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個聲音似乎猶豫了片刻，才說，“你覺得什麽才叫人呢？”
    葉十一漫漫收回視線，瞥了旁邊這人一眼，對她的接話行為十分翻臉不認人：“關你屁事。”
    明明是她自己先問的。
    難得被噎的塗晚看著少女遠去的背影，有點愣：“好有個性。”
    她聽見自己心髒在砰砰狂跳的聲音，但躊躇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你……”
    兩分鍾的沉默後，塗晚清了清嗓子開口了，“你之後會一直待在玉洲嗎？”
    “關你屁事。”
    葉十一下意識說完後又看了她一眼，“你誰啊？跟著我幹嘛？”
    “……我叫塗晚。”塗晚鎮定地凝視前方，“塗抹的塗，夜晚的晚，家裏主要是搞旅遊業的，也有一些別的支線，玉洲最大的高爾夫球場是我家的，風景很好很開闊，你感興趣可以去玩一玩。”
    這突如其來的自我介紹把葉十一都搞懵了一下。
    塗晚自知這種前後巨變的態度十分詭異，於是想了個理由：“畢竟你陪許泱下了好幾天圍棋，她是我朋友，而且……”頓了頓，她視線挪到少女身上，“我看到你畫畫了，我覺得……畫得很好。”
    “……”
    葉十一安靜了三秒，慢悠悠瞥了過去。
    一個安靜又深邃的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才剛滿二十的塗晚心跳更快了，但她表麵很鎮定，沒有一絲泄露。
    少女收回視線，嘴角莫名溢出個短暫的涼涼的笑。
    待塗晚一直跟著她走進了住院大樓裏，她才突然開口：“我有件事想讓你幫忙。”
    “什麽？”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
    “葉家隻有三個孩子嗎？”葉十一淡淡道，“除了他們三個，有沒有第四個走丟的或者消失的小孩？”
    “……”塗晚顯然一頭霧水，卻立刻條理清晰道，“隻有三個，老大葉亭初老二葉臻老三葉寶珠，沒聽說過有第四個小孩，而且他們家家風還行，暫時可以確定沒有私生子女的存在。”
    “連傳聞都沒有？”
    “沒有。”塗晚耐心道，“葉海川葉總年輕時是個很有名的戀愛腦，因為方阿姨生葉亭初的時候比較艱難，他本來都不想再要二胎了，是方阿姨自己喜歡熱鬧才要了三個，好像有了葉寶珠之後，葉總就……嗯，去結紮了，這個事當時還挺出名的，十幾年前男人結紮還比較少見。”
    “……”葉十一眼皮低垂，嘴角微微彎了起來，卻莫名隻叫人覺得涼意入骨。
    “你問這個做什麽？”
    “好奇。”
    得到想要的答案，葉十一微微露出個笑容。
    她轉身看向塗晚：“問題問完了，你可幫我那個忙嗎？”
    “……什麽忙？”
    ·
    方思婉本來是要陪著葉寶珠回病房，再跟她一起吃飯的，但突然臨時有朋友打電話給她，要她去幫忙取一件高定禮服的配飾，原本這種事不需要她親自跑一趟，隻是因為時間太要緊，加上人家私人裁縫店隻認人不認卡，讓保姆去也沒用，她隻能匆匆把葉寶珠送回病房後就離開了，還叮囑了讓葉亭初趕緊來接班。
    但她不知道，葉亭初剛進醫院就被塗晚截住了。
    “小葉總。”
    塗晚……
    這人比她小一點，還在念大學，但已經開始隨她爸去開會處理公事了，她沒正式接觸過但卻聽過傳聞，說是個管理能力很強但性格很不錯沒架子的天才，可遠遠見過幾次，她卻覺得這孩子並不符合“性格很不錯”和“沒架子”這兩點。
    相反，這人越是看起來合群，她就越感覺到她骨子裏的傲慢。
    那是一種更加隱秘的居高臨下。
    她覺得她和這孩子多少有點同性相斥的意思，所以從來敬而遠之，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未來的塗總對自己露出這麽言笑晏晏的一張臉。
    葉亭初……當然也是提起嘴角露了個冷但又很有禮貌地交際微笑：“小塗總，有事嗎？”
    “是這樣的，最近我爸交給我一個項目，雖然……”
    她就這麽充分發揮自己的“性格不錯”“沒架子”特點，熱情而不失優雅地把葉亭初領到了轉角的會客區，開始大談起“你懂我懂的繼承人困局”起來。
    葉亭初一頭霧水，但不妨礙她感到異樣，幾次想要快速脫身，卻都被這個人用過分舌燦蓮花的話術和各種所謂項目給搞得無法離開。
    葉亭初：……
    該死的人精，這麽年輕就這麽巧舌如簧揮灑自如，將來玉洲商場可有得玩了。
    小葉總麵無表情的心想。
    ·
    當葉亭初在樓下被塗晚截住的時候，去了一趟衛生間出來的葉寶珠卻看見了自己病房裏憑空出現的不速之客。
    她先是一愣，隨即臉色一變：“你怎麽會在這？”
    少女背對著她坐在窗前，把玩著從桌上拿起來的一隻手表。
    葉寶珠看清那隻表，眼裏立刻噴火般吼道：“拿開你的髒手！那可是我媽送我的表！你知道那個值多少錢嗎？就憑你那隻髒手，也配碰我的東西？！！”
    說話間她駕駛著輪椅氣勢洶洶朝窗邊的方向去了。
    少女這才不快不慢地回過頭來，瞧著她衝向自己的身影，再盯在那張氣勢十足的臉上。
    “葉寶珠。”
    她念出這個名字，吐字時帶著股奇妙的韻律，像是把每一個音節都在舌尖心頭細細摩挲過，然後她自顧自搖了搖頭：“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什麽？！”
    葉寶珠已經衝到了她身前，抬手就要搶表，少女卻一個仰身避開了。
    葉寶珠更是生氣，把著輪椅扶手狠狠瞪著她：“我的名字要你喜歡？！你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當然不會懂我的名字有多尊貴！你把表還給我！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我來看看你，順便解答幾個疑惑。”
    葉十一淡淡的看著她：“你今年十四歲？”
    “關你什麽事？！”
    葉寶珠咬牙切齒盯著她，“你是不是以為有溫璨護著你你就高枕無憂了？你以為他們真的能護你一輩子？！沒有了溫家，你以為池彎刀算什麽？她真的能敵得我爸媽敵得過我葉家嗎？！”
    葉十一沉默地打量她。
    那眼神實在是非常奇怪。
    不是冷漠，沒有敵意，反而有種珠寶師正在評估眼前的東西到底是價值連城的寶石還是一文不值的石頭般的客觀審查。
    葉寶珠饒是在憤怒中也被這種眼神看得頭皮發麻，正要開口說什麽，卻聽她突然率先開口了。
    “你長這麽大有沒有想過，”葉十一突然湊近她，盯著她的臉，再盯住她的眼睛，“為什麽你跟你爸媽還有你哥哥姐姐，長得一點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