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塵許久未曾開口，透過近在眼前那雙狹長鳳眸，他似乎看見四年多前，被自己追殺的小女孩。

    身為一個十八歲的小弟子。

    不知為何，眼中透露出的，是經曆過世間滄桑後的悲涼，即使她總笑盈盈麵對所有。

    可他就是能發現，她骨子裏，不信任何人。

    “藍靈兒，我不怕你會對她心軟。”

    “我始終信你會堅守自己的底線，哪怕最後不舍得，你也會毫不猶豫殺了她。”

    “可是，在我看來，你可以殺她，但不能騙她。”

    “尤其是感情。”

    白千塵的語氣很嚴肅，藍靈兒微怔。

    沒想到自己開玩笑的一句話，竟讓他當了真。

    自己如何不懂，巫族這樣弱者無法生存的地方，感情最不靠譜？

    她倏忽間笑了，“又不是騙你，至於嗎？”

    說完，抽出自己的手，轉身走進山洞，就聽身後傳來少女清甜卻不容置喙的聲音，“騙女子，更不應該。”

    “好。”她低首淺笑，回眸看他，無奈道：“不騙她就是。”

    “三日後，鳳族和東黎比武，鳳襄君會讓那族長死於非命，再趁機奪位。”

    “我打算偽裝成鳳族，拿著留影石揭穿渣鳳，想辦法讓封印之界徹底亂起來。”

    “隻要他們內鬥，我們就能悄悄趕去無天城，刺殺青蛟。”

    “青蛟一死，這些巫族不足為懼。”

    “那就這樣決定。”白千塵在洞口布下防護陣，緩緩轉過身來，“但是，你要帶上我一起去鳳族。”

    “怕我用你身份做渣男？”藍靈兒席地而坐，拿出劍譜翻看。

    “就算我想，你這身體也碰不得女子不是？”

    “不過，話說回來，你和天神仙宮聖女究竟有什麽咒術牽扯，竟會如此？”

    想到和白千塵接觸這些年，她沒有半點不適。

    一旦碰觸別的女子，哪怕僅僅是扶了一把，手都險些爛掉。

    念此，鴉羽般濃密的長睫輕顫。

    她可以確定，書中原主，大概真的是百多年前的畫靈聖女轉世。

    隻不過，莫名被胎穿而來的自己霸占了身體。

    “我也不懂具體原因，大師兄說，被帶回仙門就有。”白千塵走到她身邊，虛扶裙擺端正坐下。

    “將近兩百年，當年參與仙魔大戰的人飛升的飛升，身死的身死。”

    “剩下的後起之秀，於荒廢的修真界重建宗門，成為新的仙門百家。”

    “據說我師尊趙長生帶回我時，交代過大師兄，在我不能化形前，不許出現世人麵前。”

    “沒找到聖女，不可以動用獸魂術。”

    “也是因此，我很少出山門，就是出去，也會有很多師兄一起。”

    藍靈兒頭一次聽白千塵講這麽多過去之事。

    她問：“你不想知道自己從哪來？”

    白千塵搖頭，“知不知道又怎樣？人生最重要的，是懂眼下的路該怎麽走。”

    “沒錯。”藍靈兒也不糾結。

    旋即，她伸出骨節根根分明的手掌，靈力轉動，形成一個銀白色囚籠。

    裏麵有一隻七彩蝴蝶不停撲騰著翅膀。

    “這是追蹤蝶。”

    “封印之界太大，靈氣不足，以你路癡的毛病，說不定哪天就會走丟。”

    “阿黃不在，你讓它認主，以防萬一。”

    “多謝。”白千塵深深看她一眼，化神期神識一掃，半透明的蝴蝶動也不敢動。

    不過一盞茶，輕鬆收服一隻靈寵。

    銀光散開，蝴蝶輕盈飛起，落在白千塵頭頂。

    “怎麽不問此靈蝶是我從何處得來？”藍靈兒嘴角漾起莫名笑意。

    白千塵神色自若，靜靜等下文。

    她也不賣關子，“我殺了謝寧安，這隻蝴蝶正是他的靈寵。”

    “不過，尊上不必擔心，他甚是珍惜這隻靈寵，除了江柔，別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白千塵閉上雙眼，靜默半晌後，才淡淡道：“那曾是你的師兄。”

    “我沒有師兄。”藍靈兒語調譏諷，“我什麽都沒有，沒有師姐，沒有師兄，也沒有師尊！”

    “他們都想要我的命，誰敢要我的命，我就要誰死。”

    “而我把蝴蝶給你，便是要讓江柔知道，是你殺了她四師兄。”

    “白哥哥……”

    她似笑非笑，“我想讓你與她完全決裂，再無一點和好的可能。”

    “你氣不氣？”

    白千塵久久沒做聲。

    藍靈兒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突然，麵前之人倏地睜開眼睛，用靜若深潭的目光看著她。

    就在她以為又要聽什麽大道理時，一雙纖細手臂已環上她修長的脖頸。

    白千塵抱著她，抬手輕輕拍了拍她脊背，溫熱的唇瓣抵在耳邊低語，“我是生氣。”

    “卻不是生你的氣，而是氣自己沒能早些找到你。”

    “你失蹤三年，青雲找回江柔。”

    “又是三年，青雲在凡間把你帶回仙門。

    “整整六年，年僅五歲的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以後，隻要有我，便無人能欺你。”

    藍靈兒被他牢牢抱在懷裏，看不清他眼中的表情，隻能聽見低啞的聲線裏，是悔，是心疼。

    她怔愣住。

    她想到穿書前，父母誰也不要自己。

    唯一疼愛自己的外婆不在人世。

    覺醒記憶後，更是覺得，自己仿佛天煞孤星，注定無人陪伴在側。

    可她還是想活。

    冥冥之中，似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白……千塵。”

    “我可能生性冷漠，對什麽都保持懷疑，更會不擇手段爭取每一次機會，你怕嗎？”

    藍靈兒的後腦，忽被一隻纖長的手扣住。

    白千塵把她的頭按進自己頸窩，輕歎一聲，“該屬於你的，我會幫你爭過來。”

    “白千塵……”藍靈兒仰起臉，鳳眸含笑，“那我，信你一次。”

    “若膽敢騙我，我會讓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影子。”

    “還以為，靈兒會說，要殺了我。”

    “天神仙宮，天冰湖，我曾欠過你一條命。”藍靈兒抬起修長手指，摸向白千塵眉心。

    那裏曾有一道猙獰紅痕，是無藥可解的寒毒。

    她語調輕飄飄，像捉摸不定的風，“白哥哥想不想聽，那六年，我都經曆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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