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九門的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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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確認吳邪等人平安出墓後,頌命就立馬開車離開了村子,進了市裏坐最近的一趟火車去濟南遙牆國際機場趕飛機。
淩晨候機的時候頌命實在撐不住了,在附近的一個小旅館開了個鍾點房對付著睡了三個小時。
落地長沙是第二天早晨七點,她一邊語調懶懶喊著“師父”一邊走進院裏。
院裏早起在澆海棠樹的二月紅聽見頌命的聲音還挺意外的,回頭一看頌命滿身風塵仆仆滿臉的疲態,皺了皺眉進屋將一條溫濕的,幹淨的毛巾扔給她,軟軟地刺了一兩句她:“呦,我們的大忙人回來了,又來我這小地方住多久?每次搞得一身狼狽才知道回家?”
臉上是嫌棄不已,手卻是又因為擔心頌命擦得不仔細,把毛巾又拿回來給她擦完臉又擦手。
被二月紅搓臉的頌命口齒不清,有些無奈地笑著說:“過年啊,師父,我又不是小孩了,你讓我自己擦唄,這樣怪丟人的。”
二月紅看著她眼底的烏青,心裏心疼,手下力道不禁又重了些:“不是小孩,不是小孩能把自己每次搞得這麽髒,一會滾去睡覺,聽明白沒?”
“是是是,謹遵師父命令。”
頌命也確實困得不行了,她比吳邪他們早一天進墓,怕出什麽意外沒有怎麽睡覺,之後又是連著一天趕路,三天就睡了三個小時,於是被擦幹淨臉手後就回自己的院子了。
站在原地的二月紅看著毛巾身上一片髒汙還有些血跡臉色越來越沉,但若是仔細看看,他眼底更多的是擔憂和無法幫上忙,對自己的惱。
“唉....”
他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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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二月紅並沒有把頌命說要留在長沙過年的話當真,畢竟他也知道頌命在忙些什麽。
直到頌命真的在紅府老老實實地住了一個月,街上都很少去,二月紅才相信頌命是真打算在長沙陪他過年。
小老頭是真的高興,二月過年,十月就開始準備過年的東西,什麽春聯窗花的恨不得自己來搞定,甚至還找人翻新他最喜歡的那套虞姬戲服頭麵,也是當年解九送來的那套。
那翻修的人上門拿戲服頭麵的時候,頌命才知道這事,一臉疑惑地問:“師父,先不說就你那身子骨還能不能唱了,就說大過年的你唱《霸王別姬》會不會太那啥了?多沒過節氣氛啊。”
聞言二月紅冷哼一聲,瞪了她一眼,“誰說是我唱,別以為我忘了你會唱《霸王別姬》,過年你唱,這些年你幹那些事東奔西跑,我個師傅居然不知道你唱的是什麽水平,敢逃,嗬,家法伺候。”
萬萬沒想到事情居然落到自己頭上來了,頌命一個後仰哭喪個臉,心想怎麽過年還有作業突擊檢查啊。
旁邊的人偷偷笑,頌命一看就把希望寄托給翻新的時間能久些,急切地問:“同誌,你這修要修多久?”
隻見那人一臉篤定:“三個月就行,頂多三個半月,保準過年前送到府上來。”
二月紅開心地多給了那人幾張百元鈔。
今天,隻有頌命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不過為了在過年的時候不讓二月紅失望,頌命天天就去戲台上練,還特別聲明不讓二月紅看。
實際上,是因為她這麽多年不練早忘了該怎麽唱,姿勢怎麽擺了,怕二月紅看見氣得把她趕出家門,隻得趕緊遠程呼叫解雨臣救駕。
“頌頌,你剛剛那句不對,最後一個字是往上揚的但你是向下降了,你再聽一次我的。”對頌命,解雨臣可謂是盡心盡力地教,這麽來說吧,自從掌握實權後他就沒這麽耐心教過人。
頌命在學東西上對老師簡直不能更尊重,解雨臣說什麽她就做什麽,要讓北走她看一眼南邊都算她輸。
在雙方的努力下頌命進步飛快,學了個七七八八。
後來因為要扣動作解雨臣便提前來了紅府。
如此特訓三個月,頌命不說是能達到解雨臣那個級別,但是其五分之二還是有了,到時候她再撒撒嬌這事就能糊弄過去。
計劃通!
二月紅能不知道解雨臣今年這麽早來是為了什麽嗎?
但對於他來說,頌命依舊願意為他去做什麽事,能夠證明頌命這個孩子心裏沒有因為這些年的不見與他生疏他就很開心。
於是每天坐在牆邊聽聽院裏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唱戲聲笑的快樂。
時間來到正月二十六,那套戲服頭麵翻新好了,頌命簡直是垮著個苦瓜臉去拿的東西。
可,
她沒想到這一天開始二月紅的身體情況開始急速下滑。
先是嗜睡,接著不斷咳嗽,四肢酸痛,飯量越來越少,最後直接開始咳血。
解雨臣連夜安排認識的國醫坐私人飛機到長沙給二月紅調養身體。
但人老了,壽命就是到頭了,沒有病災,隻是時間到了而已。
國醫把完脈後說:“家裏人再陪陪吧,恐怕過不去這個冬天了。”然後搖著頭歎息離去。
房間裏安靜了一瞬,大概就算做好了離別的準備,但是這事來得實在是太突然了,還是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半晌,還是頌命第一個打破了沉寂,打趣地說:“師父,這下我師娘可不用再等你了。”
二月紅咳了咳,笑著說:“是啊,丫頭等我等的太久了,我也該找她了。”
三個人都笑起來,好像剛剛醫生說的是二月紅能再活個百八十歲。
此後的日子似乎沒什麽不同,除了二月紅穿的更多,吃的更少,睡的更早,能近距離觀察頌命練戲以外沒什麽了。
二十九號。
這天霧蒙蒙的,風大作,也似乎比前一天冷上不少。
頌命是被二月紅的練戲聲吵醒的,即使離得很遠,那聲音依舊是又亮又麗,就像很久以前,大概六十多年前一樣。
那時候感覺全天下的唱戲的合在一塊嗓子也不及二月紅的亮,沒想到現在也是。
在被窩裏磨蹭一會起床時,頌命揉著眼睛,看著窗外時,她突然有種感覺,似乎等她洗完漱,就可以在餐廳看到正在給二月紅擦汗的丫頭,三個人吃完飯,等著解九或是吳老狗,霍仙姑他們過來聊天打牌。
但那樣的日子……六十多年了。
……
中午二月紅破天荒地吃完了一碗米,滿麵紅光,精神頭特別足。
三個人怔了一會,相視,然後釋然地笑了。
都明白,樹葉落盡,到下雪的時候了。
下午的時候天徹底陰住了,瞧這是要下雪的意思,頌命換上了那套戲服,解雨臣命人重新裝飾戲台。
二月紅躺在藤椅上,腿上搭著一塊褐色毛毯,看著工人來來去去,輕抿一口淡茶靜待好戲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