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言口出“殺師滅祖”四字，就已在謀劃，包括再提“梁師都”，無不正候著奚名茗駁斥。

    隻要奚名茗反駁，趙德言就能順勢而為，邀請奚名茗單獨商談。

    奚名茗小小年紀，一身武功驚世駭俗，除天賦傲人外，必然如同畢玄是個沉迷修煉之人。

    無論聖門《天魔策》，還是無上秘寶“聖帝舍利”，趙德言自信能吸引奚名茗離開草原，甚至進一步將人調離東突厥南下的咽喉之地。

    這是率軍出發前，趙德言和始畢可汗的商議。

    .

    謀算很好，可惜遇到奚名茗。

    趙德言身處波譎雲詭的武林世界；

    奚名茗隻是個曆史學得極其一般的理科生。趙德言威逼利誘，她在壓榨腦子所剩無幾的那點可憐史料。

    .

    趙德言還要再開口，奚名茗的不耐煩溢於言表。

    她可是要包圍牙帳的女人，被個“漢奸”擋在路上算怎麽回事。

    奚名茗大手一揮：“廢話少說。本座為始畢可汗和武尊畢玄而來，你既然阻攔在前，休怪本座拿你祭旗。”

    槍杆子裏出政權，打贏之後再說話，才更融洽呢親。

    .

    拓跋玉把頭低得牢固，死也不肯抬頭；淳於薇相反興致勃勃，國師可是師父之下的東突厥第一人嘞。

    持刀少年很震驚奚名茗的狂妄，他忍不住嘀咕：“年齡不大口氣不小，國師你等下先別著急一下把人弄死……”

    他話音未落，人已倒飛了出去。

    原來奚名茗嫌棄他以及趙德言身後的騎兵軍陣礙事，排山倒海的氣浪正麵推出，馬聲嘶鳴人驚惶。

    .

    騎兵，隻要馬匹大規模受驚，那簡直就是災難。一時間，騎兵軍陣飛沙走礫，被人踩、遭馬踢者不計其數。

    不出一炷香時間，戰場中間隻剩對峙的二人。

    趙德言深沉如淵，他想過奚名茗身手不凡，可沒想到已經到了如斯恐怖的境界。

    趙德言開始的自信十分有道理。

    他並不相信奚名茗真如拓跋玉傳信，已是大宗師境。可即便大宗師如畢玄、傅采林、寧道奇親臨，亦不能在千軍萬馬重重包圍下突圍。

    率領千騎精銳，趙德言已將奚名茗視為聖門絕頂高手之列。

    .

    哪怕趙德言自認足夠嚴陣以待，事實告訴他，不夠，還不夠，遠遠不夠。

    壓箱底絕技“歸魂十八爪”被他使得變化萬千，殺招暗藏。

    沒用就是沒用。

    這方天地與奚名茗渾然一體，他所有的變化與出招，在年輕宗主麵前像是小兒遊戲；幾十年積攢的磅礴真氣，如同匯入大海掀不起任何風浪。

    越打越心驚，越打越後怕。

    趙德言哪怕曾經與畢玄相鬥，也沒有過如此無處施其技的經曆。

    與畢玄比拚，是輸是贏，那是和人相搏。

    這場角逐，趙德言感覺他在與天鬥、與地鬥、與世間一切萬物在相鬥，就是摸不清真正的對手奚名茗身在何處。

    .

    “嘭！”的一聲巨響。

    在一千騎兵眼前，在北塞十八驃騎麵前，在持刀少年瞠目中，也在拓跋玉和淳於薇的捂臉中……

    趙德言從高處墜落，在地麵砸出一個大大的土坑。

    土坑裏麵的趙德言目眥欲裂，奚名茗驚神泣鬼，殺席應還需要偷襲？

    曾經席應麾下各路馬仔：不是大哥，我們集體被奚宗主廢了武功啊，我們不偷偷傳她壞話難道說好話？你怎麽還真信了呢？

    千萬別說我們傳出來的啊，我們不想招惹凶神。

    .

    李靖和尉遲敬德沉默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臉上露出同款迷茫——

    宗主邀請他倆做什麽？缺人拖後腿還是擔心沒人搖旗呐喊？他們要不要載歌載舞一番？現在跳是不是不大禮貌？

    兩人正猶豫呢……

    “奚宗主手下留情！”一道聲音從遠方傳來。

    李靖尋聲抬眼望去，並未看見來人。

    可再一眨眼，來人已在眼前，與奚名茗相對而立。

    李靖內心巨震，絕世高人！

    .

    蒼茫大地之下，來人卓然傲立，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半抬胳膊，上麵赫然立著一隻猛禽鷂鷹。

    他看上去三十許人，古銅色皮膚閃爍著眩目的光澤，身披野麻外袍隨風拂揚，烏黑的頭發往後結成發髻，容顏意外的俊偉。

    哪怕請奚名茗“手下留情”，情態也保持悠然，讓人見之忘俗。

    奚名茗暗自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畢玄的實際年齡，得，與她相比稍遜，八旬老漢是也。

    原來不止她裝嫩啊。

    奚名茗人生頓時圓滿，看畢玄更順眼了有木有？

    .

    殺席應之前，奚名茗與天地萬物之間的感應一直相隔一層紗，永遠隔著一戳就破的薄膜，總做不到洞察一切。

    殺席應之後，天地萬物突然變得清晰，一切在奚名茗眼裏，先是日益宏觀，而後開始微觀。

    現在——

    奚名茗嘴角泛起笑意，來人是她進一步理解此間能量體係後，首次不能準確感受對方的具體能量波動。

    應該說，對方能量波動性不顯著。

    .

    波粒二象性嗎？奚名茗發散思維。

    .

    奚名茗踏前一步：“武尊畢玄？”

    自畢玄出現，遠近騎兵當即整頓軍容，所有戰士皆肅靜恭立。

    可見畢玄在東突厥猶如天神一般的地位。

    畢玄看向不遠處的兩名弟子，包括他們身邊的十八騎，真心實意抱拳：“老夫畢玄，謝奚宗主對小徒留情。”

    .

    畢玄一生，唯三名弟子。

    最得他真傳的大弟子顏回風剛死在馬賊劍下，畢玄得了噩耗，當下出發親自追殺馬賊。

    隻因那馬賊擅長隱匿，畢玄竟一時沒能找到仇人。二弟子的通靈鷂鷹尋到畢玄時，老頭正在大草原掘地三尺找人。

    他以為等他趕回來，剩餘倆弟子也將不存。

    挑釁大宗師，兩弟子到底太年輕，稍被攛掇就敢恣意妄行。

    你倆是不是以為在救同伴？畢玄若有似無地給兩弟子飄過去一個眼神，把倆小弟子嚇得噤若寒蟬。

    畢玄眼尾掃過土坑裏的趙德言，沒多做停留。

    .

    一罪不二罰。

    拓跋玉和淳於薇既已挨了收拾，奚名茗笑道：“少年人重情重義，畢先生不必介懷。”

    畢玄微怔，進而微笑。先生一詞，少在草原出現。

    李靖、尉遲敬德、拓跋玉、淳於薇等人：……宗主您在說什麽？誰少年人？您老人家到底多少歲？

    .

    畢玄眼露欣賞，也暗藏戰意。

    到了畢玄的境界，奚名茗的出現預示武道不孤，依然存在無限可能。

    奚名茗翻過年才虛歲十八，實歲十六，真是讓人嫉妒得發狂的年紀。

    始畢可汗重視趙德言，畢玄自然清楚此人出自魔門兩派六道之一的『魔相宗』。

    趙德言與退避西域的『滅情道』席應時有交流，故畢玄很早知道席應收了個天賦驚人的弟子，正是奚名茗。

    .

    即為家國，也因對手難尋，畢玄欣然發出邀請：“自多年前與寧道奇一戰後，畢某再未痛快一戰。奚宗主可願成全？”

    奚宗主此行目的之一：找你打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