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站在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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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塗晚毫無預兆地拿起了許泱的本子。
    原本正對著畫研究來去的許泱猛地抬頭:“你幹嘛!”
    塗晚卻仿佛什麽也聽不見了,她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表情,搞得一旁的周頌和魏知與也投來詫異的目光。
    直到手指觸摸到紙上隨意又鋒利的線條,塗晚才恍若未覺地眨了下眼睛。
    “絕對沒錯。”
    她喃喃自語,然後轉頭看向了少女消失的方向,“是……她今年應該正好十四歲……她,真的才十四歲……”
    “什麽?你在說啥?”周頌抬手在她臉前晃了晃,塗晚卻依舊沒有反應。
    但她又像是反應太大了。
    僵滯遲鈍的軀殼裏,一切都在嗡嗡作響,那些她想過無數次,縹緲遙遠的問題,第一次如此真切而觸手可及地迎麵砸向她。
    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孩子?她到底度過了怎樣的童年,怎樣的人生?到底有著什麽樣的性格和想法,才會這樣使用筆,這樣畫畫,這樣創造故事?
    她……就在她的麵前了——簡直像奇跡一樣。
    塗晚屏住呼吸,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猛地轉頭按住了許泱的肩膀:“溫璨在哪裏?在哪個病房?!”
    窗外的喧鬧並不能真正闖入窗戶裏旁觀者的大腦。
    他隻是看著葉十一離開的方向,環著手臂自言自語:“真有意思……”
    管家不敢說話。
    “你說,圍棋真的有那麽好玩嗎?如果會的話,是不是就能看出來那丫頭到底有沒有唬人了?”
    “還會絕望的?”他發出一聲笑,“年紀不大,倒是比我還猖狂——給我找個圍棋老師。”
    ·
    報告從牛皮紙袋裏被抽出來時,會發出輕微的呲呲聲。
    站在機構的屋簷下,葉十一沒有表情地把看著密密麻麻的黑字越來越多地出現在眼前,直到報告被完全抽出,她看到了結論。
    ——
    【綜合以上檢測結果,支持葉亭初和葉空之間存在全同胞關係。】
    ——
    陽光落在紙張上,葉十一盯著那行字,遺憾的發現自己還是沒有太多感覺。
    意外?
    有一點。
    驚喜?
    好像沒有。
    期待?
    期待是什麽?
    但非要說的話……應該有點好奇吧。
    她又抽出另一張,同樣如此。
    【綜合以上檢測結果,支持葉臻與葉空之間存在全同胞關係。】
    全同胞,她問過工作人員了,是同一對父母的意思。
    真讓人好奇,不是嗎?
    同一對父母,為什麽偏偏我出現在了孤兒院呢?
    她把兩張報告都疊起來揣進兜裏,瞥過保鏢忐忑的臉,走下階梯鑽進了車廂裏。
    “回醫院。”
    保鏢: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這回也看不出來啊!
    ·
    “不想吃就不吃嘛,晚一點讓阿姨再重新熬湯給你帶過來?”
    方思婉坐在病床邊看著醫生給葉寶珠看腿,緊張兮兮的,還要同時安撫挑食的葉寶珠。
    一旁坐在沙發裏對著電腦看報表的葉亭初頭也不抬:“我已經讓阿姨下班回去了,別喊她。”
    “怎麽這麽早就下班了?”方思婉詫異。
    “葉寶珠住個院每天晚上都讓人家阿姨加班到十一二點做夜宵,已經連續五天了,她自己還有個小女兒要照顧。”葉亭初抬頭看了病床上的葉寶珠一眼,淡淡道,“你別太過分了。”
    葉寶珠敢怒不敢言地撇撇嘴:“她工資那麽高,加個班怎麽了?姐姐就知道體諒別人一點都不知道體諒我。”
    “好了好了,還不都是你挑嘴,你姐姐這是在教你……”
    方思婉開始語重心長,葉寶珠點頭嗯個不停,可誰都能看得出她的不耐。
    仰在葉亭初旁邊玩手機的葉臻看了她們一眼,歎了口氣,然後轉頭看向葉亭初,突然問:“誒姐,樓下那個丫頭,就是也姓葉的那個,她那天要我們的頭發到底是去幹嘛了?”
    葉亭初瞥他一眼:“我怎麽知道?”
    “你不知道你就給她?!”
    “兩根頭發而已,有什麽不能給的。”
    “你倒對她印象很好。”葉臻歎了口氣,“可千萬別讓葉寶珠和咱媽知道,不然你耳朵可要遭罪了。”
    他又仰了回去。
    腦袋整個耷拉在沙發背上,接著為了運動脖子他就著這個姿勢向左扭頭——
    這一扭,他就看見了病房外杵著個人。
    驚嚇之下葉臻險些叫出聲來,及時捂住自己的嘴才沒引來別人注意。
    ——病房門上有麵玻璃,玻璃外麵正是他剛才提起的那個人。
    少女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了,看視線好像一直盯著葉寶珠和方思婉,直到他在她的餘光裏鬧出動靜,她才漫不經心投來了一瞥。
    而等葉臻猛搗他姐的胳膊,讓他姐看出去的時候,那裏已經沒人了。
    ·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呢?
    時間又過了一天。
    天氣一直都那麽好。
    草葉在腳邊簌簌搖動,遠處人工湖邊,母親推著坐輪椅的女兒在散步吹風。
    葉十一站在樹蔭下遠遠看著。
    看她細心地給少女腿上蓋好薄毯,看她拿出粉色的保溫瓶給她倒水喝,看她彎下腰來跟她說話。
    她們交談,對視,衝彼此露出笑臉。
    ——
    我想要這個嗎?
    葉十一站在風裏漫無目的的想。
    如果那個人變成我,我會感到滿意嗎?我也會笑嗎?
    無法想象。
    可我要過去嗎?
    我要變成被那樣對待的人嗎?
    我想要的是這個嗎?
    ——
    為什麽一點衝動都沒有?
    為什麽明明知道那個人是我的媽媽,卻並不渴望走過去與她說話,看她對我笑對我關心對我流淚?
    難道我不想要她的愛嗎?
    可是為什麽?是因為我們有過過節?我對這個人沒什麽好感?甚至覺得她不是個好人?
    可是,我要的不是愛嗎?明明我自己也不是個好人。
    我要的,到底是百分之百的愛,還是一個被我承認的人的愛呢?
    ——
    她腦海裏突然出現了池彎刀的聲音。
    在那個昏暗的客廳,那個剛剛和她相愛多年的丈夫打得頭破血流的女人對她說:
    “在愛當中,最重要的並不是‘愛’本身,最重要的,是‘人’,是具體的人。”
    “你在看什麽?”
    突如其來的聲音,葉十一卻沒有被嚇到。
    她依舊凝視那個方向,漫不經心地回答:“人。”
    她歪過頭,自言自語:“可是什麽才叫人,什麽才是具體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