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辦公室裏出來，首先聽到的是聲音。
    然後才抬起頭，看見了在桌邊吵架的兩人。
    “所以你根本就聽不進我說話是嗎？這樣的孩子也養在家裏養在阿璨身邊，你就不怕出問題？！”
    “是你沒聽我說話——這一切都跟你沒關係你不明白嗎？”
    “我兒子跟我沒關係？還是我老婆跟我沒關係？池彎刀我以為你出國這段時間已經冷靜夠了！”
    “我出國不是為了冷靜而是為了開會為了工作——非要說有個人需要冷靜需要想通的話那個人也不是我而是你。”
    “可要離婚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啊！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說你瘋了說你莫名其妙嗎？”
    “那是你們瘋了——因為我要離婚就說我瘋了的人才是莫名其妙。”
    “池彎刀！”
    窗外已經天黑，路燈剛亮，他們的身影在不太幹淨的光裏顯得霧蒙蒙的。
    蓬頭垢麵的女人看起來冷靜非常，剪影幾乎沒動。
    而那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卻明顯氣得夠嗆，身體因為劇烈呼吸而明顯起伏著。
    葉十一沉默地看著這場麵，正要走向牆邊靠著的溫璨，卻聽那男人突然道。
    “我們相愛了這麽多年，你卻連個判詞也不給我就要跟我離婚——你覺得我能接受嗎？”
    他壓抑著呼吸，幾乎要帶出哭腔來：“池彎刀，我那麽愛你。”
    ——少女腳步頓住了。
    她重新轉頭，定定地凝視著那兩個人。
    然而和動情的男人不同，那個被深情告白的女子，卻整個人都跟被凍住了一樣僵硬起來。
    溫榮以為她是有所動搖，眼睛一亮，呼吸加緊的繼續：“彎刀……我們明明幸福了這麽多年——雖然我也不知道我錯在哪裏，但無論我錯在哪裏，我都願意向你道歉，向你賠罪，我會改掉一切你不喜歡的東西的，二十多年，我們之間不是隻有幾天幾年，我們是一起度過了二十多年啊，我們的人生都快過半了，我們明明都對彼此約定過要一直到老到死的，父母會先一步去世，阿璨會結婚生子成立家庭，我們才會是相伴彼此一生的人不是嗎？彎刀，我很擅長道歉的，你知道……”
    他上前兩步，姿態急迫而充滿渴求：“我……”
    他被一隻手擋住了。
    池彎刀條件反射般抬手阻止了他的靠近。
    “你閉嘴。”
    她語氣並不激烈，卻有種咬牙迸出來的扭曲，“你——閉嘴。”
    “……”
    “我再給你三天時間，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否則，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溫榮。”
    她終於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上前一步，放低了音量，“我知道你沒留下太多尾巴，但我如果拚死拚活都一定要查的話，就算拿不到鐵證，我保證——你這輩子也一定會在淒慘中度過。”
    “溫榮，我曾相信我們的愛，也相信我們度過的每一段時間，可這一切，都在那天徹底結束了，我的愛也一樣，當然，”她像是自嘲又十分冰冷的笑了一聲，“我相信你一定比我結束得早得多，所以就別在這裏裝了。”
    她還拍了拍溫榮的肩膀，才轉頭道：“走吧，回家了。”
    溫璨慢慢站直身體，然後拉起站在那不知發什麽呆的葉十一，跟在他媽媽身後往外走去。
    途中經過他雕塑般凝固的父親，聽見了一聲呐呐的“阿璨”。
    他腳步未停，餘光都沒有瞥去一點。
    但葉十一分明感覺到，他的手條件反射般地收緊了。
    ·
    林遇親自把葉十一送出來。
    在警局高高的階梯下，他微微彎腰凝視葉十一的眼睛，在路燈下無比認真的說：“我已經和父母說過要收養你，我希望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我們家條件不錯的，你可以去玉洲一中上學，我每天都能接送你，周末我還可以帶你去周邊玩，或者去遊樂場，你要是不喜歡跟我玩，我還有個堂妹，跟你年紀差不多，她性格外向活潑，可以給你做玩伴的。”
    不等葉十一做出反應，倒是溫璨先把人往後拉了拉。
    “這位警官，”溫少爺溫和一笑，“你這樣很像拐賣犯誒，而且就算要收養，她也應該先考慮我家而不是你家吧？”
    林遇站直身體，淡淡看他一眼：“你馬上就要變成單親家庭了，比較起來我的家庭更完整，父母關係和諧，不會出現這種問題。”
    “誒你話別說得太滿。”旁聽了半晌的池彎刀忍不住插嘴了，又眯著眼把這位年輕警官看了半晌，驚訝道，“你是林家的小子？林放舟是你？”
    “堂哥。”
    “……嘶，條件確實不錯，而且經常上新聞的家庭一般來說的確會比較安全。”池彎刀撓了撓頭，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自己兒子，再看了看他們牽在一起的手，便對林遇誠懇道，“但我覺得我兒子比你帥，有他當哥哥應該會更有麵子。”
    她看向葉十一，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是吧葉空？”
    毫無疑問，當媽的手也被啪的一聲打掉了。
    “來日方長。”林遇表示不急。
    ·
    等到從警局離開，池彎刀才收了笑容，一邊走一邊對著葉十一左看右看。
    “你到底什麽來路？怎麽連局長都來了？對著人家的診斷書還能不予立案？”
    “我怎麽知道？”葉十一麵不改色，“可能因為我是少先隊員吧。”
    池彎刀：……
    溫璨：……
    池彎刀大驚失色：“你都十四歲了還沒加入共青團？！”
    葉十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的哈哈大笑在灑滿路燈的街燈上傳得很遠。
    ·
    到家時那一地狼藉已經被準點上班的阿姨給清理幹淨了。
    葉十一就看到池彎刀丟了行李箱，肢體語言堪稱肉麻地奔向了牆邊那幅畫。
    “噢！我的銀河之花終於回來了！天知道我這些天是怎麽過的，每次想到我的畫還在那個該死的地方掛著我就渾身難受！”
    女人大字型趴在那幅畫上，靜靜貼著臉，發出變態的陶醉的聲音：“啊……這種逐漸被充滿電的感覺，這魔法一般的作品，我親愛的不死妖，啊……再給我重新出發繼續出發的力量吧，我的奇跡之花，勇氣之花，世界之花……”
    站在客廳看著這一幕的葉十一：……
    渾身就跟過電一樣狠狠哆嗦了一下後，她第一次用扭曲的求救般的眼神看向溫璨。
    而青年那張漂亮的臉上卻寫滿習以為常後的麻木與親眼看著親媽丟臉卻無計可施的麵如死灰。
    “我說了，”他用失去所有力氣的語氣說，“她是不死妖的狂粉——變態級的。”
    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