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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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樾和楊采薇回到梧溪客棧,芸兒迎了上來,麵露欣慰。
“潘大人,楊姑娘,你們沒事我就放心了。”
芸兒收拾出一間更隱蔽的屋子,潘樾扶楊采薇進屋休息,路上楊采薇突然悶哼一聲,踉蹌著捂了捂腳踝。
“怎麽了?是不是傷口又痛了?”潘樾關切地問。
“不是,應該是走路走久了。”
潘樾扶著楊采薇坐到一邊,拉起裙擺,發現腳踝已經紅腫了一片,心疼不已。
“我讓芸兒去買藥酒。”
“這點小事,哪那麽嬌貴啊。以前背屍體的時候,磕著崴著都是家常便飯,我休息一陣就好了。”
潘樾輕輕地抓起她的腳踝,鄭重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對著手掌嗬了口氣,搓熱手掌,溫柔地按摩。
“以前是以前,現在有我,隻要是你的事,就不是小事。好點了嗎?”
楊采薇莞爾一笑:“嗯,比藥酒管用多了。”
青帝遠遠走了過來,問:“楊姑娘的腳怎麽了?”
楊采薇回答:“之前練了幾天雲間舞,從那以後每次走路多了,腳踝就開始疼。”
“跳雲間舞就是這樣,因為一直在高縱輕躡,浮騰累跪,對腳踝損傷很大。我當初腳踝骨頭都練到變形,才漸漸感覺不到疼痛。你隻是皮肉浮腫,休息兩天就好了。”
楊采薇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麽,瞪大眼睛,猛地站起。
“青姑娘,剛方才說什麽?”
青帝不解:“我說你隻是皮肉浮腫,休息兩天就好了。”
“不是,是上一句。”
“我當初腳踝骨頭都練到變形,才漸漸感覺不到疼痛……”
楊采薇激動地說:“我不過練了幾天雲間舞,腳踝就這樣,長時間練習雲間舞的
人,腳踝是不是都會變形?”
“是啊,無一例外。”
“可我記得天師案中的四具白骨,沒有一具腳踝是異樣的!”
此言一出,潘樾和青帝都大為意外。
潘樾頓悟:“也就是說……那四個死者裏麵,根本沒有雲裳?!”
“不錯!我之前一直覺得奇怪的是,水波紋組織要殺雲裳她們滅口,為何要選擇這麽大費周章的方式。在罪惡之城,殺幾個無依無靠的外地女子,對他們來說根本不值一曬。”
潘樾接著她的話頭推理:“殺手之所以會效仿陸天師,用銅水澆築屍體,不是害怕被官府追查,而是為了瞞天過海,讓人以為死的就是雲裳。”
楊采薇想象著當時的畫麵,左驚飛把一個女子放進模子裏,將燒熱的銅水從頭澆下,青煙直冒,女子發出慘叫,雲裳在一旁看著,似是不忍,別過頭去……
青帝聽著,仍不敢置信。
“不可能……絕不可能!我與雲裳情同姐妹,雲裳心性純良,她怎會欺瞞於我?”
楊采薇說:“青姑娘,我知道你對雲裳的感情,可你真的了解她嗎?”
青帝一怔,想起當時自己挽留雲裳的情景。
“要不你搬來百花宮跟我一起住,萬一有什麽事……”
雲裳打斷她:“不行,阿姐你已經幫我夠多了,我不能再拖累你。這兩年的日子,仿佛是偷來的,我也想開了,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吧。”
雲裳拿出一根帕子,遞給青帝,上麵繡有一隻金色的辟邪桃拔,桃拔有鹿角,形似獅子,身有雙翼。
“阿姐,這帕子送給你,上麵的桃拔是我親手繡的,希望能保佑你無災無病。以後我不在了,你看著它,也算是個念想。”
雲裳眼中泛淚,青帝聽著,也十分哀傷。
青帝回想往事,怔怔地說:“現在想來,雲裳仿佛知道那是見我的最後一麵,難道她真的……”
楊采薇打斷她,說:“這也隻是我們的推測,那個,今天大家都應該累了,要不先休息?”
楊采薇向芸兒使了個眼色, 芸兒會意,扶著青帝說:“走吧,姐姐。”
青帝仍然一副不敢置信的哀傷表情,跟隨芸兒離去。等她們走遠,楊采薇喃喃道:“這樣的真相,會不會太殘忍了……”
“隻要是真相,她就有知道的權利。”潘樾說。
楊采薇黯然點頭,潘樾問道:“對了,你方才是不是有什麽話沒說?”
“嗯,青姑娘曾經說過,雲裳在最後一次見她時,提到京城有個愛慕她的男子,而且我當時潛入蒔蘿苑的時候,萬媽媽也曾經說過。”
當時,萬媽媽望著那個聾婆子,輕蔑地對楊采薇說:“你別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十年前她也是蒔蘿苑風頭正盛的姑娘,因為打了頭牌一巴掌,被左苑主懲罰,最終,落得這個下場……”
楊采薇分析道:“十年前的頭牌,無疑就是雲裳。左驚飛這樣為她撐腰,她跟那個左驚飛關係匪淺。”
“如此一來,這一切都說得通了。賈太尉一定非常信任左驚飛,才會將蒔蘿苑這麽機密的地方交予他打理。雲裳等人出逃到禾陽後,左驚飛奉命追殺,他不忍心殺死自己心愛的女子,又不敢背叛賈太尉,所以就想出了這樣一個李代桃僵的計劃。”
“如果我們能找到雲裳,她就是扳倒賈太尉最有力的人證。”
正說著,外麵忽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潘樾警覺,持劍隔門問道:“誰?!”
“我。”
聲音熟悉,正是卓瀾江。楊采薇驚喜,打開門讓他進來。
*
一盞油燈,潘樾、楊采薇、卓瀾江坐在房間中。
桌上攤著一張紙,潘樾一邊作畫,一邊複盤所有跟賈太尉有關的線索。
“二十多年前,賈荃從薑胡來到我朝,他收攏了卓山巨、顧雍、陳掌院等人,分發令牌,許以富貴,在禾陽編織了一張巨大的罪惡之網。銀雨樓為他斂財,濟善宮為他殺人,新鄭書院為他走私青鹽。與此同時,他在京城秘密經營蒔蘿苑,以財色開道,一步步爬上太尉之位。”
楊采薇說:“如今時機成熟,他賄賂司鹽都尉,搞到通關文牒,將私鹽運往西北,低價拋售,引發軍隊嘩變,趁機奪取兵權,為薑胡進犯大開方便之門。”
卓瀾江告訴他們:“這個月十五,賈太尉會在太尉府接印,拜大司馬。在此之前,我們一定要阻止他。”
潘樾說:“隻剩七天了。兵權一旦到手,一切都將無法挽回。賈荃的陰謀已經昭然若揭,隻可惜我們沒有一點切實的證據,就算上書呈情,皇上根本不會相信,隻會認為我們誣告。”
楊采薇問:“阿江,你可知道一個叫左驚飛的人?”
“是賈荃的親信,就在太尉府裏,怎麽了?”
“我們在找一個叫雲裳的歌伎,她就是當年給我爹寫告密信的關鍵人證,左驚飛跟她關係匪淺,你可見過?”
“沒有。據我所知,左驚飛身邊並沒有親近的女子。”
潘樾沉吟:“看來他行事十分隱蔽,能把賈荃瞞得毫不知情,隻怕找到她,沒那麽容易。”
楊采薇篤定地說:“不怕,既然已經鎖定了左驚飛,隻要雲裳還活在世上,那就一定能夠找到線索。”
卓瀾江看著潘樾畫的畫,突然注意到新鄭書院後山,陳掌院被圈了出來。
“為什麽單單圈出陳掌院?”他問。
“陳掌院從禾陽逃走時,帶走了一本賬冊,裏麵記錄著走私青鹽的來往賬目。若能找到這本賬冊,就能證明賈太尉所做的勾當。隻可惜,陳掌院不知人在何處。”
卓瀾江說:“我知道,他就在太尉府,他很可能已經將這本賬冊交給了賈太尉。”
“那就是說,隻要找到了這本賬冊,我們就有證據了!”楊采薇眼裏閃過光芒,感覺抓住了一線希望。
“我找機會,在賈荃府裏一間一間地搜查,肯定會有線索。”卓瀾江說。
“不行。”潘樾看著卓瀾江,“這太危險了!”
“之前你挨了我一劍,賈荃對我還算信任,潛伏在他身邊這麽久,總該有點用處吧。”
楊采薇有些難過:“阿江……”
“我已經做過決定了,此事不光是為了你們,也是為了我自己。這件事情我若是沒有盡全力,我無法給自己一個交待,也無顏再做你的朋友。授印儀式之前,我會將賬冊交到你們手裏,扳倒賈荃以後,帶上小笙,我們一起回禾陽。”
卓瀾江微笑著說,楊采薇和潘樾看他態度堅決,也就不再阻攔。
“好,今日我們以茶代酒,幹了這杯,等功成之日,我們再大醉三天。”潘樾說。
三隻茶盞相碰,卓瀾江說:“一言為定。”
*
次日,卓瀾江躲在角落處,遠遠看著仆人走進陳掌院的房間,拿著空的食盒從房間出來。
卓瀾江悄悄跟著,仆人走到了暗門前,卓瀾江從身後敲暈了他,將人拖到僻靜處。
須臾,卓瀾江穿著仆人的衣服,拎著食盒從角落走出,推開暗門,進入太尉府。
卓瀾江一邊走一邊觀察太尉府環境。隻見太尉府雕薨繡檻,庭院幾重,不知何處才是機要之地。
賬冊到底會藏在哪裏?
此時隻聽前方的花廳裏,管家正在吩咐仆人:“把這份賀禮送去書房給老爺過目。小心點,要是磕著碰著,你幾輩子都賠不起。”
“是。”
管家帶著偶人出來,下人手裏捧著一個雕金鑲玉的盒子,二人沿著走廊迎麵而來,卓瀾江趕緊低下頭,側身讓過。
卓瀾江向前走了幾步,待二人走遠,突然返身,跟上二人。
太尉府書房裏,賈太尉和賈夫人正在說話。
“夫人,你這些日子白天不吃晚上不睡,再這樣下去,身子怎麽受的了?皇上很快就要正式冊封我為大司馬,屆時皇後看到你這副模樣,定要怪我沒有好好照顧你。”
賈夫人說:“我不會去冊封大典的,那本應是箐兒出閣的日子,我哪裏都不想去。”
賈太尉俯身,溫柔說道:“可皇上是為了穩定西北軍心才特意操辦這次大典,朝堂上下,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你若不去,豈不顯得我們因私廢公不知好歹。”
賈夫人這才點點頭,賈太尉吩咐丫鬟:扶夫人回房好好休息。
“是。”
丫鬟扶著賈夫人離去,賈太尉滿臉的柔情蜜意瞬間凍結成霜,眼神中還透著一絲輕蔑。
此時管家進來稟報:“老爺,這是王將軍送的升遷賀禮。”
賈太尉微微頷首,掀開盒蓋,黃色的綢緞上放著一顆通體發亮的夜明珠,璀璨奪目,價值連城。
賈太尉摸著夜明珠,愛不釋手。
卓瀾江躲在角落處,看到管家離開。
過了一會兒,賈太尉也離開了,卓瀾江見左右無人,偷偷潛入書房。
卓瀾江先小心地將後窗打開虛掩,再環視屋內,隻有筆墨紙硯等書房尋常之物,然而方才管家送進來的禮物卻不見了。
下人送進來的東西不見了,這裏麵定有暗室!
*
另一邊,街上人來人往,阿澤戴著鬥笠,推著貨車,扮作貨郎在太尉府門口附近擺攤,一邊假裝清掃攤位,一邊緊盯大門。
沒過多久,左驚飛獨自出門,阿澤趕緊跟上。
左驚飛走路警惕,時不時回頭看看,阿澤為防止引起注意,不時在路邊攤位前停步,裝作在買東西。
隻見左驚飛來到一個叫“寧世居”的醫館,阿澤在醫館門口的茶攤前坐下,點了一壺茶,靜靜窺視。
大夫正在門口晾曬藥材,看見左驚飛到來,迎了上去。
“左先生,頭痛病又犯了?”
“是,還需神醫再紮幾針。”
“裏麵請。”
左驚飛跟著大夫走進醫館,門口再無動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