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2

    “在看什麽？”

    坐定後，他輕聲問道，盡量以一種十分平靜的語氣，不讓對方看出來，為了找她，他有多著急。

    特別是聽到小虎子說到“河邊”兩個字的時候，他甚至以為……

    對於男人突然的到來，她並不感到意外，沒有一絲的欣喜，用手指了指天上。

    “你看，天上又多了兩顆星星。”

    挨得那麽近，曉攸，是你和奶奶嗎，真好！

    童顏抬了抬眼，又看見了另外兩顆緊挨在一起的星星，一閃一閃，像是在朝著她眨眼睛。

    媽媽，外公，你們也在啊！

    童顏張開自己的手，做出來一個擁抱的姿勢。

    下一秒，身體被拉進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之中。

    溫熱的唇瓣貼在女人的額頭，輕輕的落下去一個吻。

    反應過來的童顏，用力的去推他，但很顯然，男人並不給她這樣的機會，她越是用力的推，他就越抱她得緊。

    兩個人就這樣，一推，一拉，形成了一場追逐賽。

    一場沒有必要，卻又很難分得出勝負的追逐賽。

    “陸大少！”

    童顏一字一句叫出這三個字，聽得出來，是真的生氣了。

    生氣於他這樣的觸碰。

    於他而言，她隻是一隻獵物，是他要捕殺的對象，可他，卻又偏偏要對她好，好到讓她有了心理的負擔。

    她隻是一隻獵物，是一個罪人。

    不值得任何人對她的好。

    最終，陸霄鬆開了她。

    “你還在因為曉攸的死難過？”

    “可這並不是你的錯，你不要給自己那麽大的壓力，也不要把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你會背不動的，桑枳。”

    童顏怔然望向身旁的人，隨即猛烈的一陣搖頭。

    “是我的錯，如果我能早一點想到辦法回去救她，她就不會死，是我害了她，是我害死了曉攸，還有奶奶，如果我早一點將她給救出來，她們不至於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我……我是一個罪人，罪人。”

    “罪人，你懂不懂？”

    陸霄俊美的麵容上，稍縱即逝的落寞，這個女孩兒，從初見她時，眼底便藏著一股子倔強，隻要是她認定的事情就不會改變，無論對與錯，哪怕是從暗網這樣的地方出來，她身上的這股子倔強也沒有消失。

    反倒更加的讓人難以理解，無法溝通。

    陸霄心裏有些挫敗，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去勸她了。

    這個女人太倔，他就是劈裏啪啦說一堆，她也不一定能聽得進去一句。

    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不然憋在心裏難受。

    況且，天生，他就不是一個能憋得住話的人。

    “都跟你說了她的死跟你沒有關係，你這樣硬把錯誤攬到自己身上又有什麽意思，真正錯的是暗網裏的人，是……”

    是慕林琛，是創建暗網的那個人。

    “而且，你把她帶回了家，將她和奶奶葬到了一起，她在天上看到隻會感激你，又怎麽可能會怪你，所以……”

    “所以，你沒有必要再去傷心難過。”

    陸霄抬頭望著天上的繁星，他從來沒在農村的黑夜裏呆過，這個叫做“十裏村”的地方雖然貧窮，可這滿天的繁星，撩人的月色卻是在城市中看不到的。

    “怎麽沒關係，怎麽就沒關係了，如果不是我唯唯諾諾……”

    如果她能早一點趕回去，曉攸她根本就不會死，至少她不會死得那麽快，所以，又怎麽能說她完全沒有一點的錯，完全跟她沒有關係？

    曉攸死了，奶奶也死了，可她卻活著，慕林琛卻活著，暗網也還存在，並沒有被摧毀。

    那個男人，他仍舊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隻需要一個指令，一個電話，還是會有人因此失去生命，還是會有人的命運從此被改寫。

    為什麽？又憑什麽？

    懊惱，憤怒，掙紮，痛苦，悔恨，各種各樣的情緒排山倒海一般堆在心口。

    童顏陷入了自責之中，在潛意識裏，她認為該死的那個人是她自己，曉攸連同之前那兩個在旅遊車上被炸死的人，他們都隻不過是慕林琛用來報複自己的手段，是她的替死鬼。

    她好壞，好壞，好壞，她害死了好多好多的人，她才應該去死。

    或許，隻有她死了，那個人才會停止他的計劃，隻有她死了，才不會再有人死去。

    她連去給曉攸贖罪的資格都沒有，再說了，那麽多條人命，她贖罪贖得過來嗎？

    陸霄眉心一緊，如他所料，現在這女人，很難溝通，她的腦回路，一般人理解不了。

    “其實……”

    他是既無奈又無助。

    “你隻是對自己沒有信心，也更加不願意去相信我。”

    女人茫然無措的抬眼望了望他。

    “桑枳，你隻是不願意去相信，更加看不到在別人的眼裏，你有多麽的特別。”

    “就像你不相信，我陸大少會為了你打破規則，如果你能早一點告訴我，你需要幫助，我會毫不猶豫……”

    陸霄突然就沉默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童顏就更加是聽不懂了，此刻的她根本也抽不出心思去理解他話裏的意思，腦海中浮現的全是一個又一個的人影，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每一個人都在同她喊救命，每一個都用哀怨的眼神看向她。

    這些人排著隊依次往她的腦子裏擠，就快要擠不下了，就快要爆炸了。

    “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

    童顏衝著陸霄嘶吼：“錯了就是錯了，有罪就是有罪，我不需要你在這兒給我開罪，我也不會領情，曉攸她就是被我害死了，我就是個罪人，是個罪人！”

    邊說邊跑了起來。

    陸霄追出去。

    “桑枳，你慢一點，你腿腳不便，天又黑，你小心，危險。”

    “不用你管，不用你管，別跟著我，別跟著我，不要管我！”

    她大聲嘶吼，隻顧著往前跑，隻顧著將男人給甩開。

    下一刻。

    “轟！”

    童顏栽進了河裏，冰冷的河水刺骨的冷。

    “唔～救～”

    “轟！”

    陸霄跳進了河裏，用力的抓住她的手，將她給拖上了岸。

    “傻女人！”

    陸霄低低的說了聲，將女人背在了身上。

    半路碰到小虎子，小虎子急急忙忙跑回家，將這兩個人掉進河裏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給了周嬸。

    這周嬸也是個急性子的人，一聽有人掉進了河裏，急急忙忙就趕過去幫忙，一直忙到了後半夜才拽著小虎子回了家。

    童顏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想不起來昨晚發生的事情，在印象中，她好像是同陸霄吵了一架，再之後就完全不記得了。

    頭有些疼，身上也是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兒的力，喉嚨裏又幹又澀，連話都說不出來。

    陸霄在廚房裏生火，周嬸送過來兩枚雞蛋，還有昨晚剩下的白米粥。

    他沒做過飯，就照著手機裏的視頻，一步一步的來，最終煎了兩個荷包蛋，白米粥和饅頭隨便熱了熱。

    “你醒了，來，吃點東西。”

    陸霄將白米粥一口口的喂進她的嘴裏，關於昨晚上的事情他沒有多言，而童顏，也隻是不停的重複著張嘴這個動作。

    “等吃完了飯，我們就回榕城吧！”

    陸霄說道。

    童顏拚命搖頭，現在她雖然沒有力氣說話，但意識還在，知道他在說什麽。

    “你病了，這裏沒有醫生，聽話。”

    昨晚她突然高燒，給她喂了好多的開水，溫度一直降不下去，最後又去周嬸家拿了酒精，一遍遍的給她擦，總算是降下去一些，可不多一會兒，又升了上來，一整個晚上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怕自己稍稍閉了眼，她的體溫就又升上來了。

    他怕，她會死去。

    他，是喜歡她的吧！

    原來，一位獵人真的會喜歡上自己的獵物。

    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的喜歡。

    童顏還是搖頭，說不了話，就用手，打著手語告訴陸霄，她不要離開。

    她是一個罪人，她得留下來，得贖罪啊！

    再說了，榕城，那個她從小生活的地方，現在成了她心裏最討厭憎恨的地方。

    那個沒有一絲溫暖，沒有人情味兒，帶給她無限傷害的地方，再也不要回去了。

    “真不回去？曉攸的仇你也不報了？”

    童顏臉色本來就差，一聽這話，臉上就像是瞬間被抽走了全部的血液那般慘白。

    呆滯的目光看向陸霄，又搖了搖頭。

    不是不報，也不是不恨。

    是不想再碰得頭破血流，不想再被那個人，傷害了。

    陸霄見她堅決，隻苦澀的揚了揚唇，沒說話。（www.101novel.com）