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息仿佛已經滲入了牆壁的每一道縫隙，日複一日地縈繞在哲別診所那狹小而整潔的空間裏。洛斯站在窗邊，清晨微弱的陽光勉強穿透下城區常年不散的薄霾，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他活動了一下肩膀，感受著肌肉流暢的伸縮，曾經的劇痛和虛弱早已消失無蹤，皮膚下隻留下幾道淺淡的疤痕。
    傷，是徹底好了。
    他套上那件洗得發白、但漿洗得硬挺的工裝外套，動作利落。診所的日常——打掃、整理器械、偶爾協助哲別處理一些皮外傷——已經成了肌肉記憶。這種規律到近乎凝固的生活，對他而言既是療傷所需的寧靜。
    他拿起門口掛鉤上那頂半舊的鴨舌帽，正準備像往常一樣出門，去街角的配給站領取今日診所所需的定額營養膏。
    “洛斯。”
    哲別醫生的聲音從裏間的配藥台後傳來，不高，卻帶著一種沉穩。洛斯停下腳步，轉過身。
    哲別放下手中正在研磨的藥杵，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銳利而平靜，越過小小的配藥台落在洛斯身上。他手裏拿著一張薄薄的、印有模糊電子印章的塑封派遣單。
    “診所這邊的工作，暫時由阿麗塔接手。” 哲別說得很直接，沒有多餘的寒暄，“你的傷既然好了，就動一動。”
    洛斯的心微微一動，眼神專注起來。他知道哲別從不說廢話。
    哲別將那張派遣單遞過來：“下城區第七裝配站，缺人手。你去頂一陣子。工牌和基礎權限已經錄入你的身份芯片了。”
    洛斯接過派遣單。上麵是冷冰冰的官方措辭，指定他去第七裝配站報到，擔任“二級物料分揀員”，日期是今天。裝配站…那是下城區龐大工業機器中一個不起眼的齒輪，負責為各大公司組裝或預處理各種零部件。人員混雜，環境惡劣，但信息流同樣龐雜。
    “裝配站？” 洛斯確認了一下，語氣裏沒有疑問，隻是陳述。
    “嗯。” 哲別點點頭，從配藥台下麵拿出一個看起來有些笨重的、帶有過濾閥的工業用呼吸防護麵罩，遞給洛斯，“帶上這個。那邊空氣不好，尤其是處理某些‘特殊物料’的時候。”
    洛斯接過麵罩。入手沉甸甸的，濾芯是全新的。他注意到麵罩內側靠近顴骨的位置，有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與塑料融為一體的凸起，不仔細摸根本感覺不到。那不是標準件。
    哲別仿佛沒看到他的細微動作，繼續說：“另外，裝配站最近承接了一批俄哈夫斯普恩雪糕公司香料部的運輸箱預處理工作。今天下午，香料部的人會去裝配站提走處理好的箱子，然後直接押運去‘綠洲農場’做季度原料清點。” 哲別的語速平穩，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工作流程，“裝配站那邊人手調配不開，你作為臨時工，會被指派跟車，協助香料部的人完成農場倉庫的交接和清點。大概要去兩天。”
    “明白了。” 洛斯將麵罩塞進隨身的工具包裏，連同那張派遣單，“我這就去裝配站報到。”
    哲別看著他，鏡片後的目光深邃難辨，隻是微微頷首：“路上小心。”
    洛斯點點頭沒再說話，戴上鴨舌帽。他推開診所那扇吱呀作響的舊門，一步踏入了下城區清晨那混合著煤煙、機油和淡淡腐敗氣息的空氣裏。
    他匯入了下城區灰蒙蒙的人流，朝著第七裝配站那高聳、鏽跡斑斑、吞吐著濃煙和噪音的巨大廠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