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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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叔叔陪公司一路走來,作為晚輩,我很感激,關於股份的重新劃分,我沒有異議。”

    他向後推開椅子,站了起來,環顧一周,深深地鞠了一躬。

    “但請給我些時間處理後事,至於具體事宜我們可以商量。”

    從來請不齊的人相聚一室,在今天,居然是他最後一個踏進會議室。

    “論資排輩,符總恐怕排不上號。”

    會議室很安靜,話插著矛盾應聲落地。

    沒人會替他說話,都在等著,試探他的反應。

    這種事屢見不鮮,從他接手公司開始就有,隻不過從前隻是拿話刺一刺他,後來幹脆所有的風險和事都讓他扛。

    “家父去世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開,希望諸位理解,一旦應了媒體說的公司亂作一團的猜測,就要額外分出很多精力來公關。”

    他的話落在地上,緊接著一個又一個人起身,幾乎擦著他的肩膀過。

    他沒回頭,也沒去送,他就坐在說小不小,卻每每都讓他覺得呼吸不暢的會議室。

    正所謂縱欲者沒有心肝,他越是退讓,越是處於弱勢。

    他總不能生剖出自己的心肝去喂。

    永遠不誠實,永遠不良善,永遠不快樂,他賦予對方的權利,反倒像是自己給公司的祭品,一點點堆積在為公司未來而設的祭壇上。

    他隻是不想把事情做絕,一次次難以推進的會議,屍位素餐的關係戶,額外的工作量,他一直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他永遠得到的都是不信任,不信他真的能放權,不信他真的念舊情。

    目露凶光的野心家還在眺望公司的未來,他們的胃口也在一次次試探中,變得越來越大。

    真心換真心,信的也隻有率先用真心去碰的人。

    他把椅子推回去放好,看著息屏的電腦,又瞥到了戒指。

    不信任...

    他想起怎麽也拉不住的池禦,被電梯關上表情的池禦,歎了口氣,把戒指裝在口袋,打算找機會還給厲盛,又從抽屜裏翻了包煙出來。

    他靠在天台上,又翻了翻日程,還有不到半個小時,又要去應酬了。

    其實不止半個小時,隻不過他總是習慣性地提前到,在細枝末節上也拿出誠意。

    一無是處的酒桌文化竟也成了他能喘口氣的地方,他來者不拒,或者也拒絕不了,推杯換盞中,他又早已浮了一層冷汗。

    構成人係統中癮的濫用,也是某種深刻的壓抑。

    酒精不會改變任何事情,但某刻那近乎失去實感的實感卻提供了一種從現實逃脫的可能性。

    他抬起手臂,做出請的手勢,一路將人送到門口,目送車遠去才算又結束了一場戰爭。

    他去而複返,包廂裏又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點了一碗粥,他答應過池禦要好好吃中飯。

    他身上沾滿嗆人的酒味,當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粥端上來時,好像也衝淡了幾分他渾濁的氣息。

    這次連小半碗都沒吃完...

    他的頭砸在馬桶邊沿,他撥通了司機的電話,但嘴裏含著血什麽也說不出。

    有口難言...有口難言...

    好像又回到了那次吐血倒下的時候,他斜靠在後座,怎麽也坐不起來,直到急促的刹車,緊接著車門被猛地砸響。

    他和厲盛對視的瞬間,整個人就被一股不可抗力抱了起來,突然的騰空震得他眩暈,不自主地攀上了厲盛的胳膊握緊。

    兩人的車正對著,車頭蹭了一道,隻差毫厘,是被逼停的。

    “不是讓你找我?”

    他被放在了後座,厲盛單手打著方向盤,另一隻胳膊搭著扶手。

    “戒指呢。”

    “還給你。”

    厲盛抱著他,他不方便掏口袋,卻直接被扔到了床上。

    “抱歉,手沒勁兒了。”

    床陷下去一大片,厲盛脫了外套,在手上擦了一下就丟在了地上。

    “送出去的東西,我沒有要回來的習慣。”

    外套是深色的,他沒能及時發現,直到厲盛當著他麵一件件褪去衣物,他才看到厲盛的左臂纏著紗布。

    紗布被幹涸的血液染成了黑色,新鮮的血液順著他手臂的肌肉線條一路蜿蜒向下。

    “醫生呢?”

    “不知道。”

    厲盛冷笑了一下,光著上半身,一隻膝蓋已經壓在了床上。

    “你們做了。”

    “你也不是不喜歡,是人不對。”

    和今天會議室那些人眼中的凶光並無二致,他皺眉偏過頭,手抵在厲盛的肩膀上。

    “你先包紮,我還要忙。”

    他知道厲盛當過兵,這種傷對厲盛來說不在話下。

    “這麽喜歡忙,再給你添亂,是不是正中下懷了?”

    “先讓開。”

    他還沒工夫問究竟要添什麽亂,隻是對這種侵略性極強的壓製感到排斥。

    “你推不動我,我教你。”

    他的手腕被攥著壓在傷口上,壓得很緊,他能感受到掌心浸潤著黏膩的血跡。

    “心軟會壞事兒。”

    “心狠的見多了,心軟的還是第一次見。”

    厲盛徹底俯下身,頭埋在他的肩膀,又從他的口袋裏摸出戒指。

    “在名利場寫詩,沒人念你的好。”

    “不過我念。”

    像蟒蛇一樣被纏上,黑色的鱗片刮著他的肌膚,目露凶光的野獸垂首,吐出一枚戒指。

    不過人總會下意識地警惕,擔心蟒蛇有毒。

    “我推不動你,你先起來。”

    “沒勁。”

    他不知道厲盛是在闡述一個胳膊受傷的事實,還是在說自己一成不變的堅持。

    厲盛雙臂支著,利落地翻身下床,進了衛生間。

    唰唰的水聲停了,厲盛翻出一卷紗布,側著身子,一圈一圈地解著,原來浸透的紗布被丟在了地上。

    “我幫你。”

    “敢看就過來。”

    周圍綻開的皮肉有些焦,中間是一個黑黑的彈孔,像是打到骨頭了。

    “需要包紮緊一點還是...”

    “隨你。”

    熾熱的目光燙得他手有些抖,他不知道分寸,隻是按部就班地一圈圈纏著紗布。

    兩人目光對上,像在爭執,為他今夜的去留。

    在爭執之中,道理是第三位的,試探是第二位的,明確雙方的地位歸屬才是第一位的。

    他想起身後野心勃勃的凶獸,做了決斷。

    如果他把自己置於上位,便可以自己做決定,不必總是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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