏忙活著。

    院中一個人影緩緩靠近窗口，看著裏麵，正是卓瀾江。

    卓瀾江站在黑暗中，看著房內，隻見桌上放著幾樣家常小炒，無論米飯還是碗筷都是兩份。

    卓瀾江不解，為何碗筷都是兩副，她在等誰？

    白小笙坐下來，端起碗，看了看身旁的空位。

    “阿江……”

    卓瀾江一驚，以為白小笙發現了自己，趕緊往回退了一步。

    誰知白小笙仍舊自說自話：“這是你走後的第十七頓飯了，每次我都做兩人份，總覺得你不會就這樣拋下我，說不定哪天一聲不響就回來了，說不準就是今天呢？”

    白小笙抬起頭看著窗外，外麵一片黑暗，她什麽也看不到。

    卓瀾江卻看到了白小笙的臉，麵帶微笑，卻眼角噙淚。

    “我可警告你，你要回來就趕緊的，不然我就把你的那份也一起吃了。”

    白小笙大口往嘴裏扒著飯，眼角卻流下一行眼淚。她吃飯時一低頭，脖子上的平安扣從衣服中掉出來，掛在脖子上晃晃悠悠。

    卓瀾江看著，心中一軟，麵露心疼之色。

    白小笙解下平安扣，走到門口，仰頭自言自語：“老天爺，你一定要保佑那個大騙子，平平安安地，把他完完整整地還給我……”

    風吹樹梢，也吹拂著白小笙的發絲，卓瀾江在她身後靜靜凝望，沉默不語。

    似乎有心靈感應，白小笙忽然回頭，卓瀾江來不及躲閃，四目相對，時光仿佛靜止，唯有微風吹起兩人的衣擺，靜訴著思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