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威嚴日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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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高弘德越懊惱。
換作哪怕隻是晉王的楊廣,他敢如此放肆嗎?不敢。
不過仰仗宗主一貫以來的包容。
高弘德二話不說,跪地稽首:“屬下知錯。”
高弘德這一跪,他身後的楊虛彥不得不隨之跪倒,伏身貼地麵。
侯希白左右看看,若有所思的奚宗主不知為何,像是神龕上無悲無喜的神佛。完全身不由己,侯希白緩緩跪下。
終於把腦袋從大海碗拔出來的王叁,麵無表情,眼神冷得像塊寒冰,審視著從前的老師高弘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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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的奚宗主:……
瞠目結舌有木有?
高弘德剛才氣息突然變得激烈,周身血液一股腦往他那顆腦袋洶湧而去。有那麽一瞬,奚宗主很擔心這頭盡心盡力的牛馬腦溢血。
半晌,反應過來後的奚宗主感歎萬千:“看不出來啊高總管,您陰陽怪氣居然是一把好手。”
奚宗主沒好氣:“起來吧,跪著像什麽樣子,還連帶虛彥和小猴子。稍微感歎一句,你就如臨大敵。本座再沒那個心氣,也從不半途而廢。”
奚宗主一貫有話直說,避免屬下多思多想,節省溝通成本。
“這麽多人跟隨本座謀前程,難道看著你們變成一盤散沙?看著邊民再度陷入戰亂?突厥可一直虎視眈眈!”
“咚咚咚”三聲,高弘德磕完頭依然不起身,他堅持問:“那宗主方才何意?”
奚宗主:……
怎麽死心眼成這樣呢?
“隻是一種假設。當初我和方姨沒在草原瞎晃蕩,沒遇到你們……邊城今年會不會發生饑荒?”
高弘德不假思索回答:“隻要踏入中原,以宗主心性,絕做不到無視百姓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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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下來的高弘德,終於發現他的理解存在極大偏差。
奚宗主說假設,那就真的是假設,不存在試探。
略作思考,高弘德試圖順著奚宗主思路,解釋道:“開皇十四年五月辛酉,京師地震。八月辛未,關中大旱。人多饑乏。”
從前的高弘德沒覺得有任何問題,隻有追隨奚宗主日久,回憶過往才越發驚覺其間的諷刺。
隻聽高弘德平靜道:“文帝遣左右取來百姓所食豆屑雜糠,流涕以示群臣……愧疚之下,決定不禦酒肉為期一月。”
“隨後文帝東拜泰山,遭遇大量難民。上敕斥候,不得驅逼難民。路況不好時,上遣左右扶助之。”
眼見宗主臉色越來越詭異,高弘德嘴角越揚越高。
“宗主反應不過來對不對?為什麽天下大旱,上到皇帝下到文武百官,還有興致東遊,而不是第一時間賑災?”
曾經混跡朝堂就是這點好,扒那些人老臉信手拈來。
“開皇十二年,有司上言庫藏皆滿,為儲藏各地運回京師的租調,不得不新建府庫。”
“宗主,您眼睛不用睜這般大。我知道您震驚,想質問……既然糧食充足,為什麽不開倉放糧?”
高弘德毫無起伏的語氣,迫使身後的楊虛彥無處遁形。
高弘德微笑,“開皇十八年,山東頻年霖雨,八州皆困水災,百姓多沉溺。上允開倉賑給,前後用穀五百餘石。”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是楊素為文獻皇後修陵寢,上賜田三十頃,絹萬段,米萬石,金缽一,實以金,銀缽一,實以珠,並綾錦五百段。”
高弘德道:“宗主,您不用震驚得臉部扭曲,您沒理解錯。修陵寢的賞賜僅米一項既有萬石;八州百姓受災,文帝親自批準開倉放糧五百餘石。”
高弘德側目,不著痕跡瞥了一眼伏倒在地,一動不動的楊虛彥。
話題終於回到奚宗主的假設,“如果沒有宗主,屬下是早死在了草原。邊民麽,大業十一年過後,百姓無所依,朝廷更沒有開倉放糧的先例。”
“沒有宗主,突厥必然無數次寇邊,熬到今年,百姓還有什麽?邊郡饑荒?那都是輕的!”
奚宗主:……這麽說來,很有些道理啊。
史書上這兩年的記載很簡短,“突厥數寇北邊。”
短短六個字,多少百姓血淚?
所以——她腦子那點殘存的可憐史料,也許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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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還跪著?起來啊。”
高弘德這才拱手後緩慢起身。
身後的楊虛彥不知為何,也許奚宗主方才的難以置信太過生動,他默默嗑了三個頭,才隨後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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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另外一邊慢吞吞重新站立的侯希白:說真的宗主,您能改個稱呼嗎?小猴子?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
侯希白隻敢心中吐槽,師父石之軒威嚴極甚,可侯希白更多是懼。對宗主,侯希白自知格格不入,可打心底的敬。
不僅僅因為奚宗主武功深不可測。
侯希白遊曆天下,見多識廣,他曾根深蒂固認定底下民眾麻木且愚昧,朽木不可雕。等到了邊城,入眼所見,邊民的鮮活與生動,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一切的改變,來自奚宗主。
別管侯希白多不適應奚宗主各種直白到粗獷的行事作風,他隻知道,那不過是他沒有宗主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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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希白默默站到一邊,垂下眼皮。
第一眼見奚宗主,侯希白驚為天人。
宗主長相不那麽精致,更顯大氣。周身氣韻哪怕師妃暄多有不如,一言一行恍若暗合天地自然,怎麽看怎麽賞心悅目。
那時候,侯希白差點顧不上師命。乍一見右手蠢蠢欲動,隻想當場為奚宗主畫上一幅人物肖像圖。
侯希白現今,那是淚往心裏流。
他哪裏知道,奚宗主整日整日念叨不是地裏的收成,就是老百姓碗裏有沒有多塊肉,再不就是百姓每戶食鹽幾何,食油幾許。
每日一問,商隊的瓷器、琉璃和糖賣到了哪裏?再不就是惦記跋鋒寒在高昌和當地百姓簽訂白疊子種植的一應事宜。
私鹽買賣奚宗主也能囑咐一二。
另有兵工廠、紡織作坊、豆腐作坊等集體單位,奚宗主每日問詢,時不時造訪。
除此以外,奚宗主最耗費精力的地方是軍營和馬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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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個月,侯希白跟隨奚宗主下過地,施過肥,在軍營訓練場滾過泥地,在牧場打過木頭樁。
至少十年以內,侯希白不敢畫畫,他是如此醃臢,不配提畫筆。
曾經折扇不離手的多情公子,如今改為筆不離手,因為……他擔任奚宗主秘書。
說起來無人敢信,剛來邊城的那場考試,連考三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侯希白,成績墊底,宋師道妹妹宋玉致都比他強點。
綰綰、宋玉致已經外放成為公社書記的副手,隻有他,不得不和楊虛彥一道,接受持續的思想改造。
嗯,思想改造,奚宗主如此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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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高昌返回的跋鋒寒,闖進辦公場地,卷起一陣狂風。
“宗主,邊城來了高手對不對?跋鋒寒不要今次獎金,申請約戰所有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