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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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攘的人聲如往常一樣從街道中傳來,自戰爭結束已經快兩年了,獲得最終勝利的魔族仍然沉浸在喜悅中。戰勝獲得的南洲給魔族帶來了巨大的好處,且不說那些來往人魔兩境獲益的商人,單是戰後日夜不分的屠戮和掠奪就讓魔族賺得盆滿缽滿。
人境一洲,連同幾座小宗門在內的,所有財富皆掠奪一空。發了瘋的魔族衝進了來不及撤走的南洲,見人便殺,見寶便搶,無論老幼婦孺,皆慘死在刀刃之下,偶有修士奮力反抗,卻無法抗衡那魔族龐大的洪流,最終隻能帶著無盡的仇怨,變作滿山遍野屍骸中的一員。
南洲,這片從人族誕生便生活的土地,在戰爭結束的那一刻起,就變成了人間地獄。屍體堆積如山,鮮血匯聚成河,貪婪的魔族闖進了每一個院落,翻開了每一個抽屜。數不盡的金銀財寶在強者眼中如同頑石,被隨手扔在汩汩的血河,而那些較弱的魔族則會貪婪地趴在地上,將手伸進滿是人族鮮血的血河中,摸索著那些做工精致的項鏈手環,渴望從這慘案中撈上一筆。
短暫的殺戮過後,理智徹底被瘋狂驅逐出頭腦,著了魔的戰士們嘶吼著,從山洞,水井甚至是地窖中拽出一個個躲藏的人族,在那些瘋狂的魔族眼中,這些拚死掙紮的人族才是戰爭勝利的最好獎品!男人就砍斷四肢,殘忍地將皮肉剝下來,狠狠摔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著他們哀嚎著慢慢被螞蟻蠶食,女人則在死之前還要忍受慘烈的折磨,被撕破的衣衫,袒露的胸脯,女人們痛哭著,掙紮著,哀求他們殺死自己給個痛快,可這些戰勝者獰笑著,享受著勝利帶來的一切。
被侵犯的女人最終還是難免一死,她們被砍斷四肢的赤條條的身體懸掛在路邊的樹上,牙齒被拔光,臉上也隻剩下空洞的眼眶,其中的眼珠則被殘忍地生生扯下,耳朵也被割掉,被扒開的衣衫沒有半點旖旎,而是一個被挖出心髒的血肉模糊的窟窿。
財富,殺戮,色欲,這似乎是每一個侵略者必經的過程。
除了獲得巨大的財富外,大部分修煉血訣的魔族也在南洲這片寶地,修為得到了不大不小的提升。洶湧成江河的鮮血之力對修煉血訣之人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誘惑,雖說這裏大多數人族連修為都沒有,可架不住整整一洲的人族基數過於巨大,因此魔族也有不少人經曆此戰,修為精進不少。
皇城,似乎因此變得更加繁華,原本那些隻販賣從秘境或森林中發現的靈果寶物的攤位,搖身一變,竟開始販賣起人族那些珍奇書畫。魔境本土更是流行起圈養人族這一風氣,街道上隨處可見一個個穿著華麗的男人女人手中牽著精鋼製的鏈子,鏈子的另一端死死係在赤裸的人族男女脖頸上。這些人族失去了尊嚴,失去了人性,如同貓狗一般任人羞辱。
街道的盡頭,一個短發高挑女子皺著眉,慢慢朝著皇宮的方向走去,她的身後則緊緊跟一個渾身上下遮住得徹底的身影,這身影身材挺拔,腰間凸起,似乎挎著長劍。
塵土輕揚,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仰著頭走了過來,他手中鏈子在陽光下閃爍出金黃色的光芒,赫然是純金打造,鏈子的另一端捆著一個人族的妙齡女子,她赤裸著曼妙的身體,伸著舌頭,四肢著地慢慢向前爬動。
望見此景,女子的眉頭更皺。
“瞎了眼嗎?!別擋路!”覺察到前麵有人,男人慢慢低下他高傲的頭顱,他原本是當地的混混,仗著有幾分力氣,四處作惡,當聽說人族戰敗,並割南洲為本土,男人頓時來了精神,立刻也隨著魔族軍隊闖進了南洲,渾水摸魚也老了不少好處。回到魔境後搖身一變,變成了從戰場上下來的軍隊英雄,再加上手中數不勝數的財富,漸漸地開始不將周圍人放在眼中。
一個女人?連個人族奴隸都沒有?男人輕描淡寫了瞥了女人一眼,在這個圈養人族當奴隸當寵物的環境,你擁有的奴隸也是你實力的一部分,手中的奴隸越強壯,越美豔,越證明其主人的強大。自己這奴隸可是人族當地某個有權有勢家族的族女,容貌和身份在這一片都是數一數二的,當然自己夜晚也沒少臨幸她,帶她出來也特別有麵子。
可當他看到女人那張臉的瞬間,男子頓時驚為天人!利落的短發,精致的五官,高挑的身姿以及傲人的身材,他看著女人,又看看自己手中牽著的寵物,瞬間對那個諂媚自己寵物充滿了乏味。
是了……是了!他要的不是這種沒有底線的諂媚,他就喜歡這女子望著自己眼中的深深的厭惡!
“咳咳……你雖然擋了我的路,但我並不怪你。”男人拽了拽手中的鏈子,收緊的項圈讓女人呼吸一滯,重重摔在地上,可男人卻看都不看,直直地盯著女子,他挺了挺胸膛,“你看起來是外地人,不知道我是誰,衝撞我我不生氣……我,張超,是兩年前那場戰爭的戰士……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當然,你得乖乖聽話,跟我回家,我說不定就會放過你……”
一道驚天的殺意從女子身後傳來,遮擋身影的鬥篷甚至開始無風晃動,可男人並非修煉者,感覺遲鈍的他甚至沒有察覺到那幾乎實質的殺意!
“忘青,放輕鬆。”女子傳音,那持劍的身影瞬間恢複平靜。
“你是戰士?”女子上下掃視著男人,冷哼道,“戰爭期間,你鎮守哪座城池?”
顯然,這不是男人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他冷哼一聲,不經意間露出他手臂的傷疤,那是他在南洲和人族爭搶的時候,被一個老人用刀劃破的,當時的疼痛讓他誤以為自己的手臂被砍斷了,可在看清那深深的傷痕後,惱羞成怒的他一拳打到老人,搶下他手中的刀胡亂砍過去,殺死老人後不解氣的他衝進了屋子,殘忍地當著母親的麵肢解了才兩三歲的孩子。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那母親自盡地太快了,自己當時手快一點,說不定還能多享受享受……
“說出來,怕嚇破你的膽子!”男人挺起胸脯,下麵的肚子隨著搖晃,“戰場的最中心,平衝城!”
“平衝城?”出乎意料的是,麵前的女子既沒有露出欽佩或畏懼,而是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平衝城的城主是誰?”
“城主……”男人頓時語塞,他根本就沒有上過戰場,又怎麽可能知道城主是誰?往日裏自己露出傷痕,說出自己是來自平衝城的戰士後,普通的女人就已經眼泛春水,投懷送抱,然而今天這一套對這個女子似乎並不好用。
“這可是戰場上的機密,我怎麽可能告訴你?!”男人的腦筋反應不慢,隨後開始眼神不善地看向女子,“等一下,你一個普通女人,為什麽想從我口中套出軍事機密?我明白了,你一定是魔族的叛徒!你可知道叛徒是什麽樣的下場?!”
“你若是不想死,就老老實實跟我走,待我檢查完你的身體……身份後,再放過你!”
長劍,似忍無可忍般顫抖,那雪白的劍刃,仿佛下一秒就會破鞘而出!
“玉階,我們在這兒!”不遠處,輕快的聲音傳來,伴隨著一股香風,一道曼妙的倩影小跑著來到女子麵前,短發女子冷然的臉在見到此女後,神情喜悅中夾雜著些許尊重,她拉住女子的手,回頭看著男子,“這是你的朋友?”
“不……”
“在下張超,在當地算是小有名氣,”這個新來的女子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穩穩壓製那短發的女子,尤其是她手背那紫紅色的蝴蝶紋路,更給她增添一種難言的氣息,因此沒等短發女子說話,張超就湊了過來,“看樣子,你和她是朋友吧?不好意思,你這位朋友似乎是魔族的叛徒,她向我打探之前戰爭的機密……你和她關係看起來不錯,這麽說也有叛徒的可能,為了魔族的安全,我需要你……”
“不是朋友啊……”女子眨眨眼,朝著張超的身後揮揮手,“哥哥,玉階她們好像遇到麻煩了……”
“麻煩?這個世界上,能給沙魔尊的獨女帶來麻煩的人還真不多。”兩個男人走了過來,身穿長衫,手拿折扇的男子臉上掛著笑容,“而且看起來,你也遇到麻煩了……莫鈺,你說怎麽辦?我倒是不要緊,妹夫什麽的誰當都可以……”
沒等男人說完,一道冷冽的刀光瞬間劃過張超的脖頸,男人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觸犯的究竟是什麽樣的一群人。
“宮天許,你的惡趣味……真是讓人無話可說。”莫鈺將長刀收起,儲物戒指一閃,男人的屍體被收入戒指之中,雖然他身份高貴,可當街殺人也不是什麽值得宣揚的事情。
“哇,好漂亮的女人……”宮天許蹲下身子,用手指著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女人,笑著說道,“莫鈺,你居然沒有動手殺她,是不是想把她也收入宮中,那我可要好好說說你,我妹妹可不能受委屈……”
回答他的是另一道更快的刀光。
原本因為張超輕佻的話而憤怒的莫鈺的臉色更加陰沉,他再次熟練地將屍體收入戒指中,和宮天許一起走到三人麵前。
“玉階,忘青,拜見皇子殿下!”
莫鈺擺擺手,他本身並不在意那麽多禮節,換做平時他甚至會在他們施禮前阻止他們,可忘青明明有擊殺張超的實力卻一直隱忍,這讓他多少感覺有些不愉快,再加上宮錦被言語調戲和宮天許的調笑,冷冽的目光不由得掃過被鬥篷遮擋的男子。
“皇子殿下,當前人族和魔族的關係極為僵硬,我擔心事情鬧大,所以就沒讓忘青出手。”覺察到莫鈺的不滿,玉階連忙解釋道。
“好啦玉階,你沒必要解釋啦,莫鈺不是不講理的人!”宮錦笑嘻嘻地說道,“走吧,魔皇在皇宮等著我們呢……你父親,陳勝大人,其他魔尊還有我師父他們早就到了!”
“據天眼那邊的消息,還有不到十天,西洲的殺生廟就要開啟,咱們還肩負著搶奪白虎傳承的任務呢!”宮錦說著,拉著玉階的手向著皇宮跑去,宮天許則笑眯眯地望著兩女,折扇打開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忘青本想也隨之追趕,可當路過莫鈺的時候,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你不保護你自己的女人,難道還要別人來保護嗎?”聽著莫鈺的話,忘青咬緊嘴唇,低下了頭,莫鈺歎了口氣,擺擺手示意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忘青則鬆了口氣,看著那被皇子妃拉著手,短發不斷飄揚的高挑女子,眼中即將溢出的柔情中,多了一絲堅定。
他會保護她,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什麽代價。
……
戰神殿,光亮的走廊裏空無一人,門扉打開,身披青甲的蘇婉倒拖著戰戟,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前走去。在她身後不遠處,一個身材火辣,衣衫卻極少的女子如往常一樣跟在她的身後,紫色的鐮刀倒映著她嗜血的眸子。
當驚天的血氣從南洲逸散,籠罩整個人境的時候,她們兩人的仇怨,也就此消除。
若再心存芥蒂,人族,怕是要亡了。
“西洲……劉鬆婉是不是也要來?”林怨輕聲問道,“我記得她前段時間也突破雲日了,劉希宗主在戰死自爆之前,曾將無數劍道心得悉數傳給她,她的劍道,應該也快成了。”
蘇婉點點頭。
“還有那個叫李……什麽的……”
“李圓圓。”
“對,”林怨說道,“萬火傳承,紅袖宗的新興之秀……她應該也會來吧?”
蘇婉點點頭。
“書院還有點殘存的勢力,咱們戰神殿也派不出去多少人……現在就指望著中洲林家的人了。”林怨的聲音有些低落。
蘇婉還隻是點點頭。
見到蘇婉沒有回答自己的興致,林怨也不再說話,兩女低著頭,慢慢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轉過路口,林怨離開了,偌大的走廊隻有蘇婉一個人,靜悄悄的廊道中,隻能聽到她沉重的腳步以及拖動的青龍戰戟劃破地麵的聲音。
她停了下來。
往常大戰之前,她總會靜下心來,在記憶的深處,去尋找一個人。
可是……
他已經多久沒有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了?半年?一年?還是兩年?
蘇婉痛苦地閉上眼睛。
自己是時候忘了他了……
許久後,她睜開眼,眼中恢複了平靜,望著似乎沒有盡頭的黑暗回廊,毅然決然地走下去。
白虎傳承,是人族最後的希望……
顯然,和那縹緲的甚至說不上愛情還是恩情的感情相比,人族的存亡才是更重要的……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