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哪裏來的這麽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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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顯進了屋,剛剛衝完了澡小妹就帶著佳明來了,又高又瘦的外甥兩個手裏各提著一個袋子。李顯自從去藥店幫忙後人就顯得精神了些,有些恢複到以前幹淨整潔的狀態。他原本對自己的外貌要求就很嚴格,天悅和李書都這知道他這個習慣。

    李顯的這個習慣不是天悅培養出來的,是父親管教出來的。

    小妹說給大哥買了一件棉服,還有一條褲子,讓試試。李顯聽了生起氣來,他是生自己的氣,怎麽就沒想到小妹的這一手兒。他讓拿回去退了,自己又不缺的。心裏知道自己是缺過冬的棉衣的。

    小妹不管他的牢騷,讓佳明把兩樣都拿出來給大舅試。李顯坐在床上不肯下來,卻掙不過外甥的氣力大,到底都試了一下。棉衣正好,褲腰卻肥了許多。小妹說大哥咋瘦得這麽多,媽媽以前告訴過我你腰圍尺碼,我就是照著買的。李顯確實瘦了好多,他自己知道,就說正好正好,褲子退了吧,我真的不缺,花多餘的錢沒用。

    小妹心裏有主意,叫佳明把東西收了,李顯見標簽都在,知道小妹細心,怕摘下來不好退換。他抻著棉衣的標簽想看看價錢,哪知價錢的標簽卻被小妹撕了。

    節氣已經將近冬至,李想在冬至那天給藥店的幾個人包一頓餃子吃,冬至大如年,這是父親以前總要在冬至那天說的話。李顯已經熟悉了藥店裏各人的口味,就預備包上三種餡的餃子,讓所有的人都吃個舒坦。冬至的前一天下午,他獨自去藥店後麵一條街的大市場裏買肉餡和蔬菜,他想自己剁肉餡,但擔心藥店裏有這個動靜不好。

    如今李顯對市場的各種行情比那群大爺大媽頗不遑多讓,他幾乎每天都要去市場。以前為數不多的親自下廚都是跟天悅到一些高檔超市裏去買食材,他心底裏認可一分錢一分貨的,哪知全是騙人。大市場裏的東西又便宜又新鮮,比超市裏那些帶著包裝的好多了。

    他打了三斤肉餡,提了東西正在菜蔬攤前挑選。耳邊一個聲音說道:“李顯?是李顯麽?”

    李顯大概有多少年沒聽到有人這麽叫他了,回過頭來張望,見身後側麵站著一對夫妻,手裏也提著菜,估計也是來采購的。他直接端詳男人,看了幾秒鍾,認出來是當年自己在顧問公司的老搭檔趙且峰。

    李顯也喊:“趙且峰?真是你呀,你怎麽……哦,兩口子這是體驗市民生活來了。”

    趙且峰在顧問公司跟李顯資格一樣老,當時李顯出的主意,老趙負責到銀行跑貸款,公司業務做起來後,李顯就全國四處跑拉生意,老趙主要負責“看家”。

    老趙的妻子見兩個老朋友見了麵都顯得親,就說找個地方坐一會兒,你們哥倆聊聊,唉呀老李,多少年沒見了都,你當年一走可就把老朋友老同事都瞧不起了。

    趙且峰推了妻子一把,說你先回去忙活去,一會兒客人上來了怎麽辦,女人就跟李顯道別,又說哪天得坐坐。

    李顯這一年多來沒個能夠說話的,他現在不愛說話,但今天見到老趙人就激動起來,說我就在前麵街上的藥店幫忙,我小妹的。要不咱倆到那兒找個地兒嘮吧,老趙聽他的,像以前在公司的時候一個樣。

    兩個把菜放在店的廚房裏,就找了兩把凳子坐下來嘮。小妹知道趙且峰這個人,說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大哥你找個館子老哥倆好好喝點兒,沒等李顯說話,老趙說不行不行,今晚不行,今晚家裏人大聚會,明天不是冬至嗎,老規矩了。

    李顯心裏一緊,想自己是家裏的長子,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主動張羅過讓家裏人聚一下,都是小妹在想著這些事。這麽多年我都做了些什麽事啊!

    起初兩個人自然先回憶一起創業的情景,無論是得意之事還是出糗之事,都得樂上一會兒才好再往下說。李顯問老趙還在公司幹副經理嗎,才破壞了氣氛。

    “被趕出來了!”趙且峰臉色陰沉起來,他用手指了指上方,說人家不用我了,給了筆解約金,滾蛋啦!”

    李顯知道孫正楷不是這樣的人,孫正楷是李顯離開公司後當了總經理,也是元老之一,跟老趙的關係也很好的。

    “公司賣啦!”趙且峰伸出一隻巴掌來衝李顯搖了搖,“差不多賣了500萬呢!”

    李顯知道他離開的時候公司就值200萬,四五年了,經營還算不錯,孫正楷的能力不比他李顯差多少。

    “去年老孫得了癌症,就北京上海四處治病,公司業務下來不少,你們倆一樣,都是外麵跑著聯係,我是在家裏負責慣了的,外麵的門道不行,唉!”

    “老孫決定賣公司的?”李顯問。

    “人家主動上門來買的,說早就知道咱們這家顧問公司了,如今不景氣人家也做了調研,主動來求購。老孫跟我一商量,想想算了,錢也賺得差不多,賣了就賣了,給誰打工不是打工,再說歲數也不小了。”

    收購公司提前做市場調研是正常的行為,李顯不奇怪。問:“那你怎麽還被請出來了?你可是元老級的人物,經驗豐富啊,你是公司的寶貝,留還怕留不下呢。”李顯說的是實話,但他也料想得到像老孫老趙這樣的公司初創人,新來的老板是不好擺弄的。

    “都怪我自己唄,粗心眼兒,當初把條款寫清楚了就沒這個事了,那個女人真的很厲害,一頓捧把我開迷糊了,結果公司剛被接手一個月,人事部就給了我一紙解約,我去找那個女的理論,哪知道人家根本就不見我。”

    女人,收購公司的是個女的。李顯知道在商場上女人極少,她們絕對是稀有動物,但隻要有個個都是霸主級別的人物,可惜李顯與這樣女人一次交集都沒有過。

    “你是吃了女人的虧啦!”李顯打趣他,“在商業這座城市裏,不分性別。”

    “是啊,我算領教了她的手段,年紀輕輕就如此有心計,尤其是說話,真讓你感覺舒服,人長得漂亮,剛接觸的時候人顯得很溫柔,哪知翻臉就不認人。”

    李顯笑他白在公司幹了這麽多年,商場如戰場,哪有什麽感情好講,講感情才會吃大虧的。

    又問沒聽說市裏有這麽年輕的一號人物啊,市裏的幾個女強人我都聽說過,歲數都不算小吧。你說這個女的年輕,多大歲數?

    老趙挑起眉毛想了想,說大概三十多歲,不會超過三十五歲,厲害吧。

    李顯在心裏過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女企業家,沒有!問叫啥名。說出來沒準我聽說過。老趙點了根煙,說:“姓李名書,聽說以前在哪個公司給總經理做過秘書的,天天跟著總經理混,學也學明白了。”

    李顯頭嗡的一下老大。他喃喃道:“李書……李書?哪個李書!”老趙剛要接著說,自己的電話響了,看了屏幕說老婆催了,我知道你在哪就好辦了,哪天我專程請你,咱倆坐坐,正好現在也有時間,我知道你這兩年不順利,但也別放在心上,咱們都多大歲數了,啥看不透呢還。說完人就提了菜匆忙走了。

    李顯蒙得都沒想起來送趙且峰一下,人仍然坐在凳子上發呆。嘴裏隻說“厲害厲害”,又聽見店裏有人喊餓了餓了,這李總做啥好吃的呢,這半天還不開飯。

    這兩個月李顯的睡眠明顯改善了不少,如果白天太累,他是收拾收拾一會兒就能睡著的。可是今天晚上他又失眠了,李書清秀的臉龐和溫柔的說話聲總在眼前徘徊不去。

    “怎麽會是她呢,不可能是她吧?應該是重名了。”但他馬上排除了這個想法,趙且峰提到的長相以及說話的方式幾乎就能印證,李顯知道李書看上去性格很細膩柔弱,其實執行起李顯的命令來有著雷厲風行的一麵,公司經理辦的幾個人都有些怕她,以前李顯以為她是自己的專用秘書,所以別人敬了三分,現在看來,這個女人手腕很硬朗啊。

    但是幹他李顯什麽事呢,按說李書有這麽大的發展李顯應該替她高興才是啊,但李顯就是高興不起來,顧問公司發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另外李書的變化與李顯對她的認識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這些怎麽看起來都不像李書的為人和做事的風格,她絕不會是那種卸磨殺驢的人,她多善良體貼,不然的話李顯也用不了她這麽久。

    李顯想著要去顧問公司看看,但他有什麽理由麽,或者他可以以回老公司回老家看看老同事的名義,但有什麽必要麽。人家李書現在跟他李顯沒有任何的關係,原來的公司發展好的時候,他李顯不也是毅然決然地離開那裏到電纜廠當總經理去了麽,人都在往上爬,為什麽李書就不行,她強行解約了孫正楷和趙且峰,說不定他們已經不適應公司快速發展的趨勢了,也或者想在公司裏注入年輕的血液,為公司將來發展計,這樣做沒有什麽不對,簡直是高明的管理技巧,他李顯在電纜廠不也曾這樣幹過,他不是每年都要淘汰幾個能力不強、不向他看齊的中層領導嗎?那個時候李顯可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所以,如果顧問公司真的是李書收購的話,她這樣做沒有問題,簡直是高明!

    隻是,將近五百萬,對於李書來說,可是個天文數字,她哪來的那麽多錢!

    李顯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夢裏他正在幫父親做木匠活兒,那個年代裏的家庭男主力一般都會幾手三腳貓般的把勢手藝。爸爸在鎮企裏當電焊工,據說技術一流,連附近的一個省級企業石油化工廠都曾請過父親去幫忙焊過什麽高壓罐,但父親從來沒說過,李顯就不確定。

    父親除了電焊還會打家具,瓦工也會一些。這樣的男人自然是受到村裏人的重視,父親的確以顧家、勤快、正派在村裏小有名氣,母親也覺得驕傲的。但李顯認為母親不應該對父親那麽寵著,他對她不好,一點兒也不體貼。

    夢裏父親正在給一家吃供應糧的人家打高低櫃,這是一種組合家具,就是一邊高的,可以掛衣服,一邊低一個格子,可以放疊起來的衣服。給他家打家具不收錢,但人家給糧票。李顯知道家裏糧食不夠吃,那個時候有錢也買不到糧食,因為還要有糧票。

    李顯問父親咱家咋不打一個高低櫃,很多同學家都有。父親橫了他一眼,用另一隻眼給剛剛刨完的方子吊線。說哪有木頭,打個櫃子要一立多呢,又把方子放在案子上,讓李顯頂住前端,自己拿起刨子來校刨刃的長短。

    父親又說:“就算打了櫃子,你有衣服放麽?”李顯臉就紅了,父親這是在指責自己的虛榮了。他討厭虛榮,父親在生人麵前說話的時候從來不避諱家裏的短處,有時讓李顯特別難堪。

    父親開始推刨子,刨子吐出來一張又一張卷屈的刨花來,雪白雪白的,像……冬季裏oK的窩上麵的雪一樣白,比李顯用的作業本白好多,李顯的作業本是母親用大黃紙裁完了後用大的針縫製的,李顯常常為了這個被同學笑話,但班裏很多的同學都是這樣。

    父親越推越用力,他臉上落下來的汗珠打的地上的刨花啪啪地響。突然刨子衝進了李顯推著的檔板,順著他的左手舔了過去,一陣冰涼的感覺,像一團雪在他的手背上化了。

    血像水一樣淌下來,李顯嚇壞了,就那樣看著血肆意地流淌。父親把方子抽出來仍然用一隻眼吊線,他是在找刨得不平的地方,然後才看到方子頂端的血和一條薄薄的皮膚。他把方子放下,過來看兒子的手,他像研究他的木匠工具似的看了李顯的傷口,說:“幹啥也不行的,就吃行!”喊媽媽過來給李顯包上。媽媽領著李顯進了裏屋,在坑上的笸籮裏找布,笸籮裏全都些針頭線腦的東西,還有一把鋒利的剪子。母親終於把他手包紮起來,但是血眨眼就會滲出來,然後又滴下來,燈光下李顯看見母親的臉色蒼白,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鬢邊有了白發。他開始哭起來,他擔心自己的血會像oK一樣流個不停,還有劇烈的疼痛也襲了上來,母親把他抱在自己懷裏,哭了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