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拜大司馬的黃道吉日，晴空萬裏。

    太尉府前，一輛輛華貴的馬車駛過，當朝高官紛至遝來，互相行禮寒暄，謙讓著走進庭院。

    賈太尉換上了一身甲胄，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大堂之前，春光滿麵，意氣風發。

    官員們紛紛上前，花式吹捧。

    “大司馬身披甲胄，更顯雄風，這以後要對我們多多提攜呀！”

    “是啊，多多提攜……”

    孫熙明拱手作揖：“太尉，不，現在該叫您大司馬了吧！恭喜大司馬！”

    賈太尉嗬嗬一笑，又故作謙虛，溫和地捋了捋胡子。人群之中，他忽然看見一個身穿華服的老者，連忙走上前去。

    “劉國老！您大駕光臨，實乃賈某榮幸啊！”

    劉國老笑道：“往後靠太尉護佑江山社稷，使室家不再有離曠之思，千歲不再有患難之苦啊！”

    “賈荃自當披肝瀝膽，不遺餘力……”

    人群之外，潘瑾遠遠地站著，與他們拉開距離。

    有人注意到他，說：“這不是潘大人嗎？”

    賈太尉笑著說：“潘大人官聲素佳呀，隻不過可惜了，生了一個不爭氣的兒子，被停職查辦了。我呀，看著他可憐，讓他在皇後麵前露露臉，表表衷心嘛。”

    高官們圍在賈太尉周圍，連聲附和奉承。

    大堂之上，皇後坐在高位，賈夫人坐在一旁，沉默不語，臉色仍是有些憔悴。

    皇後看看賈夫人，拉起她的手。

    “我知道你心中還想著箐兒，但是今日，是你夫君的大日子，我特意過來陪你，你也該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才是。”

    賈夫人勉強微笑著，點了點頭。

    太尉府外，楊采薇和潘樾遠遠看著門口，焦急萬分。

    “儀式就要開始了，阿江怎麽還不來？”

    潘樾眉頭緊蹙，心中湧上不祥的預感。

    郊外小院，白小笙睡醒出門，伸了個懶腰，院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白小笙疑惑地上前，開門，來人正是陳掌院。

    “你是白小笙?”

    “是我。”

    陳掌院側身示意，兩個人抬著擔架走進小院，擔架上的屍體蒙著白布。

    白小笙驚恐地看著，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陳掌院指指放在地上的擔架，說：“他讓我來找白小笙。”

    當時，卓瀾江在監獄裏，滿身是血，用最後一絲力氣對陳掌院說：

    “告訴她，我想……我想回到曾經，最好的朋友身邊……好嗎？”

    白小笙全身顫抖，踉蹌著走到卓瀾江的屍體旁邊，想掀開白布看看他的臉，卻又不敢。

    一隻手垂落到擔架旁邊，卓瀾江握著拳，尚未完全幹涸的血跡，在指縫間流淌。白小笙伸手握住，讓他僵硬的手掌舒展開來，一看，憋著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她抬頭望天，想讓眼淚倒流回去，卻終於放棄，伏在卓瀾江身上大哭起來。

    原來他臨死前手裏攥著的，是一顆糖。

    往事曆曆在目——

    深夜河邊，卓瀾江遞給白小笙一顆糖，說：“每當難過的時候，你可以吃點甜的，這樣嘴巴裏的甜味，就會把難過衝散。”

    白小笙嘴上嫌棄，卻把糖塞進嘴裏，破涕為笑。

    而現在，白布之下，卓瀾江一動不動。

    “卓瀾江！你怎麽會這樣，你不是說要回來找我麽？你不是答應過我嗎？你騙人，你騙人……”

    白小笙泣不成聲，任憑眼淚流淌。

    太尉府內，鍾聲敲響。

    皇後端坐龍案之後，官員們分列兩旁，氣氛莊嚴肅穆。

    宰相上前，朗聲道：“老臣奉命傳旨，賈荃聽詔。”

    賈荃下跪，官員們也紛紛下跪。

    “太尉賈荃，蹈德衝素，思心清遠，左右王事數十餘載，仍荷護國之重，綢繆論道之任，為揚我國威，將朕之仁義宣之四海，茲任賈荃為大司馬，授虎符兵權，統領三軍，接詔！”

    賈荃磕頭，伸手接過詔書，一顆心穩穩落在了肚子裏。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偏僻的走廊之下，潘瑾冷眼看著。

    “傳金印紫綬！”

    金印被紅布掀開，宰相繼續宣布：“傳虎符！”

    賈荃準備接過，卻聽見一個聲音遠遠傳來：

    “兵符慎授！”

    賈荃接了個空，臉色一變，回過頭來，眾官員也麵露驚愕，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潘樾與楊采薇並肩走進太尉府，眾府兵紛紛拔劍，指向二人。

    楊采薇捧著一尊靈位，上書：“故長樂郡主劉氏之位。”

    “郡主靈位，誰敢無禮？”

    震懾之下，眾府兵不敢行動，賈荃瞪大眼睛看著他們前來攪局，難以置信。

    “殺人逃犯，竟敢持械闖府！”賈荃指著楊采薇吼道，“給我拿下！”

    府兵將二人包圍，潘樾朗聲道：

    “皇後！郡主之死另有隱情，真凶與敵國奸細有關，望皇後允我呈辯！莫讓郡主死不瞑目！”

    “敵國奸細？”皇後儀態依然端莊，表情卻嚴肅起來。

    孫熙明大聲說道：“皇後，此二人是為了脫罪故意混淆視聽，今日乃是大司馬的晉封大典，切不可因為兩個人的胡攪蠻纏，而耽誤了吉時，臣建議將二人打入大牢，押後再審。”

    突然，潘瑾從走廊裏衝出來，大喊：“皇後娘娘！”

    潘樾意外，潘瑾在庭院正中下跪，大膽諫言：“皇後娘娘，晉封大典固然重要，但事關敵國奸細，非同小可呀娘娘！”

    皇後表情猶疑，潘瑾下定決心，說：“臣……願意賭上微臣的身家性命，求娘娘，再給他一次解釋的機會！”

    潘樾望著父親的背影，心中激蕩。

    眾官員也被潘瑾突如其來的進諫震住，一時間鴉雀無聲。皇後思忖片刻，說：“上前說話。”

    “謝娘娘！”潘瑾磕頭。

    潘樾與楊采薇對視一眼，穿過層層府兵，走到皇後寶座之下。

    賈夫人攔住楊采薇，怒喝：

    “楊采薇殺人在前逃獄在後，人贓並獲鐵證如山，你們還有什麽說辭？”

    潘樾大聲對百官說：“郡主是為了揪出朝中奸細，才不惜自毀清譽，與我假裝聯姻，最終被奸細引入陷阱殺害，而奸細正是以此設局，陷害楊采薇，阻止我們調查。這根本不是一樁情殺，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此言一出，百官皆驚。

    賈夫人聲嘶力竭地說：“不可能！我了解箐兒，沒有人能讓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且不說她與你的婚姻是真是假，到底是什麽人能把她引入陷阱！”

    潘樾不卑不亢：“奸細，正是用夫人你的性命相逼，郡主才不得不就範。”

    賈夫人無法置信，靠近潘樾，問：“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楊采薇說：“棲霞嶺因枕邊人，這是郡主生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害死郡主的人，還有當年在洛西殺死劉將軍伉儷之人，就是賈夫人的枕邊人，太尉賈荃。”

    賈荃變了臉色，楊采薇繼續說：“他的真實身份，是薑族奸細！”

    百官議論紛紛，賈荃怒喝：“一派胡言！”

    “十年前，我爹收到一封告密信，指控朝中有敵國奸細，我爹因調查此事，慘遭殺害。過去十年，我在禾陽隱姓埋名生活，當潘樾找我完婚，敵國奸細又派人刺殺，卻陰差陽錯殺死了冒充我身份的上官芷，我跟潘樾調查發現，敵國奸細扶植勢力，在禾陽走私青鹽，又聯合地下青樓蒔蘿苑進行權色交易，拿到通關文牒，將青鹽走私到西北，為此多人被虐殺。當此人發現潘某奉命前來禾陽探查此案，恐陰謀暴露，故此便利用楊采薇，派人殺害郡主，嫁禍於我二人！”

    皇後皺眉聽著，不知是何態度。

    賈荃冷笑：“好一副伶牙俐齒呀，好一個義正嚴詞！潘樾，你不過是在郡主那兒聽說了棲霞嶺三個字，居然就編造出了一個這麽離譜的故事！我知道，你對這個楊家孤女啊舊情難忘，為了替她脫罪，那是煞費苦心，但我就不明白了，在禾陽縣城，你有花縣令的美名啊，為何為了一個妖女，如此地是非不分呢？”

    孫熙明也幫腔道：“此二人無憑無據，公然汙蔑朝中重臣，按律當誅！禮紀不可廢，朝綱不可亂，請皇後下旨，立即處斬！”

    潘樾反駁：“孫大人怎知我無憑無據？莫不是真的以為，證據都被你們給毀了吧？”

    孫熙明臉色一陣青一陣紫，潘樾拿出一封書信，說：“皇後娘娘，這封信便可證明楊大人的冤情。”

    “這是什麽？”皇後問。

    高公公上前接過信，呈於皇後。

    “這是賈太尉利用青鹽引起軍內嘩變勾押的名單，上麵有賈太尉的印章，嘩變的將軍都在其中。而賈太尉便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者，也就是嫁禍於楊大人的真凶！他趁機奪取兵權，為薑族進犯大開方便之門！”潘樾陳述。

    眾人嘩然，賈太尉驚愕又憤怒，吼道：“潘樾，你——你胡說八道！你汙蔑朝廷命官，來人啊，把他給我押下去！”

    皇後說：“慢著！賈太尉，潘樾所言是否屬實？”

    賈太尉鎮定回答：“皇後娘娘，臣無罪。這份名單明顯是假的。如果臣真是薑族奸細，怎麽會用自己的璽印來簽署呢？這不是自尋死路嗎？請允許臣驗看這封信！”

    皇後點頭，讓高公公將信展示給賈太尉。賈太尉眼前一亮，從懷裏拿出自己的太尉璽印，讓高公公呈給太後。

    “臣的璽印上麵有一個小小的缺口，當年臣在保護陛下時受傷，璽印摔到地上留下了一個痕跡。”

    皇後回憶，似乎確有此事。

    “皇後娘娘您看，這份名單上的璽印呢？它沒有任何缺口或痕跡。說明它隻是一個粗製濫造的贗品！ 禦史台王大人可以作證。”

    王大人拱手道：“確實如此，賈太尉的璽印一直有一個小小缺口，太尉為人簡樸，保留使用至今，現在竟成了潘樾捏造證據，顛倒是非，汙蔑忠良的證據！”

    皇後將狐疑的目光投向潘樾，潘樾再辯：“賈太尉陰險狡詐，自己預先在璽印上動手腳，想好退路，皇後娘娘，請允我傳喚人證！”

    皇後麵色嚴肅，給了身旁的高公公一個眼神。

    “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