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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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就是西洲?”紫色的傳送陣光芒消散,一行人出現在森林的深處。還沒來得及站穩,維琪搖搖晃晃地搶先一步跑了出去,她看著和神族境內相差無幾的森林,眼中的期待快速轉變為失望。
“維琪,不要亂跑。”一聲輕柔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維琪想進一步探索西洲的心頓時消失,她乖巧地轉身,來到一襲黑裙的芙蕾雅的身邊。
“大老遠地傳送過來……我以為會有什麽不同呢!”維琪撅起小嘴,小聲嘟囔著,“看起來和咱們那邊的森林沒什麽差別……”
“如果隻看植被,的確沒有太大差異……”站在一旁的尼諾雙眼慢慢變得漆黑深邃,一股強大的感知力自她周身擴散,“但因為那場大戰過後,不少白虎之血灑落此處,讓這裏的野獸變得狂暴,甚至還有不少進化成了凶獸……”
說話間隙,一道瘦小的黑影突然在草叢之間一閃而過,下一刻竟然已經出現在尼諾的麵前!在剛剛到達之時,尼諾就已經感受到這股若有若無的殺意,早就做好了防禦的準備,一麵雪白的盾牌瞬間出現在尼諾麵前,為其擋下來攻擊。
轟——
尼諾眼神一震,那看似瘦小的黑影抬手之間竟然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利爪舞動,周遭頓時飛沙走石。不過震驚歸震驚,這黑影的攻擊也沒有傷到尼諾,甚至連白武表麵的冰晶都沒有半點劃痕。
一擊不中,黑影迅速做出反應,後腿重重跺在白武上,猛地朝兩旁的樹幹竄去,在它為數不多的認知中,偷襲是最適合自己的武器,一擊不中就要以最快的速度隱蔽,然後靜待時機開始下一步的攻擊,直到自己的牙齒紮進這兩腳動物柔嫩的脖頸。
不過,這群人顯然沒給它第二次進攻的機會。
觸手可及的樹幹忽然變得無比遙遠,靈活的四肢也無法動彈分毫,更重要的,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彌漫全身——不知什麽時候,它已經被徹底冰封!
晴天白日,卻有片片雪花落下,高挑的女人輕輕招手,被冰封的小獸就出現在她的手中,那散開直到腰間的雪白長發被林間的風吹動,給人無與倫比美感的同時,也讓每一個看到她的人都感覺一股冷意。
明明是月亮承印者,卻比維亞更像一塊冰。
女子如蔥玉指輕輕一動,整塊堅冰連同冰封的小獸一同碎為齏粉,她清冷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所有人都對其近乎無情的目光而感到畏懼。
女人環顧四周,確認周圍沒有危險後,獨自一個人向前走去,隊伍中的幾個人咽了咽口水,看向那仙氣盎然的白衣女子的背影,目光充滿了敬畏。
“爹,她……之前就是這個樣子嗎?”芙蕾雅歎了口氣,拉了拉身邊男人的衣角。
“她本該是這個性格,之前那搞怪的樣子對我們而言反倒是陌生的。”紫發的中年男人輕輕一笑,寵溺地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我知道這兩年你一直心存芥蒂,認為是自己任性的請求,才讓艾薇變成這樣……放寬心,這樣的艾薇,才是本來的艾薇。”
或許吧……芙蕾雅晃晃腦袋,也不想多想了,畢竟現在最重要的是殺生廟的傳承歸屬,艾薇大人雖然有變化,但終歸到底還是神族的承印者,隻要她的心還向著神族,那就不算什麽大事。
“艾薇大人,”芙蕾雅忽然小跑兩步,追上了如仙子般冷然的艾薇,“艾薇大人,請您收斂一下神力……西洲森林之中的凶獸不在少數,雖然對咱們構不成威脅,可一旦招惹過多的凶獸,戰鬥的波動一定會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殺生廟即將出現,傳承的爭奪馬上就要開始,現在的我們應該養精蓄銳,盡量避免在遺跡外和異族爭鬥……”
艾薇停下腳步,轉過身,看了一眼芙蕾雅。芙蕾雅可以確定,在她看向自己的一瞬間,她的眼瞳中閃過了一道月亮神印。
是在確定我有沒有說謊嗎……
芙蕾雅神色不變,堅定地望著她那無情的眼瞳。像冰一樣的女人避開了目光,周遭的力量也盡數被壓製身體之中。
“多謝艾薇大人配合。”芙蕾雅心中長出一口氣,無論是這個艾薇還是那個艾薇,都不是她善於應對的類型,但是作為這支隊伍實際的領頭人,她不得不這麽做。
“莫爾大人,通往殺生廟的路線在離開神境的時候我已經告訴您了,請您作為領隊,帶著我們向遺跡前進。”芙蕾雅開始簡單地布置隊伍的順序,連同她在內的共十人,上至摘星下至登樓,無不是神族內顯赫之人,無論是誰出事,都不會是神族樂意看到的,所以從踏入人境那一刻起,就要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爹,您和頓可大人鎮守在隊伍的中前方……尤其是爹,此行我們需萬般小心,最好不要鬧出太大的戰鬥動靜,一旦遇到凶獸,希望您動用罪人之力快速將戰鬥氣息封印,避免人族魔族的注意。”
阿爾斯點點頭。
“其他人保持警惕,兩兩一組並行前進,隨時注意周圍環境……”芙蕾雅說著,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我們避戰卻不怯戰,若當真在還未進入白虎遺跡之時便和人魔交手,無需手下留情……”
“將他們都殺了,白虎傳承就是我們的了!”
“既然最終可能會動手,那為什麽不釋放氣息,將人魔強者招來,提前解決戰鬥呢?”莫爾撓撓腦袋,維琪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連她這樣不太聰明的人都能覺得這個辦法很巧妙,若真是這樣,之後也就不用在遺跡中勾心鬥角了。
“因為這裏是凶獸之森。”頓可眯起眼睛,望著森林的深處,即便是他,也能從中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提前戰鬥或許會將森林之中沉睡著的強悍凶獸驚醒,沒人知道它們會幫哪一方……自然也沒人願意賭。”
“凶獸?就是剛才那個小玩意?”維琪眨眨眼睛,回憶著剛才被艾薇瞬間冰封,連尼諾的白武盾牌都沒有打破的小獸,完全不相信這種東西能對摘星的戰局造成什麽影響。
“你可別小瞧它們,”安德笑嗬嗬道,“我可聽說,之前有人在這裏看到過見日境界的凶獸,它們或許影響不到阿爾斯大人的戰鬥,但是殺死咱們這些登樓應該不成問題。到時候阿爾斯大人不但要麵對異族的摘星,還需分心照顧我們……”
“好了好了,你們說的都對……我聽從安排就是。”維琪連忙堵住耳朵,她可不願意聽這些聰明人的大道理,她這次來就一個目的,幫助神族獲得白虎傳承。老實說她本人對白虎傳承並不感冒,誰得到都無所謂,隻要是自己隊伍中的人就可以,她的任務,就是將擋在她麵前的人,通通用斬龍劍砍成碎屍!
神境,東神洲。兩年前的那場戰鬥給人族帶來了絕對的恐懼,幾乎所有人族都明白,即便是呆在境內,也可能會遭受魔族的大肆屠殺。哪怕是實力最強勁的中洲,也因為荀文昌的戰死而惶恐不安,人境五洲中,最安穩的,反而是被神族占據的東洲。
高大的城牆,鐵鑄的城門,金甲金瞳的神族戰士。
南城,或許曾經這裏是人族想象中的監獄,可現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樂土。
“兩位,請出示你們的身份。”城外,兩把大槊交錯,攔住了王磐和卡歐的去路,能合理留在南洲的神族是需要得到鑒神司的認可嗎,身上應該佩戴著證明身份的東西。
金黃色眼瞳的王磐從容地當著戰士的麵,佩戴上了黑玉的耳墜,卡歐則嘟囔著憑什麽我戴手環,明明我也是登樓的話語,揚了揚手上從王磐那裏得到的黑玉手環。交錯的大槊分開,金甲的同族戰士望向王磐的眼中充滿了尊重。
“我之前曾經來過一次南城,”王磐將耳墜收了起來,他想低調入城,這種東西顯然沒有有些礙眼,東洲不少神族也隻有在收到盤查的時候才會佩戴,金甲戰士也不意外,“要是沒記錯的話,這南城的城主好像叫劉……劉什麽來著?”
“是劉闖大人。”金甲戰士輕聲回複道。
“是了,我還記得他娶了一個本族的女子……真是夠奇怪的。”在確定劉闖的安全後,王磐也沒在城門多逗留,卡歐緊緊跟在王磐的身後,走進了南城。
此時正值晌午,太陽極為毒辣,可街上人們的熱情卻似乎比太陽更熾熱,街道兩旁的吆喝聲,路過館驛夥房的飯香菜香以及不遠居民區嫋嫋升起的炊煙,共同構成了城中百姓臉上的笑容。
卡歐瞪大了眼睛,在街道上她竟然看到有不少神族和人族一同說笑的場麵,這對於從小就將種族觀念根深蒂固的卡歐來說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場景!
“很和諧吧?”被王磐拉進了一座酒樓,兩人來到了二樓靠窗的地方,王磐隨便點了兩個小菜,又要了兩壺冬辛酒,看著滿臉震驚的卡歐,問道。
卡歐用力點點頭:“芙蕾雅大人不是說……這叫軟侵略嗎,怎麽最後看起來,人族和神族成了好朋友?還有還有,為什麽神族的城池,城主卻是一個人族?”
酒菜上得很快,王磐拿起酒壺,給卡歐倒了一盅酒,沒回答她的問題:“先嚐嚐這酒。”
奇異的香氣彌漫鼻尖,出身還算高貴的卡歐也曾聽說過南城的冬辛酒名譽世界,按捺住內心的疑問,慢慢小飲一口。奇特的口感,溫和的酒勁以及吞咽下後震顫心靈的感覺瞬間就讓卡歐沉醉,她一隻手端著酒盅,望著遠方的天邊不由得發起呆來。
有人曾經評價過,說南城的冬辛酒,是一種能讓人在情感上沉醉的酒。
“這就是冬辛酒嗎?”卡歐眼圈紅紅,不知道是否想起了曾經那黑色屋子裏發生的美好。
王磐點點頭:“冬辛酒,東神洲南城獨有冬辛為原料,經曆極為複雜的工序才能釀成的酒……據我所知,神族每年在東洲,光是冬辛酒這一項,就能獲利上百萬下品霞玉。”
沉浸在冬辛酒中的卡歐一愣。
“當年落狼山之戰結束後,神族本可以如魔族一樣,將東神洲屠戮一空……但芙蕾雅敏銳地注意到,東洲這塊寶地其實蘊含著無限的價值。”王磐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冬辛酒,擎鬆嶺深處的寶物,凶獸皮毛,以及以東神洲為中轉站,打通神人貿易來往……神族早就賺得盆滿缽滿了。”
“至於軟侵略,也的確按照芙蕾雅的計劃進行著。”王磐看著酒樓下洋溢著笑容的人族們,心中默默歎了口氣,“隨著時間的流逝,南城的神族隻會越來越多,而人族在神族的可以控製下,人數隻會越來越少……這幾年看不出來,可但凡過個十年二十年,僅存的人類就會變成神族圈養的產品。”
“城主是人族神族又如何……東洲,東神洲,一直是神族的領地。”
沉重的話題讓這頓飯變得有些沉悶,兩人沉默著吃完這頓午飯。結賬後,王磐多給了些銀兩,走出酒樓的時候,他的手中多了兩壺冬辛酒。
“想不到,你還是個饞酒的人。”似乎想要打破這沉悶的氛圍,卡歐笑道。
王磐沒有說話,他拎著酒壺,穿過了喧囂的街道,來到了一處熟悉的院落前。這裏曾是他和她相愛之處,可現在早已人去樓空。
他沒有過多停留,一步一步慢慢走著,離開了南城。
在卡歐心中,王磐本身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一路上的沉默卡歐也沒有感覺奇怪。直到離開南城後,看到那一片生長著蘆葦的湖泊,卡歐才微微一愣。
這個男人,是神族的亞森也好,是魔族的王夜也好,在她印象中本應該是無比堅強的人,對著湖泊,準確來說是對著那隱藏在蘆葦中的一座座墳墓,緩緩跪了下來。
他咬開紅布的酒塞,嘟囔著,一點點將冬辛酒灑在墓前不算濕潤的泥土上。
她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她隻能感受到他莫大的哀傷。
卡歐抬起頭,明明天上沒有下雨,為什麽男人的臉上卻滿是水滴?
許久之後,卡歐看見他站起身來,隨意抹了一把臉,朝著自己走來。
那雙眼睛,那雙金紅相映的神魔之瞳,卻讓人感覺那麽心碎。
“走吧,”他的聲音很沉,“該去西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