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孤火自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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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溪,韓氏府宅。

    秋色把滿院染得金黃,絲絲冷雨篤篤敲起了小窗。蕭寧正在鏡前梳妝,往眉心點一朵金色的花黃。牆角的暗門豁然洞開,韓爭渡捧著一個沉甸甸的玉函從裏麵走出來。他把玉函放在蕭寧眼前,道:“娘子,去尋個妥帖的箱盒把這個裝起來,再封些銀兩、靈石,務必裝得莊重體麵些。”

    “這是何物?”蕭寧不解,“夫君不告訴我此物做何用,錢財又做何用,教我如何安排妥當?”

    韓爭渡本不欲她一介婦人家知曉外事,但想到戚嬤嬤是女子,到時候免不得要蕭寧去招待戚嬤嬤,便屏退侍女,關起門來,道:“此事涉及我韓氏秘辛,為夫同你說了,你萬勿外傳。”他指了指玉函,“這裏頭是先人遺物,孤劍城裏的那位突發奇想,發了飛帖要我等把這遺物備好,近幾日戚嬤嬤便會前來取走。這遺物不宜見人,你要密封裝好,再備些銀錢靈石,權做贈予戚嬤嬤的體己。”

    “遺物?”蕭寧鼻子翕動,聞到一股怪味,“怎的有股血腥味?”

    韓爭渡皺了眉,頗有些不悅地說道:“能說的為夫已經說了,其餘的不要多問。”

    蕭寧一擰身子,用帕子掩住臉,淒聲道:“裏頭是什麽都不告訴我?夫君真的把我當妻子麽?自從嫁進門子,我總聽別人說夫君隻是一時新鮮,不會長久疼我,難不成是真的?”

    女子嬌聲軟語,縱是嗔怪也讓人心醉。韓爭渡剛剛把她娶進門,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連忙攬過她的肩頭,道:“你年紀小,說給你聽,怕你害怕。這玉函裏裝的是一顆血淋淋的心髒,原先我父親以為它暗藏功法,秘藏多年,不過在我看來,它並無特別之處。劍尊殘忍多疑,我們雖已與殷家結盟,以防不測之災,然而如今殷家尚未有動作,二房又有個兒子在孤劍城,咱們麵上還是要做出服從的模樣。一顆心髒,給就給了吧。”

    心髒?蕭寧心中一驚。

    韓家好端端的藏別人的心髒幹什麽?隻有一種可能,三百年前圍攻蒼嵐山的也有韓家一份,而這心髒便是薑籬的心髒。

    劍尊為何要二姐的心髒?薑籬去了孤劍城的事蕭寧早有耳聞,如今非常時刻出非常之事,恐怕不簡單。

    蕭寧心下千回百轉,麵上卻裝得滴水不漏,道:“夫君當真是小看我了。蕭家敗落之時血濺滿門,一顆小小的心髒豈能嚇到我?放心吧,我定會安置妥當。另外銀錢和靈石,我覺得放在妝奩裏贈給戚嬤嬤比較好,妝奩是女人物事,由我相贈也合情合理,夫君你說呢?”

    莫看蕭寧雖然年紀小小,做事卻很周全。從前如意還活著的時候並不執掌家務,全交給管家行事,那管家吃裏扒外,中飽私囊,在若溪偷偷買了好幾個鋪子。而韓爭渡忙於若溪政務,無暇顧及後院內宅,隻能聽之任之。

    自蕭寧進門,立刻撤換了原先的管家,尋回她從前在蕭家的大丫鬟來主事,上下仆役收拾得服服帖帖,韓爭渡回到家來,家裏家外煥然一新,井井有條,和往日全然不同。

    此事交給蕭寧,他很放心,點頭道:“還是娘子想得周到。”

    韓爭渡走後,蕭寧叫來自己的心腹文心。這是從前在蕭家就跟著她的,還有些修為傍身。之前蕭家敗落,闔府婢女仆役統統發賣的發賣,散夥的散夥,她進了韓家以後,便把能找到的蕭家舊人都給找了回來,現在韓家院裏俱是她的蕭家心腹。

    文心瞧韓爭渡走遠了,細聲問:“夫人有何吩咐?”

    蕭寧低聲道:“去牢裏找個死囚,尋顆心髒給我。再發封飛帖給我二姐夫,跟他說說戚嬤嬤要來咱們家的事兒,再問問他有沒有防腐的法子。”

    文心絞了絞手帕,又問:“可要跟長公子說說老爺要娶小的事兒?您才剛進門幾天,他就要納小的,還是個娼門子,這不是把您的臉麵放在地上踩麽?您如今麵上的身份是殷家人,料想長公子不會不管您的。”

    這韓爭渡鰥夫多年,娶了蕭寧之後,一下子開了竅似的,流連妓館,到處招蜂引蝶。蕭寧搖了搖頭,道:“此事不必提。”

    ***

    昨日考校的結果出來了,蘇南雁把大夥兒的名次糊在了學宮宮牆上,供眾人自查。還命侍者把答得好的詩賦作品抄錄下來,供大家瞻仰學習。於是,滿牆都是誇讚薑籬的詩文,什麽“劍起風雷現,功成化仙去”“蒼嵐一劍飄欲仙,千秋萬古至上名”……看得薑籬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薑籬問殷識微:“你寫的哪首?”

    她很好奇,殷識微會怎麽誇她。

    殷識微從容道:“我不曾寫。”

    “哈?你不是第一個交卷的嗎?”薑籬震驚了,“蘇南雁看你卷子明明挺滿意的啊。”

    戚飛白在一旁解釋:“師父,這你就不懂了。識微是殷家長公子,誰敢罰他去掃茅廁?就算他一個字沒寫,他也是第一名。”

    薑籬:“?”

    擠進人群,看榜上排列的名次,殷識微果然高高居於榜首。萬惡的世家門閥!薑籬怒不可遏。

    對了,她排第幾來著?順著名字一溜往下看,找了許久,終於在最後一名裏找到自己。

    “哈哈哈,快來看,看蕭梨寫的什麽!”忽然有人大喊。

    不知是誰拿到了她的卷子,居然在那兒互相傳閱。

    質子們瞧了她的答案,紛紛笑得喘不過氣來,“‘真他大爺的累啊’,蕭梨,虧你寫得出這種答案!”

    林嫣回的名次僅次於殷識微,看了薑籬的卷子,非常得意。這次總算扳回了一局,教這個所謂的薑籬傳人顏麵掃地。她哼了聲道:“蕭梨,你也不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劍祖堂堂蒼嵐首徒,修為高強,人品貴重,豈會說這等粗俗不雅之言?”

    王南珠附和道:“是啊,蕭二姑娘以後可莫要以己之心忖度大能了。”

    她這話是明目張膽地諷刺薑籬低俗。

    薑籬鬱悶了,正確答案不是“真他大爺的累”?

    世家這幫人真是傻缺,三百年前個個嘲笑她出身卑賤,三百年後又開始捧她的臭腳,對她的出身隻字不提了。

    “行,薑籬高風亮節,德高望重,”薑籬懶懶問道,“所以正確答案到底是什麽?”

    想不到她蕭梨也有請教別人的時候。林嫣回清了清嗓子,道:“好吧,我就教教你吧。三百年前,劍祖薑籬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事,禦劍登上了天外天。”林嫣回露出神往的表情,“她說,天下無我一般人。”

    舉座慨歎薑籬的豪邁,隻有薑籬本人當場無語。

    原來就這?這要是當年那些老不死的聽見她說這話,得罵她狂妄吧。

    是了,難怪殷雪時與她重逢沒有歡喜,隻道:“狂妄太過,終招嫉恨。薑籬,你登高而小天下,卻不可小百家。”

    她那時很生氣,費盡工夫登天來見他,他專說一些煞風景的話。她經常覺得他做人古板,循規蹈矩,十分無趣。現在想想,他和她性子原本就是南轅北轍,一開始相互喜歡,也不過是因為在李滄玄的墓裏朝夕相處了一年吧。她行事高調,肆意妄為,而他沉默寡言,持身守正,他討厭她,實在是很正常。

    不過,其實殷雪時的勸諫不無道理,是她那時候年少氣盛,聽不進去。阿竹恨她,會是因為她太狂妄麽?她忽然有些低落。

    走回殷識微身邊,她頗有些鬱悶地問:“這話我如今聽起來,確實有些狂妄。”

    戚飛白小聲道:“師父,不是有些狂妄,是非常狂妄。”

    薑籬撓撓頭,破天荒生出點自省的心思來,“我是不是得反省一下?”

    “不必,”殷識微緩聲道,“阿籬,你當得起這句話。”

    縱然薑籬臉皮厚如城牆,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殷識微的聲色有幾分漠然,“該反省的不是你,而是指責你嫉恨你的人。”

    薑籬哈哈笑道:“照你這麽說,你爹也該反省,他當年老念我。”

    “嗯,”殷識微望著她,眸色濃鬱而深邃,“他應該反省。”

    薑籬:“……”

    總覺得這廝在為虎作倀。

    沒錯,“虎”是她薑籬。殷識微流著殷雪時的血,怎麽完全是兩樣人呢?

    “對了,”薑籬忽然反應過來,“難道我真的要去掃茅廁?”

    周遭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殷識微眉目清冷坦蕩,麵不改色地說道:“飛白陪你去。”

    他話音剛落,戚飛白不由自主地開口:“我陪你去。”

    不是,不對,戚飛白猛地捂住嘴,他不想去啊!

    怎麽回事,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薑籬非常感動,用力拍他肩頭,“小看你了,想不到你如此孝順!”

    不知為何,他的腳步自動跟上薑籬。雙腳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嘴也無法自控地求救。他惶然回頭,望見殷識微站在原地,淡然目送他同薑籬遠去。他霎時間明白了,殷識微這個偽君子用了原始真言!!

    喜歡反派不幹人事?大師姐重生不做人事?大師姐重生不做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