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做不成刺殺凱撒的圖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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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妹的銀行貸款最終隻下來了15萬。這樣一來把她原來計算好的又全都打亂了。其實李敏以藥店做抵押貸款的事情丈夫不知道,她雖然能夠做得了丈夫的主,但是自己也覺得無法跟丈夫說這個事。王陽父母去世的早,李敏特別顧及這一點,總想在生活中多給他家的感受。原來父母在世的時候經常是兩個人一同去探望,父親那時候身體強一些,王陽還能陪父親喝上一杯酒,每次喝完倒頭就睡,父親每次都要笑他酒量不行,下次去照舊要喝。父子兩個處得似乎比跟李顯還親密,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出了車回來王陽總要多去父母家兩趟,沒活找活地幹,那幾年全都指著王陽照顧,父親當著王陽的麵不說什麽,背地裏罵李顯倒不如個女婿。

    結婚以後王陽是第一次真的生妻子氣。這些年來李顯風光無限,別說自己家裏,就連嶽父家也沒得到什麽實惠。他一開始養了台大貨車,跟李敏說過幾次電纜廠自己也得雇車拉材料拉產品,大哥怎麽就沒想到自己妹子家的車呢,李敏指著他的鼻子告誡他不許給大哥遞話,更不能跟爸爸媽媽說,又說大哥也是憑自己走到今天的境界,你沒本事讀個好大學,怨誰呢。

    去年李顯遭了變故,王陽也替大哥傷心。安葬了嶽母後,小妹的家裏人心思又全放在李顯身上了,王陽也知道妻子善良孝心,他自小沒了父親,剛成家不久母親就癱瘓在床,李敏從來都沒有嫌棄過,直到離世,自己這邊一個直係親人也沒有,全都是李敏替他操辦,他對妻子是真的感激,何況教育兒子,獨自一個支撐那麽大個藥店,王陽覺得愧對李敏。

    這次王陽還有點生李顯的氣。大哥有能耐的時候不精心照顧家裏也就算了,怎麽手裏一分錢都沒攢下還欠了一屁股的債務,如今看起來,大哥都50多歲的人了,怎麽活的,原以為這是個明白人呢,哪知純粹一個紈絝子弟。紈絝子弟是王陽最厭惡的人,他教育兒子的標準就是好好幹活,千萬不能不學無術,最終成為一個紈絝子弟,李敏笑話他說你兒子就是想做個紈絝子弟資格還差老大一截子呢。

    王陽跑大車多少年,從本市到本省,乃至臨近幾個省市的路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同行裏出車有迷路或者遇到問題的都請教他,他覺得大哥的生意做得好,而自己在跑貨這個行業裏也可以跟大哥並駕齊驅。

    不能說一點關係沒有,畢竟出車前是跟李敏拌嘴了。所以這次不怎麽順利,被罰了款不說,還爆了一隻胎,他車上的胎一隻就要兩千多,正常情況下車主跟他一人一半的費用,王陽心疼得不得了。回程的時候又隻拉了一個短途的貨物,心情有些躁,結果就出了車禍。幸虧離市裏沒多遠,救護車把他送到醫院的時候人還清醒。

    李顯跟小妹一起到的醫院,佳明比他們倆還早。哭著告訴媽媽爸爸在搶救呢,李敏哇地哭了出來,心裏直喊對不起丈夫,嘴上不敢說出來怕大哥多心。手術還算成功,斷了三根肋骨,加上左腿脛骨粉碎性骨折,足足手術了四個多小時,人被推出來的時候,單子上全是血,李敏又哭出聲來,李顯聽了大夫的話,告訴小妹性命是無礙的,隻是後期的康複妹夫得遭些罪,估計沒有六個月,是無法再開車了。

    總算剛下來的貸款還沒來及給大哥還賬,這15萬元其中一半給丈夫住院用了,除去報銷的部分,王陽這次手術還是花了四萬多,這還沒有算上後期康複的費用,那筆費用將是手術費用的兩倍。

    不用說,最上火的肯定是李顯。他沒想到小妹手裏竟然還有能夠支持妹夫手術的錢。他不知道小妹貸款的事情,隻能猜測是她借的。但眼看小妹家裏急需用錢,卻都把錢給自己還債了,越想越急,剛見好失眠又嚴重了。

    不能讓小妹再為難了,想起上次為小妹銷囤積鹽水的事情,自己不也終於厚起臉皮來又找許大利還是辦成了,看起來臉麵真的沒自己以前想的那麽重要了。

    他又去找許大利,倒不是為了借錢。李顯知道全市所有的醫院康複設施最好的就是他們這家私立醫院,全省不少病人都到他們醫院來做康複治療和訓練。李顯也知道優質的服務必然價格不優惠,所以他找許大利來想辦法,不管他怎麽樣,畢竟如今還有求於己,反正自己這張臉在許大利那裏也值不了幾個錢。

    許大利按照李顯教的辦法拒絕了醫院董事會的安排,不知道高層人物會不會因為這個拒絕而對他心生怨恨,幹脆以後就徹底棄用他也未可知,這些日子一直惴惴不安。好在兩個強有力的對手正鬥得不亦樂乎,傷敵一半自損八百,他樂得見到這個場麵。但日子真是太難熬了,每天都企望又擔心,希望與焦慮並存,心情一直好不起來。聽說李顯來找自己,終於想再探聽一下這位能人的預測,想在李顯口中得到點確定的信息出來,也好過每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哪知這位能人又來有求於己,並且提出能不能減免些費用出來。心裏的願望沒得到滿足,就有些惱羞成怒的味道:“李……老兄,你也知道我現在的身份,說好聽點兒是個副院長,其實就是個站台的。別說照顧一下咱家妹夫的費用,就是現在想立即給妹夫弄張閑床出來的權力都沒有。不信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找院長,他有八十句話給我聽,整不好還要教訓我一頓,什麽當領導的更要為醫院利益著想,當領導的更得以身作則,他媽的當初我當院長的時候這幫孫子可不會說這些難聽的話。”

    李顯隻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聽著,仍然那副水火不侵的麵具。隻說肯定給許院長添麻煩,但自己親妹妹家的事,妹夫是給我父母盡過孝的,自己說什麽也得幫這個忙。又說許院長雖然現下不是院長,但最多再過兩個月,定能官複原職,早晚的事,有什麽好擔心的。

    許大利把火發泄出來,又暗自後悔怎麽這麽沒有抻量,自己當院長的事情還沒有板上釘釘,各種變化隨時都有,李顯這個人是真的有用,起碼現在還得罪不起,他有能耐讓我上去,自然就有能耐讓我下來。轉過彎來,想通了,又勉強擠出笑來給李顯倒茶,說老哥放心,為了咱自家的事吃點罵認了,誰讓咱們是親兄弟呢。又說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去看看情況。

    李顯自己在辦公室裏等,人有些百無聊賴。他讓周玲幫忙打聽李書,周玲卻如石沉大海一點兒回來的信息也沒有,心裏想不行明天再給周玲打個電話,就以要回請她為理由吧,哪怕這次真的在慷得居大大花上一筆呢,至於為什麽一定要找到李書,李顯現在還找不到自己這樣做的具體動機,本能讓他覺得有些事情跟李書關係很大,他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被人一腳踢開,連個屁也不敢放。

    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麽可怕的,如果結果還是個死,不如大家都別好過。李顯本不是那種看不開的人,但糟心的事情的確太多了,他經過大風大浪,早就隱約覺得有什麽東西不對勁。

    又想到公司裏跟自己原來走得近的人現在一個露麵的都沒有,自嘲地想:“原來我成了瘟神了!”連愛了我十年劉天悅也是一般,人呐!

    正胡亂想著,許大利回來了。這是一個永遠掩飾不住的人,即使有這份心思,也做不到。李顯了解他,如今他對許大利的了解比自己的手指還深刻。

    “是這樣,磨破了嘴皮子就是不答應。他媽的,什麽東西,等我上……那時候,看他們來不來求我。”他恨恨地喝了口涼茶,李顯頭也不抬,假裝歎氣,一副“我理解”的表情,心裏卻知道十有**成了。

    “後來我就說,當初你們各個家裏有事的時候我老許哪次說半個‘不’字過,再說親不親一家人麽,都在一個醫院裏,整天打交道,以後就都按規則辦,看看咱們誰硬氣,反正我是拿手術刀的人,憑技術吃飯的。”

    他看了看李顯,見他一臉悲痛的樣子,心裏好受,歎了口氣說道:“總算我還有些威望的吧,最後答應給留張床位,至於費用的事嗎,等咱家妹夫完全康複後再說,那個時候我也差不多……你說是不是,康複是個很長的過程,怎麽不得小半年,完全來得及,是不是?”

    李顯怎麽能聽不出他套自己話的意思,臉上顯出驚喜的樣子來,抱拳給許大利道:“感謝就不說了,許院長這裏從來不讓我折麵子,我隻好給菩薩燒香,祝願許院長兩三個月內就能達成心願的了。”

    許大利終於得了這個許諾,心裏像吃了凍梨似的清爽,大聲說咱家妹夫是個有福的,聽說車禍很嚴重不也隻是折了骨頭,必定是菩薩保佑的。雙手合十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又想晚上得去父親家一趟,得把家裏那尊菩薩再請出來,以後每天都要燒香。恨自己怎麽不早想到這個,要是……也不至於有這個波折。

    李顯回來說給小妹聽,小妹又告訴丈夫和兒子,一家三口都知道那所醫院是省內最好的康複醫院,又聽說能夠減免一些費用,王陽一動也不能動地,眼淚流出一串,小妹抱著他給他擦幹了。

    能給小妹出點力,李顯感覺心裏特別滿意,原來給家人做事是如此幸福啊,自己以前怎麽就沒想到呢。

    隨即又想起費用的問題來,現在很行幾乎不來催款,看起來還能挺些日子,但妹夫的康複費用自己得想辦法,不能再讓小妹借錢了。他在許大利那兒的時候,就想還是在公司的老人那兒想辦法,第一個自然就想到了宋大軍,這個人性子直爽,人雖然躁一些,但對自己還是很忠心的,畢竟宋大軍是自己一路扶持才當上的副經理,這份恩情自己可還從來沒讓他還過。

    李顯是想到什麽思慮清楚了馬上就辦的人。晚上躺在床上用手指一個個掰開了理清思路,見了宋大軍怎麽說,哪些要說,哪些重點說,怎麽感動了他使其不知不覺,最後再說借錢的事,這樣一來事情成功率就高一些。但總是求人的事情,對於許大利,李顯有些駕輕就熟的感覺,宋大軍如今還在公司裏任高層,不得不顧慮兩個人的關係,直接去公司見他不合適,就想還是在慷得居吧,自然又要花錢,但請周玲的事情可以先緩緩,來回一算覺得把握又大了一些,結果是竟然睡了一個難得的完整覺,第二天醒來人顯得神清氣爽。

    好久沒這樣的感覺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劉天悅了,就算是在白天悠閑的時候也很難想起來她存在過。是不是天悅早就把他忘在腦後了。你瞧,時間多厲害,我們得感謝時間的這個力量,不然如何才能向前看向前走呢,曾經的痛苦在時間的醞釀下終於化成了重生的動力,沉湎在過去是弱者的表現。容易使你心生憐憫,但一點兒也不感人。

    孫大軍既沒有去慷得居,也不同意在辦公室,兩個人在孫大軍的車裏見的麵。天已經暖和起來了,陽光透過落著薄薄一層細灰的前窗散射進來,顯得很溫情。李顯笨拙地抱了孫大軍一下,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香煙味道,還沒說話,他就點了一根,煙在狹小的車廂裏打著轉兒,他把後麵的車窗降下來一些,知道李顯不吸煙。

    “大哥,我一直都沒去看你,你別罵我。”他幾口就把煙吸沒了,然後扔出車外。李顯特別不喜歡他不注重生活細節的習慣,但這次他沒說什麽,李顯沒有那個資格了。

    “你怎麽樣?”這是一句很寬泛的問候,既可以表示關心孫大軍的工作情況,也可以表示他的健康狀況,也可以表示他的精神狀態。

    “還能怎麽樣,混日子唄。”

    李顯聽小周說過,他現在被調到下麵一個分公司當經理,算是職務上的一個平級調整吧。他曾經是自己提拔起來的,等於是吃了自己的掛落。心裏感覺不得勁兒,但在商場上、政界上,這都是正常現象,政商不分家。

    “公司現在怎麽樣?”做為一個過來人,李顯是不願意問這個的,公司如今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正常人都不會再跟公司的事情沾一點邊。但他總不能開口就提借錢的事,隻好漫無邊際地聊。

    “公司?你說的是電纜廠還是我現在管著的這個300多人的小公司?”孫大軍苦笑了一下,“其實都他媽的一樣,用不景氣來形容都過分。”

    “郭總還是有能力的,再說他不像我,他能獲得大力的支持。”李顯指的公司的那幫元老們。

    “他的能力是有,就是出發點老跑偏。他整天的心思就是玩人,公司的業務跟他沒關係,管理這麽大的體係,他不行的。就你行,可是大哥你識人不行,早把這個家夥弄走,不至於有今天。”

    宋大軍確實多次給李顯提過這個主意,李顯都沒同意,一來是郭鬆濤有靠山,那人是元老中的元老,決策性的大事必須得征得他的首肯,郭鬆濤雖然跟自己兩條心,但可以利用這層關係,臉是能撕破的;二來郭宋兩個人各自獨立,互相瞧不上,相互掣肘的事情常有,李顯利用這個機會來製衡,更容易管理公司,沒必要把太多的精力花在人事上。

    現在看來,自己還是走錯了。

    “現在公司隻能算是苟延殘喘了,過一天算一天,基層裏很多有能力的中層都跳槽了,原來咱們好不容易培養或者請過來的大工匠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我跟老孫說,你知道這孫子咋說的?他說你自己管不住人來找我,我是管基層的嗎?能幹就幹,不能幹就走人,咱們馬上要轉型了,缺的不是這些人。他指桑罵槐,以為我聽不出來!這個孫子,當初……”老孫是李顯被除職業後,接替郭鬆濤的第一副總經理。

    宋大軍突然停了話頭,又點上一根煙,長長吸了一口。

    李顯聽出他話裏有話,但他沒興趣,隻是默然地望著窗外越升越高的太陽,再過半個月樹上該有芽抽出來了吧。

    宋大軍像突然才想起來似的,問李顯現在怎麽樣,有沒有東山再起的想法,如果要是有,他是要再追隨大哥的,這個狼窩他是一天也不想呆了。

    李顯寥寥數語把這一年多的經曆講了,最後說還能幹啥呀,敗得沒了家底,如今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全靠小妹活著呢。

    孫大軍張大了嘴,煙快燒到手指也不知道。等燙手了才忙不迭地扔了,回過頭來在陽光下仔細看李顯,看了半天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哭聲大得在車裏形成回響。

    李顯道:“跟你呆了四五年,不知道你還會哭,我都沒哭你哭什麽?女裏女氣的可讓我瞧不起你。”

    “大哥大哥,你咋這樣了呢,咱們咋就到了這個地步!”李顯找紙巾給他,找了半天隻找到倆空煙盒。

    “我想著你大不了啥也不幹,在家還能當個富家翁,剩下的日子圖個省心也就是了,沒想到沒想到……”說著又哭起來,不再放聲,隻啞著嗓子,李顯聽著更難受。

    李顯也有些傷感,見孫大軍好一些了,就幹脆把來意說了,趁著他激動,張起嘴來容易些,明知道這樣做有點趁人之危的意思,但為了小妹李顯現在什麽都肯放下了。

    宋大軍瞅著前麵,又像什麽也沒看。過了一會兒,問李顯要多少,

    李顯伸一個巴掌翻了一翻。孫大軍說下午就提出來給你送去,不夠再提十萬也不是問題,李顯說暫時夠了,不夠的時候再說。又說不定什麽時候還的。

    “還什麽還!我欠你的,還什麽還!你敢還回來我就撕了扔了,沒有你哪有我……”

    李顯心裏一下子激動起來,沒想到宋大軍這樣敞亮講人情的,為自己這兩天有點度小人之腹的想法慚愧。宋大軍確實欠李顯的人情,但自己如今這種處境,以前欠他人情的多了,沒見誰來過一次。

    宋大軍把兩個手在頭上抓了一陣,卻不瞅李顯說:“大哥,有些話我還是說了,不然憋在心裏難受。說了你打我罵我我都認,就是別不把我當兄弟啦!”

    李顯知道自己不想聽,但他人卻不動,臉上沒有表情,把一隻手放在門把手上,他真的不想聽。

    公司三年前就出現生產困難的情況。李顯帶著宋大軍去了一趟南方,被南方朋友招待著繞了個大圈子,見原來跟自己一同幹的幾位同行都已經要把生產轉到東南亞去,有的設備已經在籌備搬運了,就也想這麽幹。

    回來後他申請召開了一次專門的董事會,會上全部高層都到了。李顯把自己的見聞和想法透徹地講了,強調不轉型就是死,一是如今人力成本太高,嚴重擠占了利潤;二來咱們生產產品的原材料馬上麵臨短缺,意味著成本也要上升,容易被人卡脖子;三來咱們的產品盡管質量好,但高成本意味著價格也高,人家到東南亞生產的價格直接比咱們便宜了三分之一還多。又強調形勢是嚴峻的,與其將來被倒逼著轉型,不如現在主動一些,雖然短期看來要經曆陣痛,但長期看來咱們空間很大。

    會議的結果讓李顯很滿意,他是相信自己的口才和直覺的。他拿出來的調查材料真實可信,他對未來的判斷是建立在詳實的數據之上的。他跟宋大軍回程之前甚至把公司未來發展的大綱都做得差不多了。除了一號元老之外,其餘的人都表態暫時同意李顯的意見,並說各人研究後再次上會,李顯的發展綱要也要進一步修改。

    第二次董事會如期召開,所有的人都表達了一個共同觀點:不同意! 宋大軍棄權了!

    出現反對的意見,聽見不同的聲音這是在李顯意料之中的,他做了萬全的準備,這段時間又查找搜集了許多的材料來支持觀點。結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包括宋大軍的棄權。會前李顯多次跟宋大軍交流過,宋大軍甚至還幫助提出了一些更加有力的建議,對於棄權,宋大軍沒有表露過隻言片語。

    元老代表董事會對李顯的高瞻遠矚表示讚揚和理解,但也含蓄地批評了李顯的貪功冒進和過度的悲觀。最終鑒於投票結果幾乎是百分百的反對,所以李顯的提案不是被暫時擱置,而是否絕了。

    否絕的意思是以後就不要再提了。

    事後宋大軍的解釋是他看出了全體的態度,他的意見杯水車薪,無濟於事,才選擇了棄權。又說這也算是一個態度吧,起碼讓別人看出來宋大軍是表現了一半的支持。李顯對這個解釋不滿意。

    當李顯樂觀地告訴南方的幾位朋友,他的公司還能堅持2-3年的時候,朋友告訴他最多一年。一位走得最近的朋友提出可以到他的公司來,他的總經理恰好空缺了,因為那個人不想背井離鄉到異國創業。李顯婉言謝絕了朋友的美意,理由是這裏有兩三千人等著他李顯吃飯呢。心裏想的是天悅在這裏,我哪兒也不會去的。

    現在是他和天悅都在這個城市,彼此相距不到十千米,卻已經老死不相往來了。惦記的兩三千人在他差點自殺後給李顯的評價是:活該!把公司搞成這個樣子,他的罪應該是槍斃掉!

    這就是**的人性,而李顯最引以為傲的是看透了人性,所有的人在他的麵前都是**的,最終他像個忘記穿泳衣的跳水運動員那樣,在眾人的複雜目光中跳了下來,卻沒有死掉!

    命運跟他開了一個充滿運氣的玩笑,他還得繼續承受因為輕視一切帶來的惡果。一個幸運的家夥!

    事實上是宋大軍在第一次董事會開完後的第二天,他就榮幸地被請到了公司辦公樓的第八層,那裏公司裏的人習慣上稱之為“元老院”,他們開始了謀劃除掉“凱撒”的陰謀了。

    宋大軍得到了元老們的一致肯定,三號元老代表這幫老而不死的家夥們承諾是:小宋應該再往上走一走,論能力論魄力都堪當大任。尤其是年紀,真是好年紀啊,這要為公司出多少年的力啊!

    宋大軍沒有完全背叛李顯。棄權票不是元老們希望看到的,接下來他仍然完全按照李顯的安排努力維持公司的業務,公司得以苟延殘喘了兩年多。

    隻是宋大軍什麽都知道,一係列的謀劃,瞞著李顯,公司開始與政府談收購,與銀行談貸款抵押,向中高層的人透露李顯的意圖。對於普通的老百姓來說,勞務派遣雖然賺的是外幣,但拋家舍業地去人地兩生、語言不通的地方,那是虛無縹緲的。他們堅決反對李顯的餿主意。

    所有的人都在暗地裏互相勾手,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個時機,李顯早就該滾蛋啦!他走得越早,公司才會越快迎來新生。有些人急不可耐,有些人躍躍欲試,還有些人等著看李顯人頭落地的刹那,然後踢上一腳。

    那句話怎麽說了?有的人惡得不再惡,並以此做為活著的樂趣,如果你倒黴的時候,他唯一能幫你做的就是雪上加霜。

    當條件成熟了,準備充分了,就差東風來了。元老們隻負責同意或者不同意,郭鬆濤全程負責,每個環節都做到天衣無縫。南方人來催款了,那是郭鬆濤要宋大軍告訴南方人的有用信息:最近一筆貸款馬上到位,來晚了可別怪我們;市裏及時接到了材料詳細的舉報,電纜公司存在巨額詐騙行為;員工暗地裏傳遞著小道消息,公司貸款下來了,但是這筆貸款是給公司高層年終的紅利……

    於是,開頭的一幕順利展開。李顯頭重腳輕地栽了下來,元老們眼中的“凱撒”雖然沒有被真的刺死,但也無關緊要了。因為李顯接下來又連遭重擊,聽說他的女朋友劈腿了,另一件大家是有證據的,因為他們都參加了李顯母親的葬禮。

    郭鬆濤如願以償了。接下來是宋大軍,這個人他們是想培養成“圖魯斯”的,但這個家夥資質太差,雖然有那麽點念舊的情懷,但在商場上念舊是可怕的缺點。還想要做第一副總經理的位子,真可笑!你姓宋的做什麽了,這一切跟你有什麽關係,給你個分公司的經理做都已經算是念舊了。

    李顯表情平靜地聽完宋大軍的敘述,心裏思潮如絕壁下的鴻濤一般起伏,那一層高過一層的浪頭打得李顯幾乎都坐不穩了。每件事都是圈套,每個人都在背叛。

    “李書知道這些麽?”李顯用最大的毅力壓抑著顫抖的語氣。宋大軍打心裏一百個佩服李顯,他今天把這一切全部說出來是冒著巨大風險的,如果李顯暴怒起來,到公司大鬧一通,當然改變不了既成的事實,但元老們會馬上懷疑到他宋大軍的身上。雖然現在不得煙抽,但大小是個分公司經理,收入是可觀的,社會地位是有影響力的。

    “我不知道李書知道多少,但以她的精明度,說一點也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可是她畢竟是你的私人秘書,我想……郭他們還是得有所顧忌的。”

    李顯在心裏走了一遍李書一年來的變化,“她哪裏來的那麽多錢?”“她也辭職了!”

    李顯幾乎可以斷定,像宋大軍一樣,李書應該早就被收降了。

    宋大軍要的是權利,李書要的是金錢。那麽劉天悅要什麽?她要什麽直接要就好了,他都會給她。最後那筆錢他就沒給!她要得太多了!

    人都是貪得無厭的。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不在乎兩三千人的命運,不在乎每年為國家交上千萬的利稅。在不缺錢又不差權力的人的心裏,利益是什麽呢?

    李顯不願意再聽宋大軍的懺悔,他不想向他借錢了。他下了車,拿走了宋大軍的煙和火機。一個人在中午慵懶的陽光裏,踽踽而行,有人聽見他咳嗽,那是因為他還沒適應香煙的火辣滋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