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名茗不敢再回阿加大叔家。

    她不敢麵對死寂一片的房屋，不敢麵對大叔和阿姨麻木的臉。

    明明幾天前，那裏還歡聲笑語。

    雖然生活拮據，可大叔一家人熱情又真誠。

    奚名茗隻在三天前，再次去了一趟班尼家。

    她通過關係，拿到一套班尼考取大學的軍裝。和阿加大叔阿姨一起，在班尼墓前燒了，那是少年奮鬥多年的戰果。

    ……

    整個駐拉美記者站算台裏大分社，覆蓋周邊六國，在聖保羅設有固定辦公場所和員工宿舍。

    可上帝之城的駐外記者一般隻派一位，奚名茗是孤獨的。

    她搬到徐曉明曾租住過的旅店。

    白天做雙語報道，對接國內十幾個編輯部，時政消息、深度觀察、新媒體、視頻報道等等；夜晚處理編輯部催得很急的約稿。

    最重要的工作也在跟進——她策劃的專題《槍支U品控製下的上帝之城》；追蹤……華國與當地U販勾結的航運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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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奚名茗再次打開文檔，頁麵依然停留在有關班尼的報道。

    這一周，她一次次開寫，又一次次停筆。

    第一次，奚名茗身為記者不知道該從何處切入報道。

    寥寥幾分鍾視頻、幾張照片，是班尼短暫的一生。

    奚名茗僵坐在電腦前，思緒亂如麻。

    手機收到一條短信，來自阿加大叔——【警方正在清剿維迪加爾。】

    來不及求證，奚名茗立即打電話叫醒合作的當地攝影師阿力，倆人快速匯合，驅車前往衝突現場。

    ……

    奚名茗和阿力趕到時，警方已經封鎖維迪加爾以及相鄰的貧民窟。

    現場除了警車，還有多輛軍用裝甲車，頭頂盤旋著一架直升機，一百多名特種部隊官兵和兩百多特警正兵分兩路進入社區。

    奚名茗找到一周前剛吵過架的警察局長卡布拉爾，提出跟拍申請。

    卡布拉爾一見奚名茗，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這一周他都在等對方有關被誤殺少年的報道，一直沒等到。

    達爾摩斯之劍高懸頭頂，誰也不會愉快。

    奚名茗一臉堅持，顯然不會因拒絕輕易打退堂鼓。

    卡布拉爾憋屈過後，冷聲道：“我無權批準，現場隨時有生命危險，你需向你的主管單位報備。其他……你想跟就跟，生死不論。”

    “我接受。”

    “穿好防護裝備！”卡布拉爾僵硬提醒。

    “……謝謝。”

    奚名茗和阿力穿好警方提供的防彈衣，戴好頭盔。

    奚名茗別牢收音設備，阿力扛起攝影機，兩人跟隨特警，沿著陡峭、曲折的巷道向山坡挺進。

    貧民窟亮起燈光，居民隔著玻璃窺探警察和記者。

    ……

    行動持續兩個鍾頭後，警方推進至山腰入口。

    內姆曾站崗的區域。

    直升機“轟隆隆”盤旋在低空，但提供的幫助有限。這裏房屋擁擠，地形複雜，空隙處生長著大西洋熱帶雨林植被。

    奚名茗在交火聲中正做現場報道，前方“砰砰砰”連續巨響，劇烈爆炸聲震得大地晃動。

    她衝上前，抓住一名特警問道：“發生了什麽？”

    特警一臉冷凝，“裝甲車被燒了。U販提前在陡峭的坡地澆了油，導致裝甲車打滑，無法前進。U販乘機瘋狂往裝甲車投擲汽油彈。”

    “這邊兩輛裝甲車都被燒了。”

    奚名茗艱澀開口：“裏麵的人……撤出來了嗎？”

    特警拽開奚名茗，回了一句“暫時不清楚”，持槍衝上前。

    ……

    前進受阻，警方暫時停止進攻。人數太多，大家被迫擠在小廣場休整。

    奚名茗在夜幕中觀察四周。

    小廣場弧形牆角處，曾經的垃圾已清理幹淨，Favela painting Founation沒有因班尼去死停止腳步。

    他們在廣場牆體、地麵塗滿鮮豔的色彩。

    奚名茗眼眶一熱，班尼看不到了。

    她抬眼看向前方，火球刺眼，裝甲車還在燃燒。

    “也許，新聞人在他國土地，該做的僅是客觀陳述事件真相。”

    ……

    卡布拉爾找到奚名茗，“U販在高處看我們，也知道你在跟拍。”

    什麽意思？

    卡布拉爾麵色並不好看，“今晚就是個圈套，他們早知道警方的計劃。”

    話音剛落，山頂響起密集的槍聲——來自販U集團最後的警告。

    奚名茗甚至有種感覺，U販今晚簡直拿警方當猴耍。

    ……

    五分鍾後，警方撤退，奚名茗中斷拍攝。

    卡布拉爾告訴奚名茗，“今晚行動不算失敗，我們控製了隔壁馬裏亞貧民窟。”

    奚名茗按國內養成的采訪習慣隨口提問：“成功抓獲多少名U販？”

    據她了解，U販集團控製的貧民窟之一維迪加爾，布置武裝力量超百人。馬裏亞貧民窟哪怕比維迪加爾小，武裝力量也不會少太多。

    卡布拉爾沉默，片刻之後他回答：“3人。”

    頓了頓，局長解釋：“搜捕過程中，不少嫌疑人逃竄進雨林和居民窩棚。我們接下來會號召居民，幫助警方尋找藏匿在社區的嫌犯、武器以及U品。”

    “居民會同意嗎？”

    ……

    班尼隔壁鄰居，卡羅的父親曾堅定告訴奚名茗——他曾聽說警方控製貧民窟後，虐待並辱罵那裏的居民。

    班尼另外一家鄰居，開小糖果屋的席爾瓦阿姨。她對警方不時發起的清剿行動憂心忡忡，到底心懷希望。

    “誰願意與U販做鄰居呢？不過是沒辦法。我們也想告訴全世界，我們不都是毒販，隻是普通人。”

    阿加大叔，他曾是堅定的清剿派。

    居民各有立場。

    ……

    局長道：“馬裏亞貧民窟的居民告訴我們，他們允許警方搜查他們的社區。警方既然邁出了第一步，就不可能再走回頭路。”

    他說：“我相信人們會協助警方。”

    奚名茗一時竟無言以對。

    局長發言很正能量。

    可今晚之前，馬裏亞貧民窟的控製權還在U販手裏……警方什麽時候征得的居民同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